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婚禮現場

二月剛過,三月的頭一天。

本該正是農忙的時節。

大晌午的,正是吃飯歇腳的時候,兩河生産隊第二小隊卻熱熱鬧鬧的,不少人都往後山腳下,門前塘西邊的一家農家小院湧去。

多數人也不怎麽靠近,就站在門口兩邊伸頭打量。

人群鬧哄哄的,依稀聽見有人道:

“這還真結婚啦?”

“那你說呢,你沒看隊長都進去了,還拿着主席語錄呢。”

“那等下是不是就要宣誓了?”

“那肯定啊,你們說那誰能活多久?別剛結婚就被克死了吧?”

“行了,這誰知道,你也別胡說八道,現在不讓搞封建迷信,小心隊長聽見,扣你工分。”

……

何雪卿滿臉懵逼地看着眼前。

灰撲撲的空間,裝扮奇怪的人群,聽起來晦澀但似乎又能理解的話,還有那些時不時往耳朵裏沖擊的竊竊私語。

腦袋裏面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四處亂撞,她只覺得頭疼欲裂,天旋地轉。

一個穿着破舊的中山裝,身上也不知道打了多少個補丁,臉色黝黑,身量中等的中年男人念了好長一段話,緊接着合上手中的書,慷慨激昂道:“現在,我宣布裴雲松同志和何雪青同志正式結為夫妻,希望你們在以後的革命道路上,相互扶持,共同進步,為社會主義建設添磚加瓦!”

什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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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亂七八糟的?

還有,她什麽時候結婚了?

何雪卿更不明白了。

她明明都躺在病床上起不來,眼看着沒幾天好活的了,怎麽一眨眼就到了這兒,還結婚?

她怎麽不知道她要結婚的事兒?

可不對啊

她明明都病的只能躺着,現在怎麽會有力氣重新站起來,她明明都……

不對,情況不應該是這樣的。

何雪卿皺眉,越是動腦筋回想,腦袋就越疼。

轟!

也不知道觸碰了哪道開關,一大股信息蜂擁而至,何雪卿眼前一黑,只聽見面前那個中山裝男人似乎在說什麽,可她還來不及細聽就暈了過去。

暈倒前,倒是讓她看清楚了中山裝男人手上那本書的封面。

黃白色的紙張,沒什麽別的花哨裝飾,正中間印着五個紅色大字

m主席語錄。

何雪卿閉上眼睛前唯一的想法就是:這是演戲,還是穿越?

圍觀的人群瞬間嘩然,腳比腦子快地往邊上躲開好幾步。

就連拿着書的中年男人也被吓了一跳。

唯獨何雪卿身邊那個和她并排站着的男人沒動,在她倒地前的一瞬間接住了她,成功避免了她和大地母親的親密接觸。

周遭又開始竊竊私語

“這是怎麽了,怎麽好端端的暈過去了?”

“不會是……死了吧……”

“不……不能吧,剛……剛才還好好的呢。”

“可……可她嫁的是……”

說話的聲音戛然而止,四周圍着的人群又往邊上散開好大一圈。

外面沒有進來湊熱鬧的聽見這不同尋常的動靜,紛紛伸着腦袋往裏看,一副想要進去又不敢,偏生又好事八卦的模樣。

馮連凱握緊手中的書,眉頭忍不住皺着,看着裴雲松問道:“何知青這是怎麽了,怎麽暈過去了,沒什麽事兒吧?”

裴雲松搖頭,擡眼在人群中搜索了一圈,對着一個面容年輕,頭發略長有些蓬亂,鼻梁上還架着一副近視眼鏡的男人道:“王大夫,麻煩你檢查一下。”

王星之推了一把鼻梁上的眼鏡,從人群中走過去,先是翻了翻何雪卿的眼皮,又瞧了瞧她的舌苔,接着又微俯身聽了聽何雪卿的呼吸順手捏住了何雪卿的脈搏。

過了一會兒,他松開手,看着裴雲松道:“感覺像是睡着了,不過我看她面色蒼白,眼底青黑嚴重,脈搏倒是正常就是跳的有點快,似乎像是心悸,建議還是帶她去醫院檢查一下。”

裴雲松點頭,彎腰抱起何雪卿看着馮連凱道:“馮叔,我借一下生産隊的牛車。”

“那不行啊!”不等生産隊長馮連凱說話,就有人搶先了,“那不成,現在眼看着就要春種了,現在都在忙着挖塘泥肥田呢,你拉了牛車,我們上工可怎麽辦?”

裴雲松掃了說話那人一眼,那人立刻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的鹌鹑。

“你……你瞪……瞪我幹……幹什麽?”

馮連凱皺眉,“就你話多,挖個塘泥你還想用牛車,瞧把你精貴的,你還能有牛值錢了!”

招招手,對裴雲松說:“行,你去拿吧,登個記。”

裴雲松點頭,抱着何雪卿折身進了裏間的卧房。

不多時,他又抱着人出來,手裏面還多了一床軍綠色的被褥。

四周圍着的人散開,給他讓出一條道,目送他抱着何雪卿出門。

等到他走遠,安靜了許久的人群又倏地熱鬧開來。

外面不明白情況的人急吼吼地開口嚷嚷道:“這……這是咋了?不會是剛結婚就把人家何知青給克死了吧?”

“哎呦我的個老天爺,就說裴家的這個不能接觸,是個天降災星,誰碰誰倒黴,現在瞧好了吧!”

“誰說的,走到我面前來當着我的面說給我聽聽!”馮連凱登時吼了一嗓子,瞪着牛眼道:“誰,誰說的,給我站出來!”

鬧哄哄的人群倏地安靜下來,馮連凱又吼了兩嗓子,見沒人動彈,隔空點了點他們道:“整天幹活的時候就知道偷懶耍滑,背後嚼舌根子搞封建主義倒是一套一套的,再讓我聽見有誰說什麽克死不克死的,天降災星的話,我要你們好看!”

“還真以為我辦不了你們了,再這樣的,一經發現,通通先批-鬥,再送到邊上的農場給我改造,讓你們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別整天沒事找事,有這個閑工夫,還不如拿着鋤頭在地裏多薅兩下子,說不定還能多打出二兩米,也好堵住你們那張閑得發慌的嘴!”

這麽無差別罵了一通,人群是真的安靜了。

馮連凱見狀又“哼”了一聲道:“行了,新人都不在了,都各自回去,別耽誤等會兒上工。”

眼見着話音落了人還不散,他又吼道:“咋地,還想留下來喝喜酒啊!”

圍觀的人群這才倏地四散,接着各自離開。

馮連凱也和屋裏面的其他人一起出去,順手還幫着關了門。

心裏面卻忍不住擔心。

裴家的這個三小子也是命苦,這要是何知青真出了事情,也不知道該咋說。

他就算能管的住這些人的嘴,也管不住他們心裏面的想法。

本來他在生産隊的處境就比別人艱難,再要是倒黴真碰上何知青出事兒,以後可怎麽辦。

馮連凱心裏面嘆氣,卻不知道躺在牛車上面的何雪卿就跟看電影一樣過了一遍原主何雪青的人生。

她從小生活在上江市,父母是工薪階級,家中還有一個姐姐、一個哥哥和一個最小的弟弟。

姐姐何雪虹是父母的第一個孩子,又慣會嘴甜撒嬌,很讨父母喜歡。

哥哥何玉霖和弟弟何玉陽都是男孩兒,不用嘴甜撒嬌都能獨得恩寵,好東西都是他們的。

唯獨原主這個老三,又是個女兒,在家中不輕不重,仿若隐形人。

從小穿的是哥哥姐姐剩下的衣服鞋子。

哪怕就是在同一個桌子上面吃飯,分的也沒有其他幾個多,真的是被偏心到家了。

這還不算,畢竟這年月,重男輕女和物資匮乏,也勉強能理解。

可原主的這對爹媽是雙職工,一個在紡織廠,一個在家具廠,工資都不低,也能賺到不少外快。

尤其是原主的親爹何為民,身為紡織廠的車間主任,沒事兒弄點被污染的布料回家也是常有的事情。

可就哪怕是這些工廠不要的布料,都沒有原主的份。

更別說逢年過節,尤其是新年的時候,家裏面其他三個孩子都有新衣裳新鞋,就她孤零零被排斥在外。

要不是原主長得幾乎和她母親顧雪蓮一個模樣,非得讓何雪卿懷疑原主是不是被撿回去的。

一九六六年,國家開始大面積提倡的知青上山下鄉運動。

當時原主的哥哥姐姐的年紀都符合。

不過頭兩年的時候,政策還沒有那麽嚴,沒有硬性規定。

何雪虹和何玉霖不願意下鄉受苦,何為民和顧雪蓮也舍不得他們下鄉受苦,兩人自然就一直留在家裏。

因為已經高中畢業,既不能上大學也沒有工作,平日裏沒什麽事兒就出門閑溜達。

或者和其他閑溜達的小年青搞搞事情。

說白了就是當紅-小兵,和其他人一起喊口號搞批-鬥,還自以為自己多了不起。

尤其是何雪虹,經常為了所謂的運動,能好幾天不在家,跟着別人上火車,四處跑。

一九七零年的時候,上江市的政策忽然嚴了起來,要求每家都必須要有知識青年上山下鄉。

按理說,這應該是家中年紀大的去的。

不過何雪虹從小就腦子活,會鑽營,當紅-小兵的時候就瞄準了一個家世不錯的人,很快就設計和那人結了婚,避免了這件事情。

何玉霖也不想插隊,何為民和顧雪蓮也不舍得讓他插隊,就緊趕慢趕幫他找了對象結婚,甚至還花大代價給他找了份工作。

只剩下當時還差幾天才滿十六歲的原主和才十二歲的小弟弟。

顯而易見,何為民和顧雪蓮也不會讓小兒子過去,自然就只剩下原主了。

原主本來也是不願意的,但前面也說了她是個女孩,在家中又處于不尴不尬的中間位置,養成了溫順甚至有些逆來順受的性格,根本沒有人在意她的一件,直接被報名送到這邊開始插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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