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極其嘈雜的電流音,讓源氏的意識從深沉的睡眠中一點點抽離,那感覺很難形容,硬要說的話,大概像是正在進行深潛的人逐漸回到水面的過程。

過于敏銳的耳力在戰鬥的時候十分有用,但副作用就是很難睡好覺,所以青年的寝院自成年後便換成了島田家最為偏僻和安靜的一座小院,而且沒有任何機械制品介入,導致很多人在當時誤以為他從家主那裏失寵,因而引來的後果自然是一言難盡。不過反正最後郁氣難消的不是源氏自己,所以他倒也不是很在乎。

此刻的青年更在意的,是在他房間裏放置了未經允許的複雜器械的人,究竟是誰這一件事。被吵醒的惱怒可能也有一些,但源氏主要驚訝于對方能成功避過自己的感知,要知道,雖然島田家的幼子在這一輩的忍者修習者中是最不上心的一個,但他結果斐然的成績并不摻雜半點水份,除開家中少數幾位隐匿技巧出衆的師傅和兄長之外,能悄無聲息的入侵他房間的存在從未出現過,起碼之前的二十多年裏沒有。

雖然意識還沒有完全清醒,但飽經訓練的青年依然完美的操縱了自己的身體反應。

源氏的呼吸沒有一拍紊亂,連心跳和脈搏的頻率都與前幾秒尚在沉睡時相差無幾——但他的眼睛無聲無息的睜開了一條縫隙,不足以讓人察覺蘇醒,也不夠看清楚周圍的全部景象,但已能憑借餘光掃視動靜。

青年連轉動眼球的動作都是緩慢而不易被察覺的。

但他很快了解到,這些小心謹慎的舉動,毫無必要。

因為随着清醒程度的增加,除開聲音之外的情報也開始順利湧向他的身體,比如溫度,氣息,觸感。

比如,他正被浸泡在恒溫的液體中的,這一事實。

四肢和軀幹的反應異常遲鈍。

思考之後,他得出自己大概睡在治療艙裏的結論。

源氏對這種醫療設備勉強算有所了解,因為那是島田家少數接受了的高科技産物,就算是古老的忍者世家,也很難抵禦外界越來越優越的醫療技術的誘惑,尤其當他們傳統讓自己比普通人更容易受到傷害的時候。

給養液裏可能含有部分麻醉和鎮痛的成分,源氏能感受到指節觸在玻璃上的寒意,但并不能讓它動彈哪怕一下。既然都已經是這種狀态,隐瞞自己清醒與否就沒有任何用處,除非他想一輩子被塞在罐頭裏。重度昏迷的重傷患一旦被送入治療艙,那麽除非他本人的意識恢複,否則是不能随便移動出來的,因為有一定可能會加重患者的病情。這樣對待他的雖然不知是友是敵,但顯然他們暫時需要他活着,不會刻意惡待他。

随着青年放開對身體的控制,他的脈搏便明顯加快,靈敏的偵測裝置立刻鳴響,清晰但不刺耳地呼喚起看守人員。

未過多久就有腳步的微小震動逐漸靠近,行走的步伐快速卻并不顯得急躁——源氏覺得可以排除自己還身處島田家的可能性了,就算族人們私下裏再怎麽輕視他這位幼子,明面上他們依然會裝出關切的模樣,得知他清醒的腳步必然沒有如此從容。

“他提前清醒了?以我們注射的麻醉藥的劑量,我還以為他可能會醒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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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我怎麽說的嗎?他的運氣确實不錯。”

男人和女人的聲音隔着水與厚厚的鋼化玻璃,聽起來非常模糊,說的是英語,語速又快,若不是源氏有着島田家首屈一指的辨音技巧,恐怕很難聽得清楚他們到底在談論些什麽。

青年緩緩睜開眼睛,給養液體帶給眼球的刺激比預料中的要微弱,大概是因為他已經在裏面躺了很久,身體早就習慣了。

兩張逐漸靠近的面孔被玻璃扭曲得變了形狀,但即便如此,源氏也能看清楚他們是一個壯碩的黑人男性,以及一個高挑的白種女性,金發碧眼的樣貌有點眼熟,從五官的線條能确定應該樣貌不俗,但青年并不記得自己的交友範圍裏有這樣的女性,那麽應該是在某個讓他比較容易遺忘的場合見過,所以會覺得熟悉卻又想不起身份吧。

女性穿着白色的衣袍,拿出一支瞳孔筆照向源氏的左眼,試圖查看他的反應,看來似乎是個醫生。

雖然安吉拉習慣使用比較不太刺激眼瞳的黃光燈,但青年的瞳孔自始至終沒有出現任何縮放反應,始終直愣愣地凝視面前的虛空。

“好吧,看上去只是短暫的無意識行為,稍微睜了一下眼睛,并不是真的清醒了。”年輕的主治大夫小小嘆了口氣,但聲音裏依然帶着淡薄的喜悅,“不過既然有反應,那麽距離真正蘇醒應該很快了。”

無論青年的身份為何,傾力治療的病人能夠康複,作為醫生的她自然會覺得高興。

但她身邊穿着戰術服的男人仔細端詳了一陣艙內人類的面孔之後,卻提出了不同的意見,他十分無禮的敲打了幾下鋼化玻璃,“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聽見,不過年輕人,我們不是請你來做客的,明白嗎?醒了的話就動一下配合醫生,這個基地裏敢對安吉拉沒禮貌的家夥,會被我們全體一人送一拳。”他甚至威脅地伸出拳頭在對方面前晃了晃。

“萊耶斯?你這是在威脅一個意識不清的重傷患嗎?他甚至還泡在治療艙裏呢!”安吉拉一臉不贊同地看着她的同伴。

“在這點上請聽我的,醫生,對你來說他可能是個和其他人沒什麽不同的,需要照顧的重傷患,但對我們來說——這是個受傷的忍者,還是技巧很高超的那種,沒有補刀之前絕不能相信他們真的失去意識了。”

醫生似乎還想要說什麽,但醫療艙裏青年的反應證明了萊耶斯的說法。

先前一片木然的面孔上開始浮現表情,瞳孔裏也出現了神采,他甚至緩慢地眨了眨眼,然後帶着可以說是從容的神态,一臉好奇的看着他們。即使作為忍者的部分幾乎和同伴的說明完全相符,但這個年輕人此刻的神情裏卻沒有一絲半點的敵意,過于清澈的眼睛甚至能讓作為旁觀者的安吉拉忽略那張布滿傷痕,到處是翻起皮肉的可怖面孔,覺得他應該曾是個讨人喜歡的家夥。

不過這種示好的行為對萊耶斯似乎并沒有太大的作用,他只是沖安吉拉聳聳肩,做出一個‘你看’的動作,然後繼續一臉冷漠的看向那個年輕人。

“能知道基本的禮貌,看來還不算無藥可救。”他瞪了艙中人一眼,“初次見面,源氏.島田先生,感到榮幸吧,你是第一個以被我們列上黑名單的身份,還能成功來到守望先鋒總部的人,當然,這不是歡迎,你也不用為我們的無私行為心存感謝。”

“因為我們救助是有代價的。”那個男人扯開嘴角,露出明顯帶着不善的,大概算是笑容的東西,“而且很貴。”

但源氏的關注點已經不在他身上了。

青年對于自己為什麽會受傷的疑惑,随着麻醉藥效的褪去,逐漸恢複的記憶終于得到了解答。

充斥着一片刀光的記憶裏,是兄長注視着自己的,滿是殺意的眼瞳。

蒼色的裂龍呼嘯而來。

将他幾乎置于死地的,正是曾經最為親近的哥哥半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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