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陳紀衡,接招吧

孫建軍這一宿都沒睡好,雖然閉着眼睛,腦子裏卻是亂哄哄的。夜色裏身邊陳紀衡的呼吸均勻而輕淺,細不可聞,那也平靜不了孫建軍心頭的輾轉反側。

他終于把自從遇見陳紀衡之後發生的那點事從頭到尾想了一遍,發現就沒什麽好的。閻炎出國了,田草拜拜了,媳婦離婚了,生意受影響了,他的生活可以說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好吧雖說表面上和陳紀衡關系不大,可真不大嗎?

他平躺在枕頭上嘆息一聲,還是自己沒能耐啊,歸根結底。要是有能耐,能被陳紀衡玩得提溜轉嗎?不行,我得改,不能再這麽下去了。我得奮發圖強,至少兩個月以後不至于繼續被陳紀衡耍着玩。

孫建軍這次絕對是痛定思痛的,盡管睡得晚,第二天一早便起來了,居然和陳紀衡同步。弄得陳紀衡挺詫異:“起來這麽早幹什麽?”

“嘿嘿,我也跟着鍛煉鍛煉嘛,出去跑跑步。”孫建軍往身上套衣服。

陳紀衡指指窗外:“今天估計沒機會了,外面下雨。”

“啊?”不是怎麽倒黴吧?孫建軍連忙把窗簾全拉開,果然,天陰暗暗的,雨點噼裏啪啦打在窗玻璃上,形成大片大片的水痕。

我草。他罵了一句,人要是走背字,喝口涼水都塞牙。孫建軍撓撓腦袋,在去洗手間洗漱和躺回床上睡個回籠覺之間猶豫不決。陳紀衡不理他,自顧自到書房裏的跑步機上,塞上耳機聽音樂。

孫建軍瞧他那副泰然自若的樣子,一咬牙,我還不信了我,就不能克服克服那點惰性?于是開始在屋子裏轉圈散步。只是屋子有點小,施展不開,繞了幾圈發現不像鍛煉,倒像是拉磨。

幸好這時陳紀衡開口了:“吃什麽?我去做。”

“呃。”孫建軍想一想,“面條。”

陳紀衡的廚藝是孫建軍最喜歡的地方。當然床上他也喜歡,但要是讓他做上面的而不是下面的那就更完美了。陳紀衡對吃的很講究,據他自己說是當年照顧病重的妻子而鍛煉出來的,色香味俱全,營養搭配完美。一碗面裏放了半個西紅柿、幾片香菇、兩個大蝦、一個雞蛋,外加三片醬牛肉和一點香菜末,再點上香油,剛一端出來孫建軍就聽到自己肚子咕嚕咕嚕地叫喚。

“今天想幹點什麽?”陳紀衡吃相極為優雅,四平八穩,右手拿筷子左手拿羹匙,先把面條挑進羹匙裏,再一口吃下去,一點聲音都聽不到。

孫建軍在外面和別人吃飯,只會更講究,但他在家裏不肯。家就應該是放松的地方,對着最熟悉的人你還端着架子裝什麽裝?接過來毫不客氣,三口兩口吃得希裏呼嚕,一邊嚼着一邊道:“去公司,挺多事得處理呢,國慶節也放完了,得收收心。”

陳紀衡點點頭:“不錯。聽說你那天在酒桌上訂下不少合同?”

他問得輕描淡寫,孫建軍卻心頭一跳,多個心眼,只笑着含糊地道:“也沒幾個吧,都只是意向,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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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麽問題可以給我打電話。”

“行,我記着呢。”孫建軍打定主意不讓陳紀衡再插手他公司的生意,随口敷衍着,一抹嘴,“我先走了,吳稚還等着我呢。”

陳紀衡道:“嗯,路上小心點開車。”

“哦。”孫建軍暗笑,這對話怎麽聽怎麽像媳婦叮囑老公。進衛生間又徹底捯饬一番,噴了口腔清新劑,抹了摩斯,再看自己果然神采飛揚英俊潇灑,這才轉身出門。

“雨傘。”後面傳來陳紀衡的提醒。

“哦對了。”孫建軍在門口找出一把來,拎在手裏,倒有幾分英國倫敦劍橋的範兒,吹聲口哨揚長而去。

下這麽大的雨,無論如何心情也是愉悅不起來的。車窗前的景象被雨水沖刷得有些模糊,在來回搖蕩的雨刷器裏忽隐忽現。路邊盡是撐着雨傘裹緊衣服打車或者等公交車的人,全沖着一個方向張望着,滿臉是急迫和不耐煩。

車子在街道上艱難行進,足足開了半個多小時,才到達市中心的辦公樓。

“孫哥。”吳稚過來打招呼,看樣子這小子一個長假過得不錯,皮膚曬黑了,透着健康的紅潤,精精神神的。孫建軍一拍他肩頭,笑道:“馬爾代夫好玩不?別說,這麽長時間沒見,還挺想你。“吳稚笑笑:“挺好。孫總來了,在您辦公室呢。”

他口中的孫總,正是孫父。孫建軍一怔:“我爸?來幹嗎?”

“不知道啊,您去瞧瞧?”

孫建軍眨巴眨巴眼睛想了一會,沒想明白,便道:“行,我去。正好有幾個單子你得幫我看一下,具體的咱們再談。”

“好的。”

孫建軍走到自己的辦公室,推開門,果然見到孫父坐在沙發裏閉目養神。老爺子昨晚的酒好像還未醒過來,臉色很疲憊,似睡非睡的樣子。

孫建軍過去輕輕碰碰他,小聲喚道:“爸……”

孫父睜開眼睛:“哦,你來啦。”直起腰板,“我是不是睡着了?”

“下這麽大的雨你來幹嗎呀。”孫建軍把吳稚沏好的茶遞給父親。

“唉——歲數大了,睡不着。”孫父揉揉眉心,拍拍身邊的沙發,“你坐,我跟你說幾句話。”

“……哦……”孫建軍心道,完了,老爺子要痛訴革命家史,按以往的經驗來看,指不定得用多長時間呢,這一上午只怕要泡湯。

只是想不到孫父這一次卻是言簡意赅:“昨天我喝多了,可能有些話不太中聽,你別往心裏去。”

這麽多年,父親第一次用這種非教訓的口吻和孫建軍說話,令得他不禁有點心裏發毛,忐忑不安地道:“哎……”

孫父嘆息一聲:“建軍哪,我老啦,奔六十啦,沒幾年好日子了。”

孫建軍聽他話裏的意思不大對勁,忙道:“爸你別胡思亂想,你健旺着呢,能長命百歲。”

孫父苦笑一下:“就算長命百歲,也不過還有四十來年,也是大半輩子了。唉,昨晚我沒怎麽睡,都想開了。建軍,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是不是只喜歡男的?”

孫建軍抖了一下,支支吾吾地道:“我,我……”

孫父柔聲道:“你說吧,我還有什麽承受不住的。”

孫建軍猶豫片刻,無言地點點頭。

孫父笑了一聲,笑裏夾雜着幾分凄涼。孫建軍忙道:“爸您別急,我肯定讓你能抱上孫子,試管嬰兒,代孕。周婉婷跟我離婚時我就打算好了,不再結了,但也不會讓您老了寂寞。我……”

孫父搖搖頭,阻住了兒子的話:“我不指望別的,就希望你能好好過日子。跟誰無所謂,有沒有孩子也無所謂。只是別成天到晚撚三惹四,讓我看着心裏安定就行。周婉婷那樣的女人,不要也罷,生意什麽的,不做也罷。建軍哪,我就你這麽一個兒子,只想讓你好好的,好好的……”老爺子手掩着臉,聲音哽咽。

就算孫建軍再沒心沒肺薄情寡恩,此時也忍不住心裏酸苦,跪到孫父面前,道:“爸,我以後一定上進,再也不讓你操心了。”

孫父平靜了一會,抹把臉:“還有陳紀衡。你和他到底什麽關系?”

孫建軍東張西望言辭閃爍:“沒,沒什麽關系,朋友呗。”

孫父道:“我不管你們是什麽關系,也許他現在有錢有勢,對你幫助很大,但兒子,做人要頂天立地,自強不息,總靠別人,不是個辦法,更會讓人瞧不起。再好的朋友也有分的一天,最重要還得自重自強,懂嗎?”

孫建軍重重地點頭:“懂,我懂,我這要和吳稚商量商量,怎麽規劃公司下一步舉措,放心吧,爸。”

“好,這就好。”其實孫父太了解這個兒子,別看現在信誓旦旦鄭重其事,說不定明天就歇菜。他想努力的時候,的确是認真的;可放棄的時候,也挺認真。可父母都是如此,明知沒用,還是得說,好像說了就算盡心了,就算對得起自己也對得起孩子了。

孫父苦口婆心,也只能規勸到這種地步,到公司四處看了看,便提出要回家去。孫建軍送他下樓,問道:“你沒開車麽?趙叔叔呢?”

“他今天請假,有點事。”孫父道,“我自己溜達溜達,挺好。”

“哎呀這麽大雨瞎溜達啥。”孫建軍知道自己父親的秉性,就是心疼錢,覺得出來也不幹正經事,不肯開車,更不肯打車,便道:“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不用。”孫父攔着他。

“送吧,正好,昨晚我開車把宋姨吓一跳,今天買東西去看看她。”孫建軍把昨晚的事重複一遍,“當時陳紀衡在,挺尴尬的,沒說上幾句話。”

“那好,她一個人也不容易。”爺倆坐車上随便聊幾句,孫建軍到底還是把父親送回去。順便拿點家裏收藏的燕窩、冬蟲夏草還有海參,到樓下買了幾樣水果,拎着去了陳家。

這段路程年輕的時候不知走過多少遍,隔了這麽多年居然未曾大變樣。還是那種露一角紅磚的老式花壇,和碎石子路。樓房和他爹住的那棟一樣,剛剛翻修過,新鋪了一層保溫板,外加黃色的塗料,瞧上去還算鮮亮。

只是走進樓道才發現房子的老舊,煤氣、暖氣管子全暴露在樓道裏,落的全是灰,樓梯又窄窗戶又小,瞧上去顯得十分肮髒憋悶。

孫建軍想一下,陳紀衡家似乎住四樓,又似乎住五樓。他仔細回憶一番,決定還是先上四樓,這個近,實在不行再往上爬。

孫建軍按了幾下門鈴,過了好一會裏面傳出陳母的聲音:“誰呀?”孫建軍樂了,嗯,沒錯,便大聲道,“宋姨,是我呀,孫建軍。”

門開了,陳母站在那裏,一眼認出眼前的人,淡淡一笑,道:“是你啊。”目光掃向孫建軍的身後。

孫建軍大大咧咧地把門關上,道:“我來看看您,昨晚沒摔壞吧?”說着,放下手裏的東西,“給您帶點補品。”

陳母收回目光,在幾袋子東西上瞄一眼,轉身往屋裏走:“太客氣了,沒什麽事,再說,和你也無關。”

“哎,怎麽和我沒關呢。要不是我吓您一跳,您能摔跤嗎。”孫建軍一邊嘴裏沒話找話,一邊打量這個二室一廳的房子。

這是單位分給陳父的,那個時候已經算相當不錯了,但現在看來未免小了些,也就五六十平米,裝修仍是老樣子,一下子和孫建軍記憶中模糊的印象重合了。紅色的地面,紅色的牆圍,那架孤零零的鋼琴,只是陳紀衡當年睡過的沙發床沒有了,是新買的,牆邊櫃子上擺着陳父的黑白遺像。

整個房間幹淨整潔,地面光滑得簡直可以當鏡子,櫃子上、茶幾上、沙發上全鋪着雪白雪白的棉線墊,一眼瞧上去都讓人不好意思坐。

只是陳母身上不大幹淨,兩個褲腳全濕了,擦着手道:“建軍,你先歇會,吃個蘋果。”

“不了不了。”孫建軍忙道,“您沒事了,我這就走。”忽然見到鋼琴另一邊好大一片水漬,忙問道:“宋姨,你家漏水了?”

“是啊。”陳母嘆息,“開春換了個窗戶,然後就漏水了,也修不好。”

孫建軍這才意識到,自己沒來之前,陳母應該是在收拾那攤水。說實話,要在以前,孫建軍不一定能插手,但他剛剛在父親那裏受到觸動,深覺父母一輩的不容易,再聯想到昨晚陳紀衡那張陰沉的臉,心頭一下子軟得一塌糊塗,脫下外套道:“阿姨,我來吧。”

“哎,這可不成,不用你不用你。”陳母是極要面子的人,怎麽可能讓孫建軍在自己家裏做這種事,緊着攔他。孫建軍仗着年輕力氣大,輕輕把陳母推開,大步走過去,挽起袖子道:“您歇着吧,我也沒什麽事,您總這麽蹲着站在涼水裏,小心腿疼。我爸就腿疼,風濕關節炎,得上了就不好治。”

陳母擋不住他,只好快步走到廁所給孫建軍拿一雙拖鞋穿,免得他光着腳踩進水,微笑道:“我是靜脈曲張,職業病,那時候一做手術五六個小時,到後來關節僵硬得都不會動了。”

“所以說啊,上了歲數就得學會保養。”孫建軍手上忙活着,嘴裏跟她聊天,“這種活我爸肯定不會幹,一準兒打電話叫我回家。他可理直氣壯了,養大兒子不來幫忙幹活,那還養你幹什麽?”他這話一出口才發覺有問題,暗自懊惱,恨不能甩自己一嘴巴,不敢擡頭看陳母的臉色。

陳母卻似乎不在意,又像沒聽出來,只笑道:“所以我說你爸爸有福氣。”

“嘿嘿,嘿嘿。”孫建軍不敢再亂說話,悶頭幹活,偷偷咬牙,陳紀衡,我算找到治你的辦法了,有本事你跟我來啊,來給你媽媽幹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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