第13章 受刑(一)補全
皇帝是個言必行的人,說要親自調教蘅言,就不會食言。
早起伺候他穿衣的時候,皇帝又特地交代了下:“辰時末的時候,朕給老祖宗請了安就回了無倦齋,到時候朕要是瞧不見你,你自己想想要朕賞你什麽樣兒的罰吧。”
蘅言哼了一聲,別扭的轉過頭去。
皇帝壓根兒就是存心的!真缺德!他根本就是因為每天太無聊才故意将自己弄到跟前兒的!難不成每天捉弄自己一番,別有情調,進而吃得好睡的香?可這會子都已經是寅時末了,就算是不吃東西就直接去睡,到皇帝回到無倦齋,自己頂多睡三個半小時!這人怎麽這樣啊,和他無冤無仇的,幹嘛瞧自己不順眼?
她這兒發傻的空兒,皇帝已經在常滿壽的伺候下上了龍辇,往外朝太極宮行去。
今兒個是常朝,不用在太極殿升座,皇帝只需到兩儀殿裏召見些內閣大臣即可,所以上朝的時辰也比大朝要晚些。寒冬臘月裏的天寒,擡龍辇的小太監不敢走快,悠着性子往太極殿走去。
皇帝坐在龍辇上,胳膊底下墊着明黃色蘇繡雙龍立水的扶手墊子,斜倚在龍辇上,眸色平靜,不曉得在想些什麽。常滿壽跟在龍辇旁,琢磨着該怎麽将昨兒晚上姮貴嫔侍寝後留下龍精的事兒告訴萬歲爺。貴嫔小主入宮幾年,侍寝的次數不少,可小主就是生不下孩子,為什麽?
當然是因為萬歲爺不想要她生下孩子!
宮裏面兒不想要孩子存下來,法子不能再多。就比如說侍寝後的措施,由可信的精奇嬷嬷在腰窩處的穴位上輕揉,用不了多大會子,體內的龍精就流完了。
以往姮貴嫔侍寝,皇上定會傳精奇嬷嬷伺候小主沐浴歇息。今次不同,皇上沒能傳人,這個傻大膽的姑娘居然就擅自假傳了聖旨,哎,這要是讓萬歲爺知道了,可不得扒了她一層皮?假傳聖旨是欺君之罪,處死都不為過的!不過麽,常滿壽又琢磨着,這姑娘平時藐視聖躬的事兒沒少幹,可這會子不還是一跟頭發絲兒都不少的活着麽!這說明這姑娘在萬歲爺心裏不一般,不一般就不怕。恐怕萬歲爺自己個還沒繞過來彎兒呢,他對這姑娘啊,已經上了心了!
常滿壽樂呵呵朝皇帝拱了拱手:“萬歲爺,奴才得回個事兒。昨兒晚上姮貴嫔小主侍寝後,奴才沒來得及請示萬歲爺,就聽從言姑娘的,留了。”
皇帝正打盹兒呢!聽常滿壽這麽一說,馬上坐得倍兒直,黝黑的眼眸裏冰渣子一樣的光芒四下裏流轉,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子殺伐的氣勁兒!
常滿壽吓得趕緊跪下,瞧這勁頭兒,莫不是自己個猜錯了?
皇帝冷冷瞥他一眼,說:“想明白了再起來,在這兒跪着吧。”
常滿壽吓得只打臉:“奴才不該将言姑娘抖摟出來,奴才是豬腦子,奴才該死,萬歲爺饒了奴才吧。”
“回無倦齋跪着去,今兒早朝不用你伺候了。”
這丫頭膽兒子真是越發大了,越發的蹬鼻子上臉。假傳聖旨,這事兒要是讓有心人知道了,可不得立馬将她交到慎刑司去!
蘅言在稍間裏剛睡了一會兒子,就聽見外面有幾句争吵聲,她嘟囔着,這皇帝當到時時刻刻都想着捉弄她的地步,還真是有水準!側耳聽聽外面兒,可感覺那聲兒像是有常滿壽的聲音,奇了怪了,他不是伺候萬歲爺去前朝上早朝了麽?這會子怎麽會出現在長生殿裏?
蘅言原本睡得就不踏實,被這麽一鬧騰,更睡不好了,趕緊的一骨碌爬起來,略略收拾齊整,就往外走去。這才到了外面兒廊子裏頭,就瞧見常滿壽正跪在皇後腳邊,嘴裏還嘟囔着:“主子娘娘您千萬三思而行,要是讓萬歲爺知道了,這事兒可不得了!”
蘅言忙近前幾步,朝皇後跪下行禮,心裏還奇怪着皇後這會子來這兒幹嘛?這一大早的,她也不瞌睡!
皇後瞧見她,立馬踢了常滿壽一腳,饒了過去,走到蘅言跟前兒,沒等蘅言請安的話說完,皇後身邊兒跟着的掌事嬷嬷就一左一右架起了她。
“秦蘅言,你膽兒不小呵!居然敢藐視聖躬,假傳聖旨?本宮先前可真是小瞧了你,照你這麽下去,是不是過不了幾天,你就敢爬上龍床了?”
凸(゜皿゜メ)靠! 這女的究竟是哪根筋搭錯了,怎麽老跟她過不去?她在掖庭裏好好兒的當差,被皇後給弄到了壽康宮裏,托皇後的福,她如今被萬歲爺整的活着比死了還難受。然後好不容易按照太皇太後和皇後的意思到了禦前,結果她又巴巴的跑來訓斥她!也不知道龍精治不治缺心眼兒,治的話只求皇上多陪她睡幾回,說不定就好了。
蘅言不答話,更是讓皇後覺得既跌份子又憋屈的慌,瞧着她更覺得不順眼兒了。瞧瞧,一個下賤的奴才罷了,居然住在體順堂稍間裏,這簡直比她這個皇後還金貴!真不得了,要是将她在宮裏頭擱的時間長了,可不得讓她們姐妹倆聯手?那時候宮裏哪還有好日子過?現如今萬歲爺不都快獨寵秦姮妩了麽!想想自己個還真是被秦姮妩這個賤女人擺了一道,從前只想着大家都是瞧不慣蕭朝歌,聯手起來做事兒也方便些。如今想想,哪是瞧不慣蕭朝歌,将自己的親妹妹擱在禦前,那不是更加有利于固寵麽?自己當初真是豬油懵了心了,居然沒瞧出來那小狐貍精的鬼魅伎倆!如今可不就叫她如意算盤打響了?龍種都留了,可不是什麽好的兆頭!
“這事兒是大事兒,本宮也做不了主,只好告訴老祖宗了。先将她交給慎刑司去!”
常滿壽吓得雙腿哆嗦,也顧不得去無倦齋跪着了,忙連爬帶滾的去了太極宮請皇帝。
臨近年關,朝上的大事兒倒也不多,皇帝留了莊親王在兩儀殿裏詢問些除夕宮宴的事兒。自打皇帝禦極至今,親兄弟倆就沒再在一塊兒說說話。
莊親王為人儒雅,整天兒都是笑眯眯的,瞧着自己皇帝哥子為了那前朝公主的事兒和自己個親兄弟過不去,莊親王有點子瞧不過去,正巧問了話後,趁着空閑和皇上唠叨兩句:“南邊兒這兩年又越發不安份了,臣弟琢磨着要不過了年往南邊兒走一趟。”
兩儀殿裏的氣氛凝重肅穆,皇帝斜靠在禦座上,撥弄着手裏的茶水,半眯着眼瞧上方的蟠龍藻井,差不多一盞茶功夫了,面色平波無瀾,不過手背上泛起的青筋倒是曝露了他此刻內心的掙紮!。莊親王仍然笑眯眯的垂手坐在一旁,神情安然自若。角落裏的水漏”嘀嗒“作響,大殿外凜冽的西北風號叫着自皇城上空席卷而過,天空中鉛雲密布,似是随時都有可能下一場遮天蔽日的大雪。
半晌兒,皇帝動了動嘴皮子:“南邊兒的事兒前段時間蘭軒跟朕提過,是一些前朝餘孽聯合山匪鬧的亂子,春上的時候,朕就囑咐過蘭軒,那邊的事該辦就趕緊辦了,但他一直說蕭梁皇室當年有個留在西都長安的皇孫沒處理,一直優柔寡斷。”
莊親王端起茶碗撇着茶沫子,挺無意的提着:“臣弟記得,那個是鳴曦帝的胞弟的孫子,算起來,還得管朝歌叫一聲皇姑母!”
皇帝擡眼皮子瞧他,皺眉嘟囔一句:“蘭軒又跑你府上去了?也好,明春選秀,朕該給他指門親事兒了。”
“哎呦喂,我的皇帝哥子,”莊親王那份肅穆儒雅維持不住了,将茶碗子擱在手邊兒茶幾上,拿袖子擦了擦嘴巴,連連說道:“不就是個女人麽,哥哥你還跟那小子一般見識?從小到大,那小子搶我們的東西還少?要真是跟他一點兒一點兒的計較,可不得氣死個人?那小子是個潑猴,看上什麽搶什麽,整個一小霸王,誰敢惹?上次他瞧上我府上的鶴骨笛,我不是趕緊送給他了麽?不過是晚了一天,他個混小子就告到老祖宗那兒去了,末了,連我的鳳血镯都訛走了。”
皇帝閑閑笑道:“鶴骨笛和鳳血镯據傳都是上古時候的寶物,哪一個不是價值連城的好東西?他一個白瓷甜白釉不分的粗人,你給他不是浪費了麽!”
“可不是嘛,”莊親王肉疼不已:“那東西是我廢了姥姥勁兒才弄到的!”話題有點子偏了,莊親王忙回過神兒來:“那蕭朝歌不過是個前朝公主,哥哥你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非得跟他僵着?不說別的,就前幾天在老祖宗那兒見的那個敬茶的宮婢,聽說已經在哥哥跟前掌管司寝事兒了,不比那蕭朝歌好麽?”
皇帝咳了一聲,有些意外:“你覺得蘅言比蕭朝歌好?”
“可不,樣貌好,脾性好,聰慧,懂事,乖巧,擱在身邊可不跟朵解語花一樣?嘿嘿,要是皇哥哥舍得,臣弟還想要呢。”
皇帝“啪”的将手邊的折子往他身上砸去:“想得美!再胡想,朕着人告訴王妃,小心回去讓你跪茶碗!”
莊親王忙接着折子,連連叫苦:“皇帝哥哥哎,你說說,這寶貝一樣的姑娘擱在你身邊兒你不知道疼愛,臣弟想要你又不給,可……可真是暴殄天物,怪可惜的!”
常滿壽在外面聽聲兒,覺得時候差不多了,貓着腰捧着茶碗進來,給皇帝換了茶,又給莊親王捧上一碗,嬉皮笑臉的跟莊親王打哈哈:“還是王爺懂得憐香惜玉,言姑娘可是個好姑娘,要不王爺跟老太妃商量商量,讓老太妃認個幹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