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苑随哪裏受得了她這個樣子, 哪怕是風卿竹像以往那樣和她殊死大戰個三百回合,也比眼下這樣一言不發,只是絕望又不甘放棄的看着她強。

她明明不信她, 她們明明還對立着, 可眼下她卻又只能寄望于她……

她們都很矛盾。

只是如今人被沒收回到了妄淵的手裏, 她又能如何呢?好不容易找了個替死鬼遮掩過了內鬼的事情, 她總不至于冒着暴露的風險, 再走一步險棋。

或許他們這次就不該用假死的方法,可是到如今,又哪還有反悔的機會?

“我沒有。”苑最終還是殺死了她的念想, “抱歉,無能為力。”

她感覺風卿竹整個人都沉了下去,閃爍的瞳孔漸漸變得空洞。

苑随不由握了握拳頭, 本能催促着她趕緊說些什麽, 至少能讓對方好受些。但理智卻只是讓她當即背過了身去, 不再看那張面如死灰的臉。

假死的藥有三天時限,但是以那些昆侖弟子的身體狀況,若是真被送進了寒冽的冰窖,怕是撐不過半日就會直接身死。

這半日夠做什麽?何況死的又不是一兩個人, 如何能将那麽多活死人不漏痕跡的救出魔域?

苑随走出了玄光殿, 就像是什麽事情也未曾知曉過, 她随口向屬下弟子問了偏殿的境況,聽着和白因如出一轍的答案, 面不改色的站了一會兒。

其實想救,也不是真的完全沒有辦法。

苑随閉了閉眼睛,她覺得自己簡直瘋了,白因說的沒錯, 自打風卿竹一出現,她整個人都變得不對勁了。

師父的教導,自己的使命全都被她忘在了腦後,可明明風卿竹這個人已經被她放在記憶深處塵封了這麽許久,如今又怎麽會莫名就占有如此的比重?

再睜眼時,面前已然多出一個人,白因似是匆匆趕來,一向臨危不亂的臉上透着幾分驚愕。

“你瘋了嗎?!”他少見的沖她宣洩着怒意,意識相通之下,苑随那危險的念頭才剛剛冒尖就被他着重感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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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随卻只是看着他,“這樣下去,還要再死多少人?”

“你以為你這樣做,以後就不會再死人了嗎?”白因反問道:“你只是暴露了你自己,放棄了一直以來的這一切努力,但魔族依然會在這,你滅不了,自然也會有更多的人會無端慘死在這裏!而那個時候,那些人連你這百分之一的生機都沒有了。”

白因道:“你只是為了一種可能,而放棄了更多的可能而已!”

苑随靜靜的聽他罵着,震耳欲聾的提醒,每一字都在反駁她的任性妄為。

頭一次,她如此深刻的感知到了自己的無能為力。

“那就殺了妄淵,滅了魔宗!”

“你殺得了麽?”白因問:“殺得了,我們還需要等到今日麽?這裏是魔域,哪怕是昆侖璧也受克制。”

“那如果,讓昆侖璧也徹底化魔呢?”

“……”白因不可思議的看着她,“那你就永堕魔道,再也回不去了!”

“但至少,這是有把握的一戰,不是麽?”苑随道:“要是注定得有人犧牲,犧牲我一人入魔又如何?”她說的輕描淡寫,甚至還微微笑着,“又不是去死。”

“你——!”

苑随忽然舒了一口氣,“世人總将‘魔’看得如此可怕,可你我是知道的,可怕的并非‘魔’本身,而是六界生靈皆有的邪念。你看姜煥,你再看阿蘇,你看這玄光殿裏的每一個,他們都不一樣,你怎知我入了魔後,不會遵從初心?”

“……你當真,下了決心?”白因最終問道,“你想過沒有,昆侖璧乃是昆侖至寶,它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昆侖璧自記事以來,便在我的身體裏,我是昆侖聖女,聖女有權利為了大局,對它行駛任何支配。”

白因忽而不再說話,似是感受到了對方的毅然決然,而深知不管自己說什麽也都不會撼動苑随的想法。

“何況如今妄淵已經對我起疑,就算瞞得過一時半刻也不會再有多久了,與其這麽幹等着,不如先下手。”苑随道:“其實你也不必如此擔憂,我也并非一定只能永入魔道。”

白因擡眸看她,“你是說,霧岚神君?”

“嗯。”苑随看着遠處魔獄塔的方向,不過找霧岚神君的事情終歸是有些遠了,她索性不再說下去。

想要将昆侖璧那樣的靈物徹底魔化,必然需要無比雄厚的魔氣來促成,而眼下具備這種要求的地方,只有魔獄塔。

“你承受不住的!”白因最後試圖奉勸道。

苑随卻早已聽不進了,“只要死不了,就沒有承受不承受得住這一說。你放心,事成之後我會與你解了血契,你自由去留便是。”她說:“不過現在,你得先幫我擋一會兒。”

白因來不及再開口,便眼看着眼前女人突然飛身走遠。

似乎也直到這一刻,他才能真正的意識到,苑随并不是随口說說。

這個女人有時沉穩的過分,有時又風風火火,說風便是雨,說到底,真的是為了所謂的“大局”麽?

是為了那個,根本就不值得的風卿竹吧!

四周一片平和,魔宗裏安逸的和往常沒有任何差別。

那些假死的昆侖弟子,應該就要被扔進冰窖了吧,白因想,這麽多自以為是的魔族,怕是誰也不會想到,即将要發生的事情。

魔宗徹底變天,只在一瞬間。

苑随飛至魔獄塔上方,打開體內對昆侖璧的封印,須臾之間,洶湧而出的仙靈之氣與沖天的魔煞之氣激烈碰撞,形成了極為壯觀的天之異象。

魔域向來昏暗的天空很快被紅藍侵占,誰也想象不到,在這兩股互不相容、且輕易就能吞噬一切生靈的力量之間,有一個人正承受着難以言喻的爆裂之痛。

普通人縱是被魔氣侵染一些變回周身難忍,何況是像這樣,讓就連魔族也極為忌憚的魔煞之氣灌而湧之,大面積的肆意淘換她體內的每一絲氣息,無孔不入的迅速占據着她的身體。

苑随的感官在不可名狀的劇痛之下漸漸麻木,天空中屢屢爆發的轟鳴巨響将她的吶喊遮掩的徹徹底底。

“怎麽回事!”妄淵前一刻還在和姜煥說着些什麽,忽而便被外頭的動靜給牽扯了注意力。

他頓時起身走向殿外,異象的爆發處雖有些遠,卻依然近在咫尺般清晰可見。

姜煥眼珠子一瞪,心頭大叫不好,“是魔獄塔!”

“那群不安分的東西又在鬧騰?”妄淵說,可說完自己也覺得不像,“縱是再怎麽鬧騰,也不該是這般情形。”他對姜煥道:“去看看,到底怎麽回事!”

“是!”姜煥随即領命,他提氣便要飛去,哪知剛邁出半步,眼前便冒出一人,嚴實的擋住了他的去路。

姜煥莫名的看着來着,“白因?你來幹什麽?”

白因面無表情的看着眼前的兩個人,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麽越過層層守衛,不聲不響的來到妄淵的書房的。

“來,取你的命。”

他這話說的好沒頭緒,所以姜煥哪怕是聽懂了每一個字,也還是下意識反應了一會。不過也就在這一會兒,白因的招式已經瀕臨眼前。

姜煥這才眉色一狠,“你這是找死!”

多少礙于苑随的面子,姜煥想幹掉這個男人也沒個合适的機會,眼下倒是送上門了,不殺之後快都對不起自己忍了這主仆倆這麽久。

另一方面,白因的突然出現,也無疑間接說明了苑随的異心,這魔獄塔的突發異象,怕就是苑随搞出來的!

“果然是苑随?枉本尊信你們這麽久!”妄淵迅速想清了這一點便要去魔獄塔,誰知這叫白因的還頗有些實力,和姜煥交手的功夫,竟還能來擋他一擋。

第一次實屬意料之外,妄淵确實又後退了兩步,繼而周身戾氣大作,準備将人一擊必殺,便是姜煥也即時抽身,閃退在了一旁。

可白因正面迎戰,手心靈力滂沱,竟與那妄淵震出的魔氣撞了個對開。

如此便是妄淵也驚住了,“你究竟何人?!”

白因斂去了自身僞裝的魔氣,使出來的招招式式都充盈着至純的靈氣,哪怕是受了魔域的天然壓制,那股力量依然可怕的令人汗顏。

這樣的人,卻一直只是苑随身邊的一個下屬?

“你不配知曉。”白因淡淡道。

魔宗內的異變,動靜極為可怖,魔獄塔外像是在毀天滅地,主聖殿前更是殺氣滔天,方圓百裏內皆受牽連。

風卿竹快步走出殿外時甚至覺得地面都在顫動,被命令看守她的魔族不知去向了何處,倒是阿蘇跌跌撞撞的不知道從哪裏跑了過來。

“發生了什麽事?”風卿竹問。

阿蘇搖着頭,臉色慌張的可憐,一時間話也說不清楚,“大人、大人她好像……”

“苑随?”風卿竹問:“她又怎麽了?”

阿蘇有些岔氣,眼睛裏都不自覺的漫上了一層霧氣,那驚慌的表情簡直和天塌下來了無異,“好像要反。”

“反?”風卿竹心頭一震,反什麽?難道……

“白大人已經殺去聖殿了,此刻正在與宗主交手,右護法也在,宗內弟子已經全部彙集過去……”她話說到一半,天空中又響起那日的號聲。

號聲不斷,實乃十萬火急之事。

阿蘇膽子小,早已經被這動靜吓得面色慘白,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她是妄淵派給苑随的人,若苑随贏了,八成是要除掉她的,若是苑随輸了,整個玄光殿也都得跟着陪葬。

她一時腿軟的有些站不住,尤其是眼下看來,苑随身單勢薄,輸得可能是極大的,魔宗向來偏愛連坐,寧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

她這小命注定是保不住了。

但轉頭看到風卿竹的時候又突然看到了希望似的,“對了,風姑娘,要不你現在逃吧!”阿蘇暴雨梨花的委屈道:“你帶上我一起逃吧,現在魔域入口應該無人防守,出去的話應該會很容易,我不想就這麽死了,嗚嗚嗚……”

作者有話要說:風卿竹的火葬場已經安排了,她馬上就要後悔了

但是其實我仔細的想了想,她想救人,她不知道苑随的真實身份,聯想不到苑随要做的事情,會這樣也不奇怪,如果就直接放棄了同門,感覺更不符合她的人設。

不過自私确實是有點自私的,她不信任苑随,對魔族有一種先入為主的偏見,但處在那種環境裏,卻還是不得不把她當做救命稻草,這種情緒很矛盾,或許是連她自己都很不齒的,可她卻還是這麽做了。

其實風卿竹這個人是不在意自己的生死的,之前苑随救她,她也是感激的,在禁地的時候就能看出來,只是她把自認為的大義看得太重了,太想救自己的人,就自然忽略了別人。我感覺這和她從小接受的正道的教條思想也很有關系,在加上風卿竹這個人本身就比較木讷,所以就導致了現在這個樣子。

不說了,我去安排火葬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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