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倆別這麽膩歪行不?!

前妻織毛衣的手頓了頓,問道:“為什麽?”

“唉。”羅成先嘆口氣,“別提了,總之這段時日手太緊。”

前妻眼皮都不擡,冷笑:“緊什麽?你堂堂一個科長,一個月好幾千,還手緊。那我這普通個小工人,又得養活倆兒子,我豈不是要上吊?”

羅成聽着前妻的冷嘲熱諷,一句話也反駁不了,沒辦法只能哭窮:“不就是這段時間麽,你通融通融,下個月我一定把倆月的贍養費一起給你送來。”

“通融?”前妻伸了伸腿,“我通融你,誰通融我呀?我可憐你,誰可憐我呀?水費電費煤氣罐,哪樣不要錢?還有小橋就要去參加比賽了……”

“對對。”羅成趕忙道,“我正要跟你商量這件事,不如…不如這比賽咱就別去了吧。”

前妻放下毛衣,眼睛立了起來:“為什麽?!”羅橋也不吃飯了,緊盯着羅成。

羅成被這對母子倆看得心慌意亂,焦躁不安,一擺手不耐煩地道:“學生就該以學為主,航模比賽,那都是次要的。再說了,這次去不了還有下次,下次再去。”

羅橋騰地站起來,叫道:“不行!老師都給我報名了,說好一定會去的,而且路錢住店錢人家都給負擔,我只用拿點吃飯錢,為什麽不行啊?不是都說好了嗎?”少年的目光量得灼人,言辭緊逼,“再說了,我也沒用你拿錢,你就把這個月的贍養費給我媽就行,沒用你多掏一分!”

前妻挺直腰板,像一張蓄勢待發的貓,陰沉着臉:“羅成,小橋去不去比賽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你趕緊把錢給我拿出來,少廢話。”

“哎呀哎呀。”羅成鎖緊眉頭,“我這不是沒錢嗎?有錢我還不能給你?”

“那錢哪去了?你個月賺兩千多塊,贍養費只有幾百,你還嚷嚷沒錢?”前妻咄咄逼人。

“我又得買東西送禮答對領導,還得給小師妹出住院費,還得給她買補品,我哪還有錢哪我……”

不等羅成念叨完,前妻高聲叫道:“你給我閉嘴!你為了給那只騷狐貍保胎買吃的,就不管我們娘仨的死活啦?啊?!羅成你有沒有良心哪?你是不是人哪!一個月就這麽幾百塊你還不想給,我養兩個兒子我養得起嗎?他倆還姓羅哪,還管你叫聲爸哪!”

“他不是我爸!”少年尖銳的聲音刺得每個人耳膜發脹,羅橋沖羅成推着拳頭,“你出去,你出去!你滾出去找你的小師妹,找那個不要臉的女人!”

羅成氣得七竅生煙,擡手狠狠抽了羅橋一個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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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橋從小到大乖巧懂事,學習又好,母親哥哥老師都寵着他,什麽時候挨過打?整個人都被打愣了,捂着臉呆呆地看着他爸爸。

羅成打完便即後悔,瞧着少年震驚萬分泫然欲泣的模樣,不禁心疼,可父親的尊嚴難以放下,嘴裏怒道:“不許你罵你馮阿姨。”

前妻驚慌失措地撲過來:“小橋啊小橋啊,我的兒子,疼不疼疼不疼?”

羅橋突然發瘋了一般甩開母親的摟抱,小獅子一樣沖到羅成面前又踢又打:“你滾哪!你不是我爸爸!我沒有爸爸!你不要我媽你不要我哥你也不要我!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羅成用力一推,把羅橋直推倒在地上,扯扯被兒子拽得亂七八糟的衣服,氣急敗壞地道:“行了行了,跟你們說不明白。”

他轉身剛要往外走,門開了,迎面站着一個人,正是大兒子羅赫。

羅橋嘶聲叫道:“哥——”眼淚簌簌而落。

羅赫一眼看見弟弟臉上醒目的紅印子,對羅成冷硬地道:“你打他?!”

他眼裏醞釀着暴風雨一般狂躁的情緒,讓羅成不由心頭一噤,道:“你…你怎麽跟我說話呢?!”

羅赫根本不理會父親的問話,只道:“你敢打他?!”

羅成怒道:“我是他爸,我為什麽不敢?!”

羅赫眯了眯眼睛,雙手緊握成拳,捏得關節格格作響,猛地往前跨一步,氣勢驚人。

羅成下意識後退了半步,他這才發現大兒子已經長大了,甚至比他這個父親還要高。手臂肌肉糾結,肩膀寬厚而開闊,再不是當年那個跟在他屁股後面甜甜糯糯叫爸爸被他高高舉起抛在天空格格笑的小男孩了。

羅成心裏湧上一股說不出的滋味,他茫然地回頭,前妻摟着小橋,神情害怕而慌亂;他再看向羅赫,大兒子目光陰狠而兇猛,像不共戴天的仇敵。

羅成心灰意冷,頹然地跨下肩頭,他低聲道:“我走了,你們……”他沒在說下去,繞過羅赫,走出大門。

“站住!”羅赫喝道。

羅成停住腳步,忽覺身後背脊一痛,他帶來的水果稀裏嘩啦掉落在腳下,耳邊響起大兒子冷冰冰的聲音:“不拿贍養費,以後你也不用來了。”

羅赫“砰”地關上門,回身攬過弟弟,仔細看了一會他的臉,道:“沒事,用冰塊敷一敷就好了。”他把弟弟扶到沙發上坐下,母親在一旁默默地流眼淚。

羅橋既委屈又驚恐,輕輕啜泣,叫道:“哥——哥,他不讓我參加比賽,他連贍養費都不願意給了,他說他要給馮阿姨和沒出生的那個買補品,他說……”

羅赫小心翼翼地用毛巾裹上冰塊給弟弟敷臉,道:“放心吧,有哥在,一定讓你參加比賽。”

羅橋眼裏含着淚花,卻閃爍着歡喜的光芒,他問:“真的嗎?”

羅赫柔和地微笑:“當然。”

羅赫當然不肯這麽算了,弟弟挨的那一巴掌像打在他臉上,疼了一宿沒睡着。于是,第三天,所有廠礦職工,都聽說了羅成的小師妹被人罵得狗血噴頭的事情。

陳紀衡是在父母那裏聽說的,那時他已經洗漱完畢,鑽進被子裏。最近他和孫建軍玩得有點頻繁,很容易疲累。剛迷迷糊糊要睡着,忽然聽到陳母說出羅赫這個名字。

陳紀衡機靈一下,睜開了眼睛。

羅赫不太經常出現在父母的口中,恰恰相反的是他的弟弟羅橋。陳父陳母喜歡精英,他們把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優秀的人身上,讨論他們為什麽會如此優秀。他們對普通的人不屑一顧,對世俗的煩躁和紛擾不屑一顧。

因此,他們來談論羅赫是很不尋常的。

陳母道:“昨天有個女人到住院部去鬧,大罵馮蓉……不要臉勾引別人老公,第三者插足。”

“聽說了。”陳父語氣淡淡的,不太感興趣。

“今天弄明白了,是羅赫……”

“……大兒子……”陳父半晌後嘆口氣,“羅成有這麽個兒子,也挺鬧心。”

“那他怨誰?有錢就把前妻甩了,活該。”陳母畢竟是女人,向着女人說話。

“…二兒子還好……”

“跟紀衡小時候挺像,成績不錯…穩定……”

“陳馨……”

“還可以吧,女孩子……”

他倆的話題,無論先說什麽,都會轉到兒子和女兒的學習成績上。陳紀衡不願意再聽下去,自動忽略,睡着前想的是:羅赫這次可鬧得挺大,把他爸的臉都給丢盡了,算是得償所願。要是我呀,就往醫院打匿名電話找他後媽,說他爸出事故生命垂危,一天打一個,保準吓得她流産還不至于沒命。

陳紀衡邊想邊好笑,其實跟自己又有什麽關系呢?

可世事往往就是如此,明明毫不牽扯的兩件事,糾糾纏纏竟會歸為一談。

一個月之後,已是深秋,落葉滿地,小孩子們在樹叢間扒拉來扒拉去找結實的葉梗,互相交叉拔着玩。高中生沒有這份閑情逸致,除了能在晚自習前稍稍休息一會,喘口氣。

陳紀衡去音像店買了一盤張信哲的新專輯,回來時見孫建軍在花壇邊正張望。

“等誰呢?”他問。

“你呀。”孫建軍特自然地伸胳膊摟住陳紀衡的脖子。說來也奇怪,倆人一旦曾經一起滾到過床上,在外面無論怎麽遮掩也總會習慣性地摸一把摟一下,幸好男同學之間這樣做很平常,倒沒引起別人的注意。

“買盤去了?”孫建軍拿過磁帶瞅兩眼,“他唱歌最磨叽,有什麽好聽。”

“那你想聽誰的?”

“成龍喽,爺們兒。”

“拉倒吧,吐字都不清,還叫唱歌?”

孫建軍嘻嘻笑:“哎哎哎,說正事。羅老大請咱們吃飯,檔次可挺高,去新開的KTV,你去不?”

“什麽時候?”

“初步定後天——等我一會,去買個烤地瓜。”孫建軍三步并作兩步跑向街邊那個老太太。陳紀衡尋思一會,後天是語文老師的晚自習。語文這門學科很古怪,考出太高分不容易,可想不及格也不太容易,誰還不認識幾個中國字?功夫都在平時,那是從小學一年級打下的基礎,想靠着一個公式或者突然開竅就學好,沒門。

陳紀衡覺得這兩堂晚自習課可以逃,等孫建軍回來時,一點頭:“行,我沒問題。”

“就知道你能答應,嘿嘿。”孫建軍買了兩個,遞給陳紀衡一個,扒開自己的,趁熱吃一口,“嗯,真甜。”

陳紀衡深受家教影響,從不在路上吃東西,陳母說了,這樣顯得缺少教養。孫建軍不理會,還一個勁地勸:“吃啊吃啊,可甜了。”

陳紀衡道:“我一會再吃。”

孫建軍瞅瞅他手裏的磁帶,明白過來了似的道:“哦,你怕把你新買的寶貝弄髒啦?那吃我的,嘗嘗。”邊說邊把咬過一口的烤地瓜往陳紀衡嘴裏遞。

陳紀衡又好氣又好笑,纏不過他,剛要咬一口,一眼瞥見樓梯上的田草,冷着臉看向這邊。

陳紀衡就着孫建軍的手咬了一大口烤地瓜,微笑着道:“是挺甜。”

田草瞧瞧陳紀衡,再瞧瞧孫建軍,皮笑肉不笑地道:“吃得挺香啊,我那份呢?”

孫建軍愣了一下,眨巴眨巴眼:“呦,我給忘了。”快步走上前,把手裏的烤地瓜遞到田草的眼皮子底下,“我的給你吃。”

那是被陳紀衡剛剛咬過的,田草一咬牙,憤憤地道:“用不着,你們吃吧。”轉身騰騰騰上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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