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聯手

皇帝有午膳後歇一會兒的習慣,常滿壽琢磨着,這半個時辰估計皇帝不會醒來,将姮貴嫔叫到長生殿裏來見言姑娘應該是個不錯的時機。等着皇帝散了會兒步去東暖閣午休的時候,常滿壽喚了自己的徒弟趙牧在東暖閣門口守着,仔細交代了幾遍,才放心的去了绛珠殿請姮貴嫔。

聽了常滿壽的話,秦姮妩差點笑出聲來:“她請我去?呵——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不成?我怎麽不知道她秦蘅言對我這個姐姐這麽好了?”

常滿壽心道,這位貴嫔小主可真是不識好歹!要不是為了給她留下龍種,言姑娘豈會被皇後打罵?如今貴嫔小主聖寵殷厚,而人家言姑娘還正在床上躺着呢,還是親姐妹呢,連點兒同情心都沒有。

秦姮妩卻想着她這個妹妹向來是個有頭腦的,不會沒緣沒故叫她。蘅言上半晌被慎刑司帶走的事兒,阖宮都傳遍了,說什麽的都有。她挺生氣的,再怎麽不濟,蘅言也是她親妹妹,雖不是從一個娘胎裏出來的,好歹一起長大,她從小也沒少幫自己。宮裏面兒的女人,甭管表面看上去多麽親密無間,只要一扯上萬歲爺和子嗣,那立馬能翻了臉。算來算去,還是自家妹子省心,起碼不會去害自己。

姮妩便道:“那便勞煩常谙達安排我們姐妹倆見上一見了。”

常滿壽忙應下了:“小主言重了,既然咱言姑娘求老奴幫個忙,老奴豈能不幫?這會兒萬歲爺正歇午晌覺,小主趕緊收拾收拾随老奴走一趟吧。”

皇帝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午晌的時候,特地傳了旨意,說是蘅言趴在床上不方便用膳,就自作主張的将她的午膳給撤了,導致蘅言可憐兮兮的趴在床上餓肚子。腰臀上的傷勢也不知道如何了,她又不敢動,只拿了錦被搭在身上,待秦姮妩進來的時候,她正昏昏沉沉的像賣火柴的小女孩一樣,對着幻境中的雞腿流口水。

“啧!我還以為有萬歲爺護着你,你會活得很滋潤呢。”秦姮妩自己動手拉了個凳子坐在她跟前兒,打量了一番屋內擺設,頗有些不屑:“瞧瞧這一件件西洋進口的玩意兒,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萬歲爺的寵妃呢。”

蘅言趴在床上“哼哼”兩聲,瞥了她一眼,不欲同她計較:“妹妹能有這樣的福氣,不是多虧了姐姐的舉薦麽?為了感謝姐姐,妹妹可是拼死假傳聖旨為你留下了龍種,姐姐不應該感謝我麽?”

“呵——”秦姮妩連連冷笑,指着蘅言大罵:“感謝我?秦蘅言,你是什麽樣的人,我會不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你又會不了解?要真是想幫我,你還會在讓我知道萬歲爺從未愛過我的情況下,留下龍種?你這是在幫我,當真不是在害我?”

蘅言一臉無辜:“這深宮內院裏,哪個女人不想有了孩子,下半生也有了依靠……姐姐入宮這麽些年了,要真是能夠生下一兒半女,那晉位分不是板上釘釘的事兒?還是說,姐姐本就無心恩寵?”

後宮裏的女人,所仰仗的無非有兩樣,一是帝王寵,二是子孫福。

對蘅言的話,秦姮妩不是沒想過。從前想的是,自己聖寵殷厚,他日若能誕下皇子皇女,憑着她的恩寵,自己的孩子定能夠子憑母貴。如今想想,卻不盡然。皇帝又不愛她,她為什麽要給一個不愛她的男人生下子嗣?她秦姮妩這輩子活得夠驕傲,絕不委屈自己受到一丁點兒的委屈,即便給她委屈的那人是皇帝,也不成。她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主兒,既已經知道皇帝不愛她,她也不會再觍着臉貼皇帝身上去。蘅言如今找她來,想必是為了皇後的事兒。皇後——姮妩笑笑:“有了孩子又能怎樣?一個自打一出生就注定前路黑暗的孩子,還不如不出生。我秦姮妩的孩子,要麽榮耀至尊,要麽,永在阿鼻!”

蘅言“哎”了一聲,就知道她是個外柔內剛的性子。要是她知道皇帝賜她“姮”字,不過是為了折辱她,依照秦姮妩這種為愛情可飛蛾撲火,寧折不屈的剛烈,死也不願生下皇帝的孩子!

蘅言擡了擡眼皮子,以示不屑:“萬歲爺不過從前不喜歡你,但起碼不厭煩你,你自己琢磨琢磨讓他喜歡上你不就結了?多大點事兒呀,你從前不是那種但凡看中的一定要弄到手麽?怎麽現在反倒是猶豫了——”

“讓他喜歡上我?”

“是啊,萬歲爺從前瞧中你,是因為你有一張與蕭朝歌酷似的臉。這張臉,不過是吸引萬歲爺的東西罷了,至于能不能讓他愛上你,那全靠你自己的本事了——從前你不挺聰明的麽,連祖母最後都喜歡上了你,怎麽碰上這種事兒就亂了章法?”

外面“呼啦”響了一聲,蘅言皺眉嘀咕着:“風真夠大的,時候也差不多了,你趕緊想想,我們好謀劃謀劃。”

屋內陷入一片沉寂。

外面兒站着的人動了動酸麻的手腳,嘴角露出一絲莫測的笑意來。真是個有趣的姑娘——但凡有點兒征服欲的男人,都喜歡危險的女人,越是危險,越能勾起男人的興趣來。

半晌,秦姮妩“唔”了一聲,總算是下定決心了:“既然已經入了宮,我也沒什麽後路可走,與其紅顏變枯骨的耗着,倒不如拼上一拼,”她挑眉,眯着眼打量蘅言,有點子不大明白:“我那麽對你,你為什麽要幫我?”

“……我不過是在自救罷了,你甭自作多情!”蘅言沒好氣的歪歪頭:“皇後看不慣我,遲早得害我。我雖然平時很懶,被人整蠱也不過笑笑就算啦,但這次不一樣,我就是瞧不慣皇後,看不順眼的人和事,我會怎麽做,姐姐是再清楚不過了。”

“皇後?”姮妩見她趴着難受,扔了個抱枕給她,讓她墊在身子下,繼續問她:“皇後是萬歲爺的發妻,萬歲爺哪怕再不喜歡她,不還得念着舊情麽——還有太子,甭給我說,你想連太子也……”

“太子?一個因為下人端茶晚了半刻鐘就以十多歲稚齡斬殺一族人的儲君,還寵信宦官,真能擔得起守成大任?萬歲爺是一代明君,大邺的江山是先輩們以屍骨堆成的,你真想讓他葬送在夏侯子詹手裏?”

古代人不學歷史,大概不大明白這其中的是非曲直。而對于蘅言來說,她之所以說出這番話,不過是将才一個人趴在床上無聊的時候,想起來秦始皇和二世。太子爺自幼被太皇太後和皇後,尤其是皇後,寵得無法無天,這普天之下,除了他老子爺的話還聽,別的人,誰敢惹呀!要不是因為這個緣故,萬歲爺又何必煞費苦心的舍東宮而興建太子府?

後宮不得亂議朝政,秦姮妩不敢接她的話。

蘅言自知失言,吐吐舌頭,“算啦,說這些都沒用。反正現在主子娘娘以為你讓我到萬歲爺跟前兒來,是為了固寵,你不過是利用她而已。甭管你舉薦我的目的何在,她已經将你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了,對付了我後肯定下一個就是你。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主動出手,反正我琢磨着,萬歲爺也不見得對皇後多用心。如今萬歲爺就只有太子、淑妃跟前兒的二皇子和董貴妃跟前兒的大公主三個孩子,萬歲爺已到而立之年,自是渴望皇室子嗣繁盛。”

秦姮妩起了身,瞧着外面兒烏沉沉的天氣,又瞧了眼描金琺琅的西洋鐘,打算回去了:“皇後的事兒不用你操心,不還有個蕭朝歌麽——她一心妄想坐上鳳座,讓她們鹬蚌相争,你我得漁翁之利,豈不更好?不過怎麽能夠讓蕭朝歌同皇後撕破臉,那就得看妹妹的本事了。”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爽快,姐妹倆很快就達成了共識。

姮妩又跟着常滿壽從角門出了建章宮,走到半道兒,沒回自己的绛珠殿,而是去了淑妃那裏。

蘅言瞧着她離去時的背影,暗暗心驚:虧得她和秦姮妩是一個爹,不然當初得被這姑娘害死多少回了呀!當然,幸虧皇後沒秦姮妩這樣的心計和性格,不然她如今就不是躺在床上了。

終歸是親姐妹倆,平時再怎麽瞧不順眼,真是遇上了什麽事兒,還是比旁人有用。

蘅言通體舒暢,舒舒服服的趴在床上睡着了。

這一睡,也不曉得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外面不知道什麽時候飄起了雪花,地面兒上已經積了三指深了。蘅言暗道不妙,皇帝還等着她上夜呢。也顧不得背上還火辣辣的疼,忙穿戴整齊,往外走去。剛過來穿山游廊,就見常滿壽打着傘提了個紅漆雕镂空梅花食盒過來。

今兒個虧得常滿壽幫忙,蘅言遠遠就墩身行了安禮:“常谙達這是去哪忙呢?”

常滿壽疾走幾步,将手裏的食盒遞給她,笑盈盈的說着:“言姑娘大安了?恭喜言姑娘呀,萬歲爺吩咐禦膳房做了幾味化瘀滋補的菜食賞給言姑娘,言姑娘可是好口福!”

蘅言搞不明白皇帝又哪根筋錯了,忙接過食盒,謝了恩後,才問常滿壽:“常谙達,萬歲爺今兒可還歇在體順堂,奴婢什麽時候過去伺候比較合适?”

“言姑娘用過膳就歇着吧,萬歲爺方才發了話,今晚不必言姑娘伺候了。”

“那敢情好,多謝谙達了。”

常滿壽笑眯眯的瞧着她的背影——這姑娘,好日子來了喲!想想萬歲爺下午幹的那點子破事兒,常滿壽深以為跌份子,誰知道萬歲爺聽了這姑娘那麽大不敬的一番話,竟心情瞧着好多了。晚膳的時候特地吩咐建章宮的小廚房做了幾道佳肴,親自檢查過後,才讓賞給蘅言。

常滿壽摸着光禿禿的下巴,想破了腦袋殼子也沒想明白,萬歲爺在這幾道菜肴裏放安神的藥做什麽?要真想給她開臉,不是一道恩旨的事兒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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