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出事了
十二月份的第四次摸底考試,孫建軍居然考了個倒數第十一,在A4紙密密麻麻的名單上,從最後一排以飛躍的姿态跳到倒數第二排,把他爹樂得嘴都合不上了,捏着名單雙手直打哆嗦,半天憋出一句:“紀衡呢?紀衡呢?你小子明天趕緊把人家請來,我要好好慰勞慰勞他。”
孫建軍摸着鼻子嘟囔:“至于麽?跟救命恩人似的。”
“你懂個屁!”孫父踹了他兒子一腳,“這叫貴人,貴人你懂嗎?你這輩子啥都可以缺,就是不能缺貴人。有了貴人,就啥都有了。”常年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再加上文化程度太低,孫父特別迷信,“趕緊的趕緊的。小翠——小翠——”他出去喊保姆,“我給你錢,明天一早快去買菜,挑好的買。”
“行了爸,人家明天來不來還不一定呢。”孫建軍翻個白眼。
“啊,好好,去打電話問問紀衡。”孫父喜上眉梢搓着手心,在地上美得團團轉。
孫建軍一撇嘴:“真搞不明白,到底誰是你兒子啊。要是變成陳紀衡,我看你得樂死。”
“放屁!”孫父瞪起眼睛,“小兔崽子,欠揍了你!”撈起拖鞋就要揮過去,孫建軍嘻嘻哈哈快步跑開,去打電話。
陳紀衡周末才來,他這次依舊是全年組第一,只不過自己覺得政治方面還有欠缺,用一天時間制定了一套完善的複習計劃。
孫父好吃好喝地供着,還怕陳紀衡不滿意,差點直接往桌子上拍現金。幸好關鍵時刻及時控制住了,免得顯出自己的惡俗,只用言語表達了自己深切的感激之情。仿佛陳紀衡不是孫建軍的同學,而是再生父母授業恩師,弄得孫建軍十分尴尬,偷觑着陳紀衡。
陳紀衡也有點不太好意思,他心知肚明,孫建軍之所以這次考試如此出奇冒泡,只不過是倆人玩過一回之後陳紀衡過意不去,按着他的腦袋硬講了一道等差數列,讓他把公式記得牢牢的。
等差數列是必考題,沒想到孫建軍稀裏糊塗竟做對了,這一道大題二十分,足夠甩掉十個不學無術的學習混子。
倆人吃飽喝足,趁着孫父出門辦事,在房間裏胡天胡帝一番,陳紀衡仰躺在床上,嘆息一聲:“孫建軍,你多用用功吧。其實,其實你爹對你挺好的。”他想說,比我爸對我好,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忽然覺得傷感。
孫建軍留心不到陳紀衡的失落,大大咧咧擁着被:“行,行,我認真點還不行?可是太累嘛,背來背去太費腦細胞。”他想起一件事,翻過身道,“哎,我們這個周三就去……啊,明白沒?”
陳紀衡先是一怔,瞧着孫建軍鬼鬼祟祟的臉色,醒悟過來,道:“你要去?”
“對呀,上次說好的。教訓羅成,怎麽能落下我?”孫建軍喜滋滋地說。羅赫邀他一起去偷鋼材,他一點也不害怕,只覺得很刺激。
陳紀衡想想那天晚上父母的談話,認為應該沒多大危險,不過還是叮囑道:“你小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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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啦。”孫建軍伸直胳膊打個哈欠,“哎呀你說這也怪,怎麽我一弄完就犯困呢?”
“瞧你那熊樣!”陳紀衡鄙夷地瞅他一眼,掀開被子起身穿衣服,“你睡吧,我走了。”
羅赫的第二次行動也很成功,連孫建軍都分到一百來元錢。數目不大,但是過程太令人興奮。孫建軍本想給陳紀衡買點什麽,可上一次已經碰過釘子了,思來想去沒敢,拉着田草吃了頓火鍋,撐得肚子溜圓。
還是羅赫出面,把大家請出來,一起聚一聚。田草嘻嘻笑道:“要是總過這種日子可挺好。”
孫建軍話裏有話地道:“那得感謝羅哥,來,一起敬羅哥一杯!”
“來來來。”十來只手臂高高舉起酒杯,在明亮的燈光下,叮叮咚咚撞在一起。
轉眼間又過去一個月,大雪也下過了兩三場,街道兩邊堆滿髒兮兮的積雪。陳紀衡穿着厚厚的羽絨服,踩得地面上的落雪咯吱咯吱直響。路上很少行人,擡眼望去全是剛從學校裏走出來的高中學子。背後教學樓的燈光一個接一個地熄滅,眼前終于只剩下路燈掩映在雪地上的光芒。
孫建軍沖着他睒睒眼:“又快要有口福了。”
陳紀衡皺眉道:“還去?”
“是啊,今天晚上。”孫建軍壓低聲音,“我是負責望風的。”
陳紀衡想了想道:“要我說你們收手得了,次數太多早晚被抓到。”
“哎呀怕什麽,反正也是羅赫他爹管,再說了,這玩意來錢多快?我瞧着大羅有點上瘾。”
陳紀衡正色道:“他幹他的,你別傻乎乎往前沖。他有他爹兜着,你有誰?”
“行,行。”孫建軍嘻嘻笑,“我就這最後一回,下回不去了,聽你的。”
“要我說,這次你也別去。”
“那不好吧,我都答應大羅了,咱是那種不講義氣的人嗎?說到就得做到。”孫建軍說得義正辭嚴,铿锵有力。
陳紀衡嘆口氣:“好吧。”
“還有田草。對了,今天田草沒來上學啊。”孫建軍道,“他跟我一起望風。”
陳紀衡對田草根本不在意,他來沒來上學跟自己一點關系也沒有,只道:“反正你小心點。”
“知道了。”孫建軍一擺手,“撒有那拉。”倆人分道揚镳。
陳紀衡走進樓道,隔着房門聽見家裏傳出陣陣說話聲。他推門走進去,見父親和羅成坐在桌邊,菜已經吃得差不多了,白酒下去多半瓶,陳母守在一邊,一臉倦容。
陳紀衡打個招呼:“羅叔叔。”
羅成乜着醉眼,神智明顯有點混沌,看樣子是喝多了,眼睛都是紅的,勉強認出面前的人,口齒不清地道:“紀衡……紀衡回來,我得,我得走了。”說完,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險些滑到,身旁陳父忙扶住他:“你喝多了,小心點。”
“呵呵,喝多了……”羅成像吞了枚苦膽,“我除了喝多,還,還能幹什麽?……這個科長,沒法當了,當不了了……”
陳父勸道:“你先別胡思亂想,說不定今天晚上公安能調查清楚,和你沒關系你怕什麽?”
羅成迷迷瞪瞪瞧着陳父,滿腹心事無從訴說,半晌嘆息着一擺手:“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啊老陳……我走了,走了……”
陳父扶着他跌跌撞撞走向門口,嘴裏道:“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一切都會好的。路上小心點,回去問弟妹好。”
“小心,怎麽會不小心?……”羅成咧嘴笑,樣子卻像哭,“老陳我真後悔…真後悔啊……”
陳父一直把羅成送到樓下,半晌才搓着手回屋,道:“真冷,今天可真冷。”
陳馨和陳紀衡默不作聲地收拾碗筷,陳母慢慢站起身道:“行了你倆趕緊去學習吧,我來。”
“我來我來。”陳父接過妻子手裏的菜,端到廚房。
陳紀衡和陳馨對視一眼,陳馨拎着書包先進屋去了,陳紀衡幫父親擦桌子。
陳母在醫院累了整整一天,腰都快折了,也實在沒精神幹活,便由着陳紀衡忙活,随口問陳父:“他又怎麽了?我瞧着氣色不大好。”
陳父道:“還能怎麽着,材料又被偷了呗。”
陳紀衡心頭一跳,擦桌子的手慢了下來。陳父陳母專心聊天,誰都不注意。陳母道:“好像,好幾次了吧。”
“第三次,這次公安介入了。”
陳紀衡猛地擡起頭來,失驚叫道:“報警了?”
陳父看了兒子一眼:“這麽大的事當然得報警。一次兩次還能掩住,次數多了誰能捂得住?聽他說,逮到一個,交代今晚會來,公安們都去材料場了。”
“咣當”一聲,吓了陳父陳母一跳,轉身見陳紀衡撞在桌角上,桌子撞得歪在一邊。陳母嗔道:“這麽大個人了還毛手毛腳的,快去學習,別磨叽。”
陳紀衡的心快從嗓子眼裏蹦出來,把抹布扔回去,躲在廚房裏偷聽。
“你怎麽知道?”陳母問。
“剛才羅成說的,要不然他怎麽會心情不好,不過他也只是猜測,看公安忙活來忙活去的估計差不多。要不然,他們有行動,能告訴他?他是怕公安查出來他往外帶過東西賣錢,恐怕科長這個位子保不住了。”
陳母歇夠了,去洗手間洗漱,邊走邊道:“他一天到晚不務正業,活該教訓教訓。”
“自己的路自己走,我也就勸勸。”陳父說着走入卧室,關上房門,剩下陳紀衡一個待在客廳裏,冷汗涔涔。愣在當地站了好半晌,忽聽身後有人叫他,一回頭是妹妹陳馨。
陳馨出來喝水,見哥哥臉色不對,問道:“你生病了?”
“沒有。”陳紀衡定定心神,“有點頭暈。”
陳馨點點頭:“你已經是第一啦,只要保持下去就好。”
這已經是性格冷淡的妹妹能想到的最貼心的安慰話,陳紀衡道:“我知道。”陳馨喝完水回屋學習去了。陳紀衡坐在桌邊,望着面前的卷子發呆。
好不容易熬到11點,妹妹房間門縫透出的燈光熄滅,陳紀衡裝作要睡覺的樣子,也把客廳的燈關了,穿着衣服鑽進被子裏。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卧室裏依舊傳出陳父陳母的聊天聲。陳紀衡急得一身透汗,閉着眼睛,只盼着孫建軍他們改變計劃,千萬別去偷材料;又盼着羅成只是捕風捉影,今晚公安根本不會去。
眼見十一點半,卧室裏才安靜下來。陳紀衡默默地再等一會,确定父母和妹妹都睡着了,悄悄爬起身,把枕頭塞進被子裏,穿上羽絨服,蹑手蹑腳打開房門,再關好,風一樣卷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