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秦小樓被分進了翰林院做抄錄,趙平桢挑了個日子便裝前去翰林院,想趁此機會一睹故人的風采。孰料他去的那天不是時候,秦小樓告了病假未去。

趙平桢豈肯善罷甘休,打聽到他告了三天病假,于是第四天又殺去翰林院,誰知還是沒有見到秦小樓的人影。

堂堂五皇子什麽時候為了見美人費過這麽大的周章,心裏正不痛快,恰巧瞧見顧肖峻迎面走來,他扇子一橫,攔下了顧肖峻的去路:“慢着。”

顧肖峻正好奇是什麽人在翰林院裏見了自己也不行禮,定睛一看,竟是嚣張跋扈的五皇子,連忙下跪叩頭:“微臣參見五皇子。”

趙平桢不耐煩地擺擺手:“免了。我倒是要問問你,這翰林院是個什麽地方,官員可以随意告假?告了三天假,第四天還不見人影,這是什麽道理?”

顧肖峻自然知道他說的是秦小樓。他心裏暗暗叫苦,不知秦小樓是怎麽招惹上了這個五皇子,只得硬着頭皮替他遮掩:“小樓他……他病的太厲害,連床都下不了,故又補了幾日假……”

趙平桢冷哼:“小樓?叫的倒是親熱。顧大學士,雖說狎玩娈童算不得什麽大事,可要是朝廷官員之間有什麽茍且,那可就太有傷風化了。”

這顧肖峻長的倒是挺正氣,趙平桢也曾一度以為他是個好官,誰知竟也是個被美色迷了心智的蠢男人。他冷笑道:“病的下不了床,莫不是顧大學士——或是別的什麽人,玩的太過火了?”

顧肖峻臉色幾度變化,已隐隐有了愠色。他強忍着怒火道:“臣不懂五殿下在說什麽,請五殿下不要随意侮辱朝中官員!”

趙平桢心內不屑,道這假正經的大學士敢做卻不敢認,卻也不想再在這問題上與他争個究竟,畢竟不是什麽搬得上臺面的事。他話鋒一轉,随口道:“那秦小樓當真下不了床了?本宮怎麽聽說昨日還有人看到他上街?”

顧肖峻臉色唰的一白,面皮立刻哆嗦起來:“五、五殿下聽誰說的?”

趙平桢見他這副神情,心道自己随口胡扯,竟是瞎貓撞上了死耗子。他不禁一樂,見四周無人,壓低了聲音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說清楚,本宮饒你——也饒那秦小樓一罪。”

原來秦程雪患了種怪症,某一日午睡醒來,雙腿突然失去了知覺,竟是從此癱了。秦小樓這幾日一直在為弟弟的怪病奔波,甚至要為此辭官歸家專心照顧弟弟,顧肖峻雖體諒他愛弟心切,不過對他要辭官的行為卻是大不支持,徇私批了他幾天假讓他在家裏照顧弟弟。因為秦小樓剛剛上任,假不能放的太久,況且他弟弟并不是非要他在家親自照顧的,由頭上就站不住腳。顧肖峻怕鬧起來他非要辭官不可,于是索性勸他稱病。

趙平桢來到秦府外。秦小樓和秦程雪住的還是當年秦無涯的府邸,只是這府宅當年已經被人拆的七零八亂,這些年秦小樓重新修葺了一番,這才使它看上去又有點官員府邸的模樣。

秦府外張貼着告示,重金聘請高人為秦程雪治腿疾。

趙平桢一時無事,将告示讀了一遍,覺得有趣,于是自個兒在秦府附近找了處茶館歇着,命一個随從回府去将皇帝專門派給他的禦醫朱立明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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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人的時候,他又問茶館的店小二買了套幹淨的舊衣服換上。

不一時,年已花甲的朱立明氣喘籲籲趕來了。

趙平桢拉着丈二摸不着頭腦的朱立明前去揭了秦府外的告示,大搖大擺地走到秦府大門口,将告示往秦府侍衛眼跟前一亮,趾高氣昂地說道:“這位是神醫谷的朱神醫,我是他的徒弟,特為你們家二公子治病來了。”

一旁的朱立明心虛地掏出手絹擦了擦汗。

秦府的侍衛進府通報,不一會兒一名管家迎了出來,還算殷勤地笑道:“兩位神醫,請随我進府。”

趙平桢攙着朱立明進了秦府,不動聲色地打量着秦府的景致。秦府的房子大多還是原貌,裝點的十分樸素,幾乎沒一處是新的。

感覺到老禦醫的僵硬,趙平桢皮笑肉不笑地與他附耳道:“師父,這可是樁有趣兒的事,你千萬別給徒弟拆臺啊。”

朱立明素知五皇子的喜怒無常,老臉皮一陣哆嗦,又擡袖擦了擦汗。

管家将他二人帶到主卧房外,道:“請二位神醫稍等。”他進去通報了一聲,這才出來将他二人迎進屋內。

趙平桢甫一進屋,視線立刻被倚坐在床上的那名少年抓了過去。

秦程雪比起兩年前稍稍長開了一些。他長發披散至腰際,膚白勝雪,目若點漆,身形勻稱,添一分則肥,減一分則瘦。趙平桢從小是看着各種各樣的美人長大的,卻也不得不承認,這秦程雪在他見過的諸美人中姿色亦算上乘。然而他還是覺得這少年身上似乎少了點什麽,具體是什麽,一時也說不上來。

秦程雪的氣色不太好,是唯一的美中不足。他伸出手,略嫌蒼白的嘴唇一啓一阖:“請神醫替我看看吧。”

朱立明偷偷拿眼瞧趙平桢,趙平桢用眼色示意他去診斷,朱立明這才敢上前為秦程雪斷脈。

趙平桢這回來是想見見這名滿京城的秦小樓,孰料秦小樓壓根沒有露面,他又怎能滿意?于是肚子裏心眼滴溜溜地轉。

朱立明為秦程雪診了脈,又開始檢查他的腿。這時候房門突然被推開,趙平桢一眼望去,目光對上來人的眼睛,竟是剎那間胸口一緊,仿佛有什麽人用力攥住了他的心髒,然後又慢慢松開,酥麻的感覺由心口一點一點傳向四肢五骸。

他終于知道秦程雪身上缺的是什麽了——靈氣!

秦小樓與秦程雪的五官有七八分相像,甚至秦程雪的五官比秦小樓更為精致。然而秦程雪美則美矣,卻美得像一幅畫,而秦小樓的美是鮮活的,舉手投足間都好似有朵朵桃花在他身畔綻放。

秦小樓看起來有些疲倦,眼下略微泛青,頭發匆匆挽了個髻,衣服還有些皺巴巴的,顯然這幾日為秦程雪的病操勞不少。他匆匆掃了眼趙平桢與朱立明,走上前道:“神醫,我弟弟的病……”

朱立明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趙平桢,道:“容我再查查。”

他問了秦程雪一些與病症相關的問題,然後從箱子裏取出一套銀針,往秦程雪的腿上紮了幾針:“有感覺麽?”

秦程雪臉色蒼白的好像一張紙:“沒有。”

朱立明嘆了口氣,收了針,道:“在下技窮,一時也看不出病的根源所在,只能先為小公子開幾帖藥,然後用針灸的方法慢慢為小公子治療。”

這期間趙平桢的目光一直肆無忌憚地打量着秦小樓,秦小樓卻毫不在意,眼睛只盯着朱立明:“那就煩勞神醫了。”

朱立明開了些補藥,又叮囑秦小樓時常為秦程雪按摩刺激穴位,約定兩日後再來紮針,這才跟趙平桢一起離開了秦府。

上了馬車,趙平桢問道:“你真沒看出他有什麽毛病?”

朱立明是皇帝派給趙平桢專用的醫者,從前趙平桢還住在宮裏的時候他是禦醫,等趙平桢出了宮,他就跟着進了皇子府。雖說名義上是趙平桢專用的,可實際五皇子健康的很,從小到大無病無災,朱立明這些年反倒是為他身邊的莺莺燕燕治了不少病痛。朱立明了解五皇子的性情,當他看到秦程雪的時候就知道趙平桢是為何而來,當他看到秦小樓的時候又發覺原來自己搞錯了。

他苦笑道:“沒有。”

趙平桢蹙眉:“當真是什麽怪症,連你都看不出來?”

朱立明道:“非也。并非臣看不出來,實則秦二公子壓根沒有病。方才我刺激他的穴位,他面上看起來淡定,可實際疼的身子都僵了,卻還道沒有感覺,想必是裝病。”

趙平桢将扇子往手心裏一打,奇道:“這可怪了,好好的,他裝病做什麽?還不讓他哥哥去上朝……”頓了頓,心裏大致有了個猜想。

過了兩日,趙平桢帶着朱立明又去了趟秦府。

這一回朱立明草草檢查了一番,就按着五皇子教他的話對秦小樓道:“二公子實際是中了一種蠱。”

躺在床上的秦程雪将細長的丹鳳眼一瞪,秦小樓急急道:“是什麽蠱?”

朱立明道:“這是苗疆一種蠱,中蠱之人一開始會半身不能動彈,并且需要最親的人陪在身邊,須臾見不到就覺胸悶難耐。時間一久,中蠱者會先聾後啞,逐漸的全身都動彈不得,成為廢人。”

秦程雪的臉色變得難看至極。秦小樓卻一臉驚訝和擔心,顯然是被他說中了:“神醫可有辦法救舍弟?”

朱立明道:“我的确有辦法替他拔蠱。不過麽……”

趙平桢不緊不慢地接口道:“要拔你弟弟的蠱,要用我師父半生的功力。代價實在太大。”

秦小樓察言觀色,忙道:“只要神醫能治好舍弟,日後有什麽用得到在下的地方,在下定當萬死不辭!”

秦程雪的臉已黑成了一張炭。

朱立明連嘆三聲,道:“也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可以為令弟拔蠱,不過秦公子須答應我三個條件。這第一麽,要解他的蠱,需要将他泡在溫泉之中,每隔一個時辰紮一次針,只有我的神醫谷裏有這條件,所以我要将他帶走;這第二麽,治療令弟的時候或許有用得到閣下的地方,所以閣下務必要随叫随到;這第三麽……”

秦程雪急急喚道:“哥哥!”

趙平桢接口道:“這第三麽,就先欠着,什麽時候我師父想起來了,秦公子要記得還欠我師父一樁事,萬勿推辭。”

秦小樓怔了怔,目光悠悠轉到趙平桢臉上,一雙丹鳳眼裏水光潋滟。他似笑非笑地嘆道:“五殿下……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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