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舊事
當年選秀女的時候,皇後聽聞那屆秀女裏面有個容貌格外出衆的,就上了心。後來從內務府打探到,那個容貌出衆的秀女,是順天府府尹府上的庶女。
皇後便傳了那個姑娘入宮,一瞧,心下大驚。
這姑娘,雖年歲稚嫩,可那眉目,依稀之間同那亡國公主頗有幾分相似。
先帝爺起兵前,鳴曦帝曾有意将掌上明珠淑陽公主蕭朝歌賜給幽州燕王嫡長子夏侯蘭珽,據說淑陽公主容色無雙,又頗通音律,善彈琵琶。時有傳聞,燕王夫婦以及嫡長子夏侯蘭珽都是十分中意這門婚事的。但不湊巧,後來嫡麽子夏侯蘭軒封了世子,賜婚的事兒,便成了淑陽公主賜給蘭軒。
皇後曾聽說,就因為沒能娶到淑陽公主,彼時年少氣盛的萬歲爺一怒之下同自己親兄弟大打一場,要不是先帝爺及時攔住,可真是得出人命。
人都說淑陽公主同萬歲爺是天造地設的璧人一雙。
哪怕是滅了後梁,大邺建國之後,萬歲爺也沒放棄尋找淑陽公主蕭朝歌的下落。
皇後對那個傳言中豔色逼人的淑陽公主,是恨之又恨。
所以她當時見了肖似淑陽公主的秦蘅言,立馬打定主意,絕對不能讓她入宮見到皇帝。殿選前一天,她賞給了秦蘅言一朵珠花,又召見了她的姐姐秦姮妩。秦姮妩參加選秀時,本來就不是奔着宮妃的位子,她當時要的,是寶親王王妃的位子。
皇後召見秦姮妩,許秦姮妩寶親王王妃之位。這一來,秦姮妩便同意幫皇後在秦蘅言的湯裏面做些小手腳。
第二天殿選時,蘅言入殿,皇帝一眼相中,已經吩咐留牌子了,卻見那小姑娘忽然肚子疼,沒規沒距的跑了出去。龍顏大怒,撤了她的牌子。
後見秦姮妩聰慧明媚,又同那個禦前失儀的秀女容貌相似,就留了秦姮妩的牌子。
皇後等人都以為秦姮妩能夠留牌子,是因為她容貌上同蕭朝歌有相似之處,卻不知道,當年皇帝留下她,不過是因為她同那個萬歲爺一眼看中的禦前失儀的姑娘有幾分相似罷了。
皇後不信世間能有如此相似的倆人,就托窦太師查了她的身世。
這一查,可不得了,差點查出個驚天大秘密。
秦蘅言故去的姨娘是京畿人士,姓覃名茴音。當年先帝爺追随而去的那個女人,也是京畿人士,姓覃名茴音。
秦蘅言莫不是蕭從景的後人?
這事兒也不是沒可能。先帝爺起兵前,蕭從景同秦蘅言的父親秦世嬰交好。而聞蕭從景得了覃氏後,一直是恩寵有加。彼時的大梁已是風雨飄搖,蕭從景如果真的憐惜覃氏,說不定還真會在覃氏有了身孕後,托付秦世嬰代為照看。
聽說,當年蕭從景賜死府內妻妾時,後人并未尋得覃氏的遺體。
依照先帝爺恩寵覃氏的時間,再比對先帝爺将覃氏送給蕭從景的時間,再想想秦蘅言的年歲,還真是有可能。
皇後自打出了壽康宮,就一直在琢磨着這事兒,越琢磨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是對的。
她暗暗欣喜,如果秦蘅言真是蕭從景的女兒,那——前朝遺孤,她還有臉呆在這宮裏面兒?
這麽一想,皇後轉身去了绛珠宮。
皇後主子身份貴重,輕易不踏進妃嫔的宮殿,這一來,绛珠宮可真是蓬荜生輝。
姮妩親自給皇後主子斟了茶,然後在玉瑩的攙扶下,無限嬌羞的坐在了下首。
皇後滿是關切的瞧着她的肚子:“是哪位太醫保的胎?胎像如何?那安胎藥可用了?”
可真是事出反常必為妖。
皇後什麽時候對她這麽好了?
姮妩雙手放在肚皮上,笑道:“勞煩主子娘娘挂心了,胎像還算安穩,裘太醫日日來問診請脈,想來是不會有問題的。”
“這樣本宮就放心了。”皇後輕啜了口茶水,似是不經意的哀嘆道:“瞧萬歲爺這勢頭,這個孩子,怕是宮裏面兒最後一個孩兒了,哎……”
姮妩垂下眼眸,無不悲惋長嘆:“這原是奴婢的錯。早知道蘅言竟是——竟是這樣媚主,奴婢就不該提起讓她在禦前侍奉的話頭兒。”
皇後瞧她神色哀婉,不似有假,心下倒也多了幾分憐惜:想這秦姮妩原本正是萬千寵愛于一身,如今有了身孕,卻被自己親妹妹搶了恩寵,要是說這失意,宮裏面兒還有誰比她更失意的?
當不相幹的人有了共同的敵人時,就會同仇敵忾,衆志成城了。
皇後同她推心置腹:“如今那秦蘅言獨占君恩,将萬歲爺的魂兒可都給勾走了,都是伺候萬歲爺的人,論貌論才,咱宮裏面兒你可是首屈一指的,憑什麽她就将萬歲爺給占全了?”
姮妩有些難過的說道:“主子娘娘實在是擡舉奴婢了,不論是貌,還是才,奴婢都遠遠不及夫人。”
這一聲含悲蘊恨的夫人,将皇後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火又給勾了出來,她幾乎是咬牙切齒的恨罵道:“那狐貍精不過是一時迷惑了萬歲爺的心神,趁着萬歲爺迷糊,就爬上了萬歲爺龍床。以色侍人能得多久的帝王恩寵?早晚有一天,當她年老色衰,會痛苦百倍。”
姮妩長長哀嘆了一聲,瞧着自己的指尖,苦澀的笑了笑:“待她年老色衰的時候,我們又何嘗不早已人老珠黃?就瞧今兒個萬歲爺的憐愛勁兒,怕只怕,哪怕她鶴發雞皮,發落齒搖,萬歲爺依然當寶貝寵着呀。”
皇後的臉色越發難看了。
姮妩只覺得滿心都是得意的笑。瞧瞧,不過是随随便便撩撥兩句,她就立馬亂了分寸了。也不知道她這樣的人,究竟是怎樣坐上皇後位子的。
姮妩斜眼觑着皇後手腕上的那只鳳求凰的翡翠镯子,心道,等着瞧吧,早晚有一天,這只镯子得從她手腕上扒拉下來。
姮妩觑着她的神色,又道:“咱後宮裏面兒的女人,可不都得瞧着主子娘娘的意思過活麽?如今萬歲爺為了夫人,可真是連祖宗規矩都不顧了。不說別的,就那道恩旨,內外命婦見了她,都得以後禮跪拜。娘娘,您可是咱大邺的國母,如今竟要向她行禮,這——可真是讓人寒心吶。”
不提倒還罷了,提起這個,皇後只覺得心肝兒都在疼。她堂堂中宮皇後在這兒好好的活着,結果卻讓一衆內外命婦對她行後禮。
姮妩又給她下了一劑猛藥:“萬歲爺不過才而立之年,夫人年歲亦不大,以後若有了皇子,依照咱主子爺的性子,可不得——”
“不!”皇後霍然站了起來:“子詹的位子,誰都不能動!”
姮妩垂眸輕笑,再不言語。
良久,皇後将宮人都遣了下去,才道:“妹妹,姐姐這有話,不知道當不當問你?”
姮妩便做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來:“奴婢何德何能,竟得主子娘娘姐妹相稱?娘娘請問,但凡奴婢所知,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皇後嘆了口氣,說道:“這事兒,要真是說出來吧,估摸着得牽連到秦家。你身為秦家嫡女,說不定——”
姮妩說:“娘娘不必憂心,秦家人做事歷來光明磊落,不論何時都是問心無愧的。”
皇後定了定神,便道:“妹妹,姐姐想知道那個狐媚子姨娘的事兒。”
果然如此!
姮妩暗笑。
秦蘅言做事兒向來是滴水不漏,想從她的言行舉止找岔子幾乎不可能,可這個出身,卻是蘅言的一大硬傷。一些陳年舊事,沒想到皇後竟要拿這個來做文章。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事兒的确可做文章,且能做大文章。
姮妩又替皇後換了茶,垂眸淺笑:“覃姨娘死于夫人出生那年。因為她不過是個姨娘,又只生下了個女兒,所以死的時候,也只是草草葬了。”
皇後急急問道:“那覃姨娘的身世——”
姮妩搖頭道:“我當時還小,根本不清楚。後來母親又不曾提起這事兒,蘅言打十二歲時就養在祖母跟前兒了,她十四歲入宮,我們姐妹倆直接幾乎沒什麽交情。”
見皇後面露失望之色,姮妩又道:“不過,當年紀堯風紀大人随祖父念書,同蘅言很是要好,兩人稱得上青梅竹馬——奴婢不知道的事兒,說不定紀大人會知道。”
姮妩望着皇後匆匆離去的身影,無聲笑了。
那個府中只有母親和自己知道真相的身世,要真是讓皇後查出來什麽,說不定真會成為秦蘅言的致命傷。
至于她曾經同紀堯風的陳年舊情,可真是——倒也稱不得什麽舊情。紀堯風随祖父念書,蘅言亦随祖父習字,兩人倒是有幾年同窗之情罷了。
要是皇後巧妙利用,說不定真能做出什麽事兒來。
玉瑩瞧着姮妩的神色,已經将她同皇後的談話猜到了幾分,不由得奇道:“主子,夫人不是願意幫您得到皇後的位子麽?您怎麽又幫皇後呢?”
“蘅言想讓本宮同皇後鹬蚌相争,我又何嘗不想讓螳螂捕蟬,自己做個黃雀?”她驀然冷了臉,恨恨道:“秦蘅言,我得不到的東西,她也別想得到,就算是得到了,我也要将它毀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黃桑和小言先歇歇,讓窦皇後和未來的秦皇後先PK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