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聚會

羅赫安排的飯店很有檔次,不過這對孫建軍來說也不算什麽了。桌上只有他們三人,羅橋和朋友出去了,其餘的一個也沒有。這是屬于他們的宴會——家宴,羅赫就是這麽說的,他舉起杯,摸爬滾打多年,此時看上去也有點激動:“十年了,十年之後咱們終于重聚,關鍵是紀衡回來了。來,為了此次的重聚,咱們幹一杯!”

幾只晶瑩剔透的玻璃杯叮叮咚咚碰在一起,裏面琥珀色的酒液輕蕩,讓人不由自主想起十年前他們湊在一起吃飯的日子。

孫建軍偏頭看陳紀衡,那人神色只是淡淡的,無喜無悲。孫建軍湧上一種複雜的愧疚感,自己欠他的,一定好好償還。他費心費力地忙着張羅,一會問陳紀衡愛吃什麽一會給他夾海參說這玩意大補你得多吃點一會幫陳紀衡扒大蝦要點主食,仿佛請客的不是羅赫,而是他,生怕陳紀衡這位最主要的客人不能酒足飯飽心情愉快。

陳紀衡看上去還是挺愉快的,只是依舊不喝酒,光喝礦泉水,讓孫建軍灌醉之後稱兄道弟拉近感情的計劃徹底告吹。

如果沒有孫建軍在這裏咋咋呼呼累得一頭油汗,這場家宴熱鬧不起來,充其量稱得上不溫不火。三個人的際遇差距太大,十年的距離,成為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搭了橋仍然過不去。你看不清對岸的風景,是荒漠還是森林,是河流還是平原,可感情又實實在在擺在這裏,連試探都變得舉步維艱。

說來說去還是回憶,回憶當年的青蔥歲月,那樣癡傻而懵懂的年紀。孫建軍嘲笑陳紀衡去偷卷紙,陳紀衡嘲笑羅赫護弟弟像護犢子,羅赫嘲笑孫建軍被他爹追得滿街跑……笑了一陣話題也便進行不下去了,再往下便是偷盜、入獄、高考失利、各奔東西,這是不适于提及的,至少不适于眼下這種溫馨的時候提及。

氣氛再次涼下來,仿佛兩個樂章之間的休止符,每個人都絞盡腦汁怎麽繼續彈下去又無傷大雅。孫建軍及時地想起門口遇見羅橋的情景,問道:“你弟弟有女朋友了吧,我瞧着挺有戲。“有什麽戲。”羅赫滿臉的不以為然,“也不是女朋友,聽說是同事,年輕人在一起玩玩罷了。”

“同事正好啊,日子長了感情就有啦。”孫建軍睒睒眼,“我瞧挺好。”

羅赫嗤地一聲:“你懂什麽。”

陳紀衡慢慢地道:“現在的女孩子都太膚淺,只顧着眼前的利益。羅哥你不該讓小橋開那麽好的車,太招搖。又有錢長得又好看,女孩子自然而然往前湊合。”

“要我說呀,羅橋也不小了,該結婚了,差不多就辦了吧。”

羅赫皺緊眉頭:“那怎麽行?怎麽地也得再晚個三五年,談還得談個兩三年呢。”

“兩三年?”孫建軍失笑,“拉倒吧,現在談戀愛哪有那麽長時間的?你沒談過你不懂,我當年和婉婷,半年,半年登記結婚,現在怎麽着,過得不是挺好?”

羅赫瞅他一眼,沒吭聲。一旁陳紀衡道:“你結婚了?”

“是啊。”孫建軍往嘴裏塞三文魚,遞給陳紀衡一塊,“嘗嘗,挺新鮮。”

陳紀衡瞥一眼他的手,道:“沒見你戴結婚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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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戴那玩意啊。”孫建軍笑,“多土啊。再說了,出去玩也不方便。”

“嗯?”陳紀衡一挑眉,“玩什麽?”

孫建軍擡頭,對上羅赫的目光,彼此交錯了個心領神會的眼神。孫建軍笑嘻嘻地道:“還是羅哥明白。”

“我怎麽不明白,你都上我這裏勾搭來了。”

“哎呀你那個小職員長得太撩人,跟我那個職業經理人吳稚差不多,文質彬彬的。我跟你們說我就喜歡這口,可吳稚不敢碰啊,所以就找個相似的呗。”

“怕什麽啊。”羅赫打趣他,“還有迷人的Lance哥搞不定的?”

“嘿嘿,吳稚太熟悉公司運作,我怕把他玩了,他在內部業務上耍我。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孫建軍自有他的小算盤,“帥哥遍地都是,一抓一大把,我還怕沒人可玩嗎?”

“看樣子你真是個GAY。”陳紀衡道

“當然了,必須的。”孫建軍瞪大眼睛,“知道嗎?GAY才是人類的精英,不對,精英中的精英。什麽亞歷山大、牛頓、拉斐爾、伽利略……”

“行行行。”羅赫趕緊阻止他,“這些人跟你都沒啥關系。”

“這話傷人了啊,傷人了。”孫建軍裝模作樣整整衣服領子,“好歹我也是一公司副董啊,管着一大批精英呢。”

陳紀衡推推眼鏡:“那你媳婦知道嗎?你是GAY。”

“怎麽能告訴她呀,告訴她那還能好嗎?”孫建軍說得理所當然,“這叫家中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只不過咱這種彩旗,都一個色——藍,哈哈,哈哈。”

“你就造孽吧你。”羅赫笑罵。

“哎哎,我對我媳婦挺好的。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樣少了?她家窮,成天往娘家倒騰東西,我一聲都不吭,什麽情人節、紀念日、新年,都有禮物。切——紀衡,你說是不?”

陳紀衡笑笑,沒說話,低頭吃東西。

“你自己的事,問人家幹什麽?”羅赫一提到這個話題就很不贊同,“她就沒猜出個一星半點?”

“在外喝酒吃飯,大家逢場作戲,理所當然,只不過陪我的都是男人而已。”孫建軍一攤手,“女人嘛,就那麽回事,買樣禮物哄一哄嘛。羅哥你沒結婚,不如我有經驗,哈哈,哈哈。”

“哼,我都替你累得慌。”羅赫聽到手機鈴聲響,對孫建軍一擺手,“你就吹吧你,我接個電話。”

陳紀衡壓低聲音問道:“不喜歡她幹嗎要結婚?”

“我爹催得緊嘛,我有什麽辦法,總不能跟他說:我是GAY,結不了。拉倒吧,婉婷性子挺好的,當初是我招來的秘書,長得也漂亮,家裏條件差一些,但也正因為如此,我有做不到的地方她都忍了。就是我爹最近嚷嚷要孫子讓我挺頭痛,唉——”孫建軍端起酒杯一口氣幹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愛咋咋地吧,就說我倆有病,生不出來,我爹也沒辦法。”

陳紀衡似笑非笑:“行,你挺有主意。”

“當然了……”孫建軍剛要再說,忽見羅赫直起身子,臉色變得極為難看,一驚問道,“怎麽,有什麽事麽?”

“沒事,沒事。”羅赫嘴裏敷衍着,披上外套,“我先走一步,你們慢慢聊。紀衡你別挑理,不是哥不陪你,小橋那邊出點事,我去看看。你吃你的。”

陳紀衡忙道:“什麽事,不如一起去。”

“不用,用不着。”羅赫冷笑,“敢在S城動我弟弟,他媽的活的不耐煩了!”旋風似的卷出了門。

孫建軍見陳紀衡還站着,一把拉他坐下來:“放心吧,羅哥實力強,大事小事都能擺平。來,咱倆喝酒。”

孫建軍酒有點到量了,頭暈,攬過陳紀衡的肩頭,跟他碰杯,推心置腹地問:“紀衡,你這幾年到底怎麽過的,跟我說說?”

“說什麽?”

“什麽都行,真的,好好說說。”孫建軍抹了一把臉,吐出一口酒氣,“當年把我吓壞了,真怕你出事,有一段時間天天晚上做夢。”

“後來呢?”陳紀衡用眼睛盯着他。

“後來?”孫建軍露出幾分迷茫,好半晌想起來,“後來我去上大學啦。你他媽的都想不到,我們全年組200來號人,就有十來個女生,哈哈,就十來個。你能想象嗎?他們都快愁瘋了,我他媽都快樂瘋了!哈哈……”

陳紀衡勾起唇角,笑意裏帶着幾分寒,扭頭喊服務員:“再來一瓶白的。”緩緩給孫建軍滿上。

孫建軍和陳紀衡一碰杯,“吱”地一聲幹了,打個酒嗝。

陳紀衡問道:“你……住寝室?”

“對呀……”孫建軍腦袋發沉,靠在陳紀衡肩頭,伸出一個大拇指,又費力掰開一個食指,“一屋八個人…八個……我看完這個看那個,過瘾,真他媽過瘾。就是不敢,不敢碰…”

“怕什麽。”

“怕出事啊…被開除什麽的……”孫建軍又喝半杯,乜着醉眼,“那時候膽子太小了,啥也不懂啊,哈哈,要是放到現在,哼。一屋子八個人我全能玩遍,全能!”他伸出胳膊一劃拉,仿佛那八個人就在他眼皮底下,氣勢萬鈞,完全忘了那八人之中還有他自己。

“當然。”陳紀衡點點頭,他揪起孫建軍的頭發,迫使對方正視自己,他問,“你有沒有想起過我?”

孫建軍被頭皮上又麻又痛的感覺刺激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而已,他迷蒙着雙眼看向模糊不清的臉,摸了一把,嬉皮笑臉地道:“你是陳紀衡……我認識你,你是陳紀衡……哈哈,哈哈……”

陳紀衡眯了眯眼睛,凝視着眼前這人近乎可恨的懵懂無知,在狠狠抽他一頓耳光和咬下他身上一塊肉再喝兩口血之間游移不定。

他陰鸷的神情似乎喚醒了孫建軍躲避危險的動物本能,不由縮了縮身子,輕輕地問道:“你呢?”

“什麽?”

“你,你都幹什麽……這十年……呵呵,你還沒說呢……”孫建軍搖着酒杯,一副等着聽講故事的迷糊模樣。

陳紀衡一笑,他說:“我的故事很複雜,你不會喜歡的,你一定不會喜歡的。”

羅橋被人打了,地點在新開的一家溜冰場裏。這裏全是真冰,盡管S城地處北方,但在仲秋十分就能玩上真冰,也已難得,因此十分火爆。

羅橋不太會滑冰,僅限于玩個旱冰,但喬娜會。

喬娜是羅橋的同事,比他小三歲,剛剛從東北師大畢業。倆人是校友,年齡又相近,自然親近了幾分。喬娜的家在哈爾濱,那裏多出美女,她長得也很漂亮,據說祖上有俄羅斯血統。皮膚白若凝脂,大眼睛,睫毛長得可以當扇子。眼窩深陷鼻子高挺,嘴唇紅潤而豐滿。身高168,比例完美,腿長腰細,走到哪裏都會引發回頭率的那種。

只是喬娜的性格比較強勢,說一不二,不過這正和腼腆內向的羅橋形成恰到好處的互補。喬娜不太留心羅橋開的什麽車穿的什麽衣服,她對這些還沒有概念,她只是覺得羅橋好玩。這個比她更早步入社會的大師兄,卻一臉青澀樣,比她這個女孩子還放不開。

此時說他倆是情侶還為時尚早,但已有繼續發展下去的苗頭。

愛情,是個很奇妙的東西,它總在不知不覺中滋生,而又在不知不覺中消散。無論男人還是女人,陷入愛情固然有各種模式各種暢想各種浪漫,但歸根結締無非一樣,和他/她永遠在一起,是永遠。

目前看來能夠維持這個永遠唯一的方法,就是婚姻。如果一個男人真愛女人,一定是以結婚為目的;如果一個女人在為嫁不嫁給這個男人而苦惱,那麽,放手吧,你根本就不夠愛他。

所以,需不需要再進一步,不用問別人,問你自己的感覺。

羅橋和喬娜的感覺都是如此契合,他們都想繼續下去,或者說,他們開始約會了。到溜冰場來,是喬娜提出來的,她是個溜冰高手,母親是職業運動員,曾經在全國獲得過獎項。

羅橋對這種決定從無異議,不過,與其在場下頻頻摔跟頭惹美女嬌笑,他當然更喜歡在場邊看美女溜冰。優美的身姿掠過去的一瞬間,兩人含情脈脈的目光在空中交彙。

喬娜劃得太好了,好多人不由自主圍過來看熱鬧。看上去她也很興奮,離開時臉上紅撲撲的,像抹了一層胭脂。

“我們買個冰淇淋吧。”她說。

“好啊。”羅橋跑去買。

走出溜冰場時,天已經黑定了,突然冒出幾個人來,圍住喬娜要和她交朋友。

羅橋铤身而出,被對方罵罵咧咧惹得心頭火起,雙方毫無懸念地打起來;羅橋一個文弱書生,毫無懸念地被人打趴下,還踢了幾腳,鼻青臉腫。喬娜趁機打電話報警,那幾個人呸了一聲,笑道:“下次再來玩啊小妞,給你打五折。”揚長而去。

結果警察來了,只見到羅橋和喬娜,先帶回警局詢問一大通,羅橋這才通知羅赫。

羅赫氣得眉毛都立起來,立刻打電話問手下:“大原子嗎?小橋在沈河那家溜冰場被人打了,對,就是他們的人。你給他們十分鐘時間,必須把人交出來。不交人就把它砸了!”

“是,羅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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