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這是秦小樓和趙平桢第一次只有兩個人面對着面吃完了兩碗再樸素不過的長壽面。
如往常一般,審完了一天的軍情總結兩人就更衣就寝了。然而趙平桢卻沒有吹熄床頭的蠟燭,而是捏着秦小樓的下巴将他的臉湊到自己眼前。
“我要你。”
秦小樓望着他漆黑得令人看不出情緒變幻的眼眸,溫柔地笑了起來:“那就來要吧。”
自秦小樓負傷後趙平桢便不曾碰過他,即便兩人每晚還是同榻而眠,趙平桢卻睡得小心翼翼,生怕磕着碰着他的傷處。如今傷既已結痂,趙平桢的君子也就到此為止了。
紅塵翻滾,春色旖旎。
趙平桢注意到身下人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旋即又隐忍的舒展開,便知他的傷處大約還是疼的。他翻了個身坐起來,将秦小樓抱到自己腿上。秦小樓自然而然地分開雙腿圈住他的腰,兩手也不由摟住了他的脖子。
趙平桢握着秦小樓的腰,使他的後X對準自己早已硬挺的肉G,緩慢而堅定地将他的身體向下壓。久違的熟悉侵入秦小樓的體內,除了身體上的脹痛感,同時有一種莫名的茫然的情緒漫上他的心頭,是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
趙平桢吻去他額角的汗水,親吻他漂亮的眉眼,不住喃喃他的名字:“明棟……明棟……”
秦小樓微笑着阖上眼,不再看那熟悉到在夢境中都會清晰浮現的男人的臉。
他們都是沒有真心的人,然而時光的刻刀卻在他們心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八年的相處,即便是不動情,也足以令他們成為對方生命中不可抽離的一部分。
歡好過後,趙平桢與秦小樓面對面側躺在床上,誰也沒有去吹熄床頭的蠟燭。
趙平桢用指腹勾勒着秦小樓精致的五官,心中茫然,目光迷離:“你十六歲入朝,如今竟已二十四歲了……”
秦小樓倦的很,眼睛半開半阖,可有可無地應聲:“啊。”
趙平桢自嘲地笑了笑:“十六歲正是最好的年紀,你那時真是好看。我原先想着,等你到了十八歲,我大約也就看膩了吧。偏偏你那兩年不聽話,十八歲的時候才又回來攀我。”
秦小樓笑容恬淡:“那時年幼無知,多虧貞卿不與我計較。”
Advertisement
趙平桢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手裏的觸感毫無疑問是成年男子的骨架:“我并不是沒有看厭過你。”
秦小樓終于睜開眼,眼神柔和:“貞卿要的,不止是我這張皮吧。”
趙平桢卻不贊同,反是嗤笑了一聲:“自然是你這副皮囊。天下有才之人何其多,我亦愛惜吳袆的才幹。若是要我碰他,倒不如讓我殺了他。”
秦小樓只得聳聳肩。
趙平桢道:“日日夜夜對着你這張臉,什麽樣的天姿國色也厭煩了。有時候看你是平淡無奇,有時候又覺得異常順眼。若是看不見你……”趙平桢頓了片刻,方接着說道:“你伴我太久,驟然不見了,我很是不習慣。那時你被金人擄去,我不怕你洩露軍機,也不是難過,想着只能當你是死了。然而夜裏睡覺的時候,聽不見你的呼吸聲,我竟無法入睡。”
秦小樓掀起眼皮,目光裏寫着了然。
趙平桢道:“你值不值宗幹這顆棋,我起先并非沒有猶豫過。此事也并非全由我說了算,按理沒有皇兄的許可,我是沒有這樣大的權利的。但我得知你沒有被我那一箭射死,我就再沒有半分猶豫,無論什麽樣的代價我都要把你弄回來。缺手斷腳無所謂,毀了容也無所謂,哪怕被制成人彘,只要你活着,就必須在我身邊。”
秦小樓聽他這樣說,并不覺得可怕,也不覺得感動,心裏平平靜靜的,說不出是什麽感覺。他道:“若是我不值,你會後悔嗎?”
趙平桢很無所謂:“沒什麽可後悔的。我現下回想當年,發覺那時候的我是什麽都沒有的。我也不知你來攀我,僅是看中五皇子這個頭銜,還是慧眼識我非池中之物。既然我原先一無所有,我就沒什麽輸不起的。贏了,是父皇在天之靈佑我為他、為我大穆報仇;輸了,剩下多少都是賺。”
秦小樓眼睛彎了彎,道:“貞卿真是性情中人。”
趙平桢微眯起眼,認真地問道:“當年為什麽選我?”
秦小樓沉默片刻,道:“大約是天賜我與殿下的緣分。”最初他的确是看中了五皇子的頭銜,但之後其他比趙平桢有實權的達官貴人給他暗示,他卻都直覺那些人不可與之結交。為什麽他的直覺不排斥趙平桢,他自己也說不清。至于慧眼,他自以為是沒有的。
趙平桢笑了笑,道:“那時候我什麽都沒有,卻還想着什麽都不會給你。如今我有了權勢,明知道你是奔着這些來的,卻又覺得給你也無所謂。”
秦小樓嘴唇動了動,卻又什麽都沒說。
趙平桢起身吹熄了床頭只剩下短短一截的蠟燭,重新躺下,将秦小樓摟進懷裏:“睡罷。”
秦小樓呼吸着他身上的氣息,內心無比安詳。
也不知過了多久,趙平桢突然輕聲說道:“我從前,不知道自己要什麽。”
秦小樓大約是睡着了,沒給任何回應。
又過了一會兒,趙平桢用更輕的聲音說道:“我現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麽……”
秦小樓終于搭腔:“我從來都知道自己要什麽。只是到了如今,我才發現,我要的不止是那麽多。”
趙平桢揉了揉他的頭發,道:“我一直覺得,人活着就該随心。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前因後果不要想的太多,輸了至多虧一條命。至于其他的,我死後又何必管那洪水滔天?”
趙平桢從來不是愛講道理的人,他平時和秦小樓在一起,說的多是實實在在的人和事,像這樣心平氣和地談虛無缥缈的感想和認知,在秦小樓的印象中這是第一次。其實他心裏是不認同這樣的觀念的,因為他比趙平桢顧慮的東西要多,他比趙平桢所堅持的目标也多。他和趙平桢雖同樣是無心,卻是兩個不同的極端——一個是生來的漫不經心,一個是執念太強,以致心無旁骛。
然而他只是輕聲地說:“多謝貞卿教誨。”
宗贊等人與趙平桢達成協議之後,對完顏昭的指令愈發大膽地陰奉陽違起來。如此一來,原先兩派之間的矛盾由暗潮湧動變成了雷雨交加,軍營裏大大的鬧起了不合。将軍們一見面就吹胡子瞪眼劍拔弩張不說,手下的士兵打架鬥毆是屢禁不止,三五天內就有百人因此受罰。
完顏昭面對這樣的局勢根本沒有兩全之策,不得不斬了一名大将立威,結果宗幹那群人嚣張到明着劃出一條楚河漢界,不再聽從完顏昭的任何指揮調度。
這時候又不知從哪裏傳出完顏恺已在金國登基的消息,并且像瘟疫一樣迅速蔓延整個軍營,使得金國的士兵們一個個都只想着回國,再沒有人将心思放在與大穆的戰争中了。
這是趙平桢帶兵打仗幾年來最有精神的一段時間,每天煽風點火異常來勁。他今天派一隊人假裝完顏恺的部下去偷襲完顏昭,明天又命項雲龍帶幾千人去挑釁叫陣,這幾千人裏有幾百人穿的是窩斡部的軍服;等窩斡派使者找過來,正巧看見被打的滿身是血、奄奄一息的項雲龍被吊在大營前。趙平桢在使者面前一臉痛心疾首地拍案怒罵,說是查實項雲龍被完顏昭收買,完顏昭為了光明正大剿滅窩斡,特意弄了這麽件事來栽贓。趙平桢還弄出一封完顏昭寫給項雲龍的密信給使者看,上面的字跡和印章都的确是完顏昭的。
幾天之後。
趙平桢倚在竹榻上看一本金人寫的書學習女真語,秦小樓則站在桌前不緊不慢地寫字。然而他寫出來卻不是方方正正的漢字,而是複雜難懂的女真族文字。
這時帳外有探子求見,趙平桢讓人進來,自己卻還懶洋洋地躺在竹榻上不動窩,漫不經心地問道:“有什麽新的消息?”
探子道:“報——從昨天起,敵軍拔寨減竈,似乎是要……”
趙平桢擱下書,打斷道:“要退兵?”
秦小樓握筆的手懸在空中停頓了一會兒,又悠然自得地繼續寫。
趙平桢不急不躁地走到他身後,看了眼他正寫的字,問道:“明棟,你怎麽看?”
秦小樓笑道:“若是真的要退兵……怎麽看,急的也不該是我們。”
趙平桢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對那一頭霧水的探子揮了揮手:“沒事了,你下去吧。”
等人走後,将軍帳裏又只剩下他們兩人,趙平桢铿锵有力地将秦小樓寫的字念了出來:“還——我——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