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眼神征求了時唯的意見,先走一步。女生跟着陳凜繞道教學樓後的小樹林邊:“:什麽事?”
男生壓低聲音故弄玄虛:“昨晚我聽見我爸無意中聊起有人寫匿名信告你爸……”
不是什麽新鮮事。匿名信事件發生在八月初,很快就查出來事誣告,再說風波已過去好幾個月,時唯不信這還能成為陳凜父親的談資。
“無聊。”女生掉頭就走。
“哎!時唯!”男生一把拽住她,“其實我找你還有別的事。”
時唯站定了回過身,想看他究竟還有什麽新鮮戲碼。
“……我忘不了你。”
“你什麽意思?”
“你不知道這幾個月我過得有多痛苦,我沒有一天不再想你。”
“電視劇看多了嗎?想我幹什麽?你不是有新女友了嗎?”
“我跟她談不下去。”
“你跟她談不下去也不關我的事。”
“我也是和你分開後才感覺到,只和你一個人聊得來,別的女生……總覺得話不投機半句多……只有你才懂我的心思……”
時唯想起了Jenga游戲,聽見積木塔底部松動的聲音。
咯吱咯吱。
“我們還能做朋友嗎?以後我還能給你打電話聊天,休息日偶爾見見面嗎?”
“嗯。”
時唯受不了他苦苦哀求的語氣。
有時候從底部抽出一兩根積木放到塔頂,還是能保持平衡,于是你放下心來,不斷去創造新的高度,不顧整座積木塔越來越失去根基。
其實分手之前,比起普通同學,也不過就是多了打電話聊天和周末約會。
陷阱本身太過甜蜜,連誘餌也不需要了。
“絕對不行!絕對不能再搭理他!”京芷卉的反應比預想的強烈好幾個度。
“總不能連朋友都沒得做吧?”時唯也發自內心不情願,卻生怕對方認為自己耿耿于懷,想表現出大方姿态,卻恰恰中了計。
京芷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你覺得他是誠心想跟你做朋友?”
時唯低着頭不吭聲。
“本來我就不喜歡陳凜這個人,經過這件事就更反感他了。一個男生怎麽能這麽朝三暮四?”
“……”
“只有智商低又意志薄弱的男生才會朝三暮四,你不要再上他的當了。”
“……”
“同樣的虧不要重複吃,同樣的傻不要重複犯。”
“有些內情你不了解。”女生緊蹙眉,有點萎靡地擺擺手。
無論閨蜜怎樣痛斥,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還是一廂情願地猜測着他的悔悟。
還是自欺欺人地堅信一定是季向葵使了計謀勾引他,她做得出來。
你不了解我有怎樣的表妹。
也不了解愛情是怎樣的感情。
什麽也沒經歷的人當然能輕松自如地說出“一刀兩斷”,說出“老死不相往來”,說出“世界上誰離了誰不能活”。
這時候理智哪裏去了?偶像劇裏的女二號在意識到男主角心有所屬之後不是就該馬上做高姿态狀放手嗎?為什麽每次都要鬧得雞犬不寧人神共憤才肯離場?她們腦子裏難道連一根理性主導的神經也沒有嗎?
可是,每個女生都向着自己、堅信自己才是最特別的,誤以為自己才是女主角,孤注一擲地想抓住被稱為“好事多磨”的救命稻草。
每個人都有一個讓自己穩操勝券的夢境。
【四】
光線從窗簾間的縫隙漏了進來,枕邊的手機并不在屏保黑屏上,它亮出了比屋外更慷慨的晃眼白光。
時唯摸過手機。
是陳凜發來的彩信——
我想你,只能在附近尋覓你的蹤跡。
照片是時唯家樓房的外景,估計是他站在小區外對面的馬路上拍的。發送時間是十二點半。上下左右鄰居還沒熄燈,只有時唯的窗口漆黑一片。
時唯感到難以呼吸了。她全然忘記了幾個月前在大雨中心涼到底的情形,眼淚無法把她扯回現實,疼痛也無法把她扯回現實,她從一片虛空穿越到此刻,攥着一寸卑微的感動,徹底失去了由來。
她也不記得蘇醒之前的夢。自己正要和季向葵決勝負,兩個女生站在平緩的灘塗邊,手中拿着弓與箭,不遠處立着标靶。
“就以這種方式公平競争吧。”
裁判面容模糊,但時唯決意要把他認定為陳凜。
時唯拉開雙腳的間距,堅定地注視着靶心。季向葵越走越遠,海風卷起她的發線,少女的脊背挺得筆直,線條落在腰間,向兩側展開弧度,好像一個微笑,最後她在标靶邊轉過身,向時唯招了招手,如同在風中搖曳的花朵。
什麽?她就站在那裏麽?就站在即将射箭的時唯的标靶邊?
時唯愣住了。
風吹起悠長的哨音。
搭在弓上的箭晃了晃,在繃緊的弦重新松弛之後垂直掉落在了眼前的地上。
怎麽也不可能贏的。
就連在夢境裏,也沒有贏。
【五】
時唯對叔叔嬸嬸是什麽時候離婚的已經沒有一點印象了,只記得有一次聽姑姑對媽媽說起,叔叔的那個第三者是手段了得的女人,她看見向葵和嬸嬸在港彙商場逛街,就立刻打電話向叔叔告狀,說嬸嬸用公用電話打她手機去咒罵她,看來電號碼是徐彙區的。叔叔立刻打了嬸嬸的手機去追問她在哪兒,得到的答案是“和女兒一起在港彙”,于是便對小三的話信以為真,以致盛怒,在通話中立刻大吼起來,整個過程,妻子完全茫然不知所措。
在兩人離婚之前,叔叔采取的策略一直是,用惡劣的态度對待妻子,迫使她自己提出離婚。當一個人做了虧心事,他如此心虛,卻又如此矛盾地做出傷害對方更深的事,只為讓對方作出自己不敢作的決定。
時唯想想嬸嬸受到的傷害,覺得她太無辜可憐,而早早就遭遇家庭變故的小向葵也同樣無辜可憐。這當然又是她一廂情願的同情與憐憫。
季向葵從這樣的遭遇中悟出了常人難以領悟的道理,學到了常人往往忽略的必殺技——她發現,原來可以通過利用一個男性的軟弱讓一個軟弱的女性敗得徹底。
借此,她可以所向披靡。
“你們最近有沒有小向葵的消息啊?”據說因病住院的爺爺每天都向前來探病的兒女這樣詢問。
每個人的回答都大同小異——
“小向葵剛進高中學習忙,過幾天就來看您。”
“小向葵中考沒考好被她爸罵慘了,最近正在準備期中考試,一考完馬上就回來看您的。”
“……”
“不急不急,叫她好好學習啊。”爺爺的眼裏總有點失望。
季向葵是小輩中最受爺爺奶奶疼愛的,但爺爺肝病發作住進醫院已經半個多月,她卻一次也沒有去探過病,為了避免爺爺傷心,大家都只好替她撒謊,撒謊的衆人沒有一個不心虛,沒有任何人從新開嘴裏得到過“馬上回來”“過幾天就來”這類保證。
叔叔嬸嬸離婚後,嬸嬸立刻把向葵的姓改了,随自己姓季,以此來報複叔叔。這件事當然也沒敢讓爺爺知道。
老人費勁地嚼着兒子剝好送到他嘴裏的橘子,皺眉的原因絕不是酸度過大,縱使兒孫滿堂,他依然對看不見那個最機靈可愛的小孫女耿耿于懷。
時唯站在床尾看着皮膚呈褐黃滿臉褶皺的爺爺,又犯了以自我為中心異想天開的毛病。爺爺這麽難過是因為向葵不來,向葵一定不會對爺爺沒良心,很可能是因為失戀情緒低落不願出門,而她的失戀看起來是陳凜又對自己回心轉意的結果,雖然不是有心為之,轉了幾個彎,自己還是成了造成爺爺失落的罪魁禍首。
這麽推斷着,時唯挪到爺爺身側緊緊拉住他的手,有傻又天真地滿腔愧疚了。
【六】
太平日子過了幾天,再加上月考成績還不錯,時唯心情較開學初好多了,又恢複一貫的“晚餐八卦”節目,每天一邊吃飯一邊喋喋不休說着班級趣聞,過去媽媽總能接上話茬或給出評論,她們班的學生沒有一個她不認識。
可這天晚上,當時唯再次說起江寒翻牆逃課去網吧被逮住的事件,媽媽全身的汗毛都警惕地豎了起來,吧筷子一放,沉下臉:“你這樣整天‘江寒’、‘江寒’的,哪還有心思讀書!”
時唯眨巴眨巴眼睛:“我哪有整天‘江寒’、‘江寒’的?”
“還沒有嗎?昨天晚上也說江寒,前天晚上也說江寒。”
“不就最近三天說了麽?”
“連着說三天還不過分麽?我警告你啊,別給我精精怪怪把心思都花到學習之外的地方去。還記不記得沈阿姨的那個姐姐?小學時候年年都是三好學生,次次都考語數外三百分,可一上中學就談戀愛,最後怎麽着?連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