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暫開一竅白雲間

現在兩點十五分, 下午第一節 課是語文課,上《蜀道難》。黃河遠從被窩裏伸出一顆炸毛腦袋,咚咚捶床板——可惡,他昨天可是把蜀道難編成了rap, 就等着在嚴輝面前大顯身手呢, 白搞了……都怪白雲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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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君西游何時還?畏途巉岩不可攀。但見悲鳥號古木, 雄飛雌從繞林間。”嚴輝站在講臺上,掃視一圈, “請個同學賞析後半句運用了什麽寫作手法。”

原本擡頭看PPT的同學不約而同地低下了腦袋。年級越往高段升,發言的同學就越少,舉手是不可能舉手的, 勉勉強強靠老師點名湊活着回答問題的樣子。

白雲間盯着講臺發呆, 低頭的速度晚了幾秒, 被嚴輝及時捕捉。

“白雲間。”嚴輝笑了笑, “你來吧。”

白雲間站起來,盯着語文書頓了頓,沒說話。從小學到現在,他站起來回答問題的經歷屈指可數,這是他第一次在語文課上回答問題。從早上開始,他總能聽見各種流言蜚語,而現在連老師都要抽問他了。都是因為黃河遠。

嚴輝見他不說話,可算明白了剛才白雲間看講臺, 原來根本不是看他,而是在看講臺旁邊黃河遠的位置,無奈地将問題重複了一遍。

“借景抒情,借“悲鳥”“古木”等意象,抒發了蜀道難的感慨以及對友人的思念。”

白雲間沒什麽感情地說了一遍, 雖然答案說對了,但下課還是被嚴輝叫進了辦公室。

“白雲間,我知道你和黃河遠的事沒那麽簡單,你不用怕。你和我說,我不會偏袒任何一個人。”

“沒事。”白雲間搖了搖頭。他家的事,本就是一團亂麻,再扯進黃河遠,更是說不清,也不能說。

“哎!”嚴輝嘆了口氣,“我送走了九屆學生,你們這種情況并不是孤例。”

白雲間:“……”我們的什麽情況?

“我覺得,只要真摯地對待感情,無論是同性戀還是異性戀,都是平等的。”

白雲間:“……”全年級都覺得他們在鬧分手就算了,連老師都這麽想,太離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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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河遠說他再也不相信愛情了。他性子那麽鬧騰,我倒是不擔心。

”嚴輝推了推眼鏡,“我擔心你。”

白雲間一臉玄幻,不可置信,“……他說,他再也不相信愛情?”

“氣話,都是小孩子的氣話。”嚴輝打圓場,“老師只問你一句,黃河遠有沒有欺負你?”

“沒有。”白雲間果斷說,頓了頓,認真道:“輝哥,能別告訴我媽嗎?”

“不告訴你媽媽什麽?”嚴輝說,“白雲間,我發現我一直看錯你了。你啊,心思太重,什麽事都悶在心裏,這樣不利于心理健康。”

“我盡量改。輝哥,別讓我媽知道可以嗎?”

“好吧。”嚴輝見問不出什麽來,也不刨根問底,“但是,你如果遇到了什麽問題,一定要及時告訴我。”

白雲間點了點頭,心想只要黃河遠不來,就沒有問題。

結果第二天中午,“問題”就大張旗鼓地來了。

黃河遠決定轉學之後,想着還是不能不聲不響地轉學,要給二中的露水同學留下他黃河遠的傳說。

于是,午休的時候,嚴輝一臉便秘地進來,一言難盡地拍了拍手,“同學們,做作業的手停一下。黃河遠同學要送你們禮物。”

班裏一片嘩然。

“卧槽,什麽東西?”

“街舞小王子過生日?啊……不對,那應該是我們送他禮物。”

“有個富二代同學也太幸福了……想嫁。”一個男同學蕩漾地說。

……

“好了,安靜。”嚴輝在心裏笑了笑,拉開門,拖進來一筐沉重的紙箱。

同學們翹首以盼,滿懷期待,“輝哥,是什麽?”

嚴輝打開箱子,“班長,學委,你倆上來發一下。”

徐不倦上前,不可置信在箱子裏扒拉了幾下,沉痛地裂開,“卧槽,我要把黃河遠扔進湖裏!”

嚴輝緩緩說:“這是近三年來z省的高考理科真題。黃同學送你們的禮物之一。”

祖國的花朵當場萎掉一片。

“不要,拒收,課桌放不下了。”

“黃河遠呢……嘿,難怪一直沒來,是怕我們揍他吧?”

“……他為什麽要送這個,太奇怪了。他是不是得癌症快死了?輝哥,怎麽回事啊?”一個多愁善感的狗血愛好者擔憂地問。

話音剛落,前排兩道視線盯向白雲間。

“……我不知道。”白雲間有些不耐煩,“我和他不熟。”

等把真題發完,嚴輝哭笑不得地說了一句,“好了,還有第二份禮物。”

大家面如死灰:“輝哥,我們不要卷子了。”

“這次不是卷子。大家翻開真題卷,扉頁夾着一張卡。”嚴輝笑了笑,“是黃河遠的親筆簽名。”

有人翻開真題,看了一眼馬上合上,捂住了眼睛,“my eyes,my eyes。”

有同學眼神失去焦距:“這字醜得慘絕人寰,他怎麽好意思。”

有同學原地失去夢想:“這世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白雲間捏着黃河遠的簽名看了看,那字扭曲得像精神污染,看得他更加心煩。含了一顆薄荷糖,再把簽名夾進書裏,用力按了按書頁,似乎這樣就能把各種煩躁按下去。

正當班裏一片鬧哄哄時,門被推開,黃河遠一手插袋,一手端着一杯奶茶,酷酷地跨了進來。

要是嚴輝不在,黃河遠可能會被同學們一頓圍毆。

“好好收藏我的禮物。特別是我的親筆簽名。”黃河遠哼了一聲,“時不時看一看,回憶我的音容笑貌。”

“咳,”嚴輝幹咳一聲,“用詞不當。音容笑貌形容死人的。”

“……”黃河遠揮揮手,揮去尴尬,“那就我的盛世美顏。反正要是以後你們落魄了,可以拿着簽名來我家公司掃地,優先聘用。”

“滾。”顧海宇第一個罵出聲,他隐隐預感到什麽,大咧咧地問出來,“黃桑,你要走啦?”

班裏安靜下來。雖然黃河遠才在班裏呆了一個月,但他帶來的八卦和快樂是實打實的,如果真的要走,其實挺舍不得他。

黃河遠站在講臺上,心情和當初上講臺自我介紹時截然不同。他那時覺得班裏每個人都很醜,五官組合随機,氣質土得掉渣。但這幾天看得順眼了,又覺得他們各有各的好看。而且,誰能想到班裏某個男生要是穿起女裝,秒殺各類網紅呢?黃河遠望向靠窗的位置,白雲間低着頭,只能看見他的發頂。

黃河遠确實要走了,但是他不敢正式告別,他怕哭出來,那樣就太丢臉了。他只想要一個冷酷的,充滿逼格的告別。

“不,只是為了慶祝我長了胡子而已。”黃河遠盡量輕描淡寫地說,“請你們喝奶茶。”

“哪有奶茶……你手上那杯?”

“噢~學霍去病傾酒入泉,把奶茶兌飲水機裏,珍珠一人半顆。”

“噫,我是那麽小氣的人嗎。锵锵锵~”黃河遠拉開門,三四個拎着奶茶大漢進來,黃河遠張開雙臂,“贊美吧,凡人!”

怎麽說呢,苦逼高二學生的快樂真的很簡單,在高考真題和絕醜簽名的襯托下,一杯奶茶顯得如此美味,黃河遠那張欠揍的拽臉顯得那麽可愛,同學們呱呱鼓掌,個別激動的男同學沖上講臺給黃河遠一個猛男抱抱,立馬被大少爺嫌棄地推開。

白雲間沒有喝黃河遠送的奶茶,把它送給了前排的女同學。

雖然沒有明說,但白雲間知道他要轉學了。透過重重疊疊的人影,他看向黃河遠的背影。黃河遠穿着一件白色短袖,一腳踩着橫杠,靠着椅背搖來搖去,似乎挺開心。

其實,自己也應該如釋重負才對,黃河遠一走,他就清淨了。白雲間咬碎薄荷糖,吸了一口清冽的氣,不僅沒有如釋重負,心中煩躁反而更甚。

他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只想去操場跑個二十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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