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倒入底油,燒熱。”孫建軍在大勺裏倒一點色拉油,看一看,似乎不太夠的樣子,想想又倒了一點。估計差不多了,然後扭頭繼續讀菜譜,“将切好的蔥姜放入鍋中爆…香……啊爆香爆香。”

蔥姜已經切好了,碎碎地躺在案板上,孫建軍忙将它們一股腦倒入鍋裏。呲啦一聲暴響,聽得人膽戰心驚。孫建軍慌慌張張地把鍋蓋蓋住,怕油星濺到身上。再低頭讀菜譜:“再将洗淨的芸豆倒進去炒成翠綠色……”他眨巴眨巴眼睛,“我草,芸豆本來就是綠色的好嗎?翠綠色和綠色有半點毛的區別嗎?”正遲疑間,見鍋裏的蔥姜居然成了黑炭一般,吓得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芸豆放進去再說。

又是呲啦一聲爆響,孫建軍一手拿着鍋鏟一手捏住大勺的把兒,這邊還得低頭看菜譜:“炒至五分熟,倒入切好的土豆塊……土豆塊,土豆塊……我草!”他不禁又罵了一句,土豆仍是呈現整個的樣子,無辜地和他對視——他還沒有切。

孫建軍的眼睛在水案和爐竈之間來回徘徊,終于一咬牙關掉煤氣,過去弄土豆塊。心急火燎地差點切到手上,忽大忽小極不勻稱,此時也顧不了許多,再過去把煤氣打開,把土豆倒進去,長長松了口氣:“好了,繼續。”

“倒入适量水、适量大料、再放入适量的鹽……”孫建軍擰着眉頭撓腦袋,“啥叫适量?”他稀裏嘩啦翻過去好幾頁,菜譜上刀工、面點,連油炸的火候都列得清清楚楚,可你能告訴我一聲,啥叫适量嗎?

孫建軍憤然将菜譜摔在桌子上,去他媽的不管了,閉着眼睛放吧,嘗一嘗總是沒錯的。他咕嘟咕嘟倒了兩缸子涼水,等水開了放大料放鹽,鍋蓋一蓋,搞定。他上下拍拍手,摘掉傻了吧唧的圍裙,轉身往屋裏走。書上說了,等土豆炖得酥爛才能吃,那得等很久,先玩會游戲再說。

公會裏的人正吆喝着:“奶,奶,來個奶,快下副本!”

“來了來了!”孫建軍眼前一亮,緊趕慢趕加入隊伍,奮不顧身第一個闖入副本,就此開始一場驚心動魄的血腥之路。

這一仗打得過瘾,趕上一群走位風騷裝備蠻橫的大哥級人物,招數層出不窮,弄得屏幕上絢爛奪目五色缤紛。一掃怪物死一片,一掃怪物死一片,所向披靡暢通無阻,不費吹灰之力便來到BOSS的老巢。幾人齊心合力默契十足,連續幹了十分鐘,終于把大BOSS斬于馬下。

孫建軍一直緊繃着的肌肉這才徹底放松,嘻嘻笑着打過幾個字去:“兄弟們手法不錯啊。”對方答道:“彼此彼此,裝備挺好啊。”

孫建軍謙遜地道:“還行還行。”

“明天還來?”

“來,這個點?”

“對,不見不散啊。”

“好嘞。”孫建軍臉上笑成一朵花,雖說他這個號是從吳稚他弟那裏弄來的,但事實充分表明,只要肯花錢稍加包裝,再加上自己無師自通的靈活機動,混入區服裏的“上流社會”也不是什麽難事嘛。

他伸個懶腰,只聽得各處關節嘎巴嘎巴直響,缺乏鍛煉哪,缺乏鍛煉哪,有時間得去健身中心玩玩了。他正尋思着要制定健身計劃,忽然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好像是從廚房裏飄出來的。他猛地一拍大腿,兔子一般竄起來:“我草!我炖的芸豆!”

芸豆尚好,土豆有糊的了,幸虧孫建軍搶來得及時。他掀開鍋蓋,焦味撲鼻而來,連忙接一大缸子自來水,倒了進去,生怕不夠又接了兩碗。

炖芸豆終于好了,黑黢黢的,蔫頭巴腦,水裏水湯。孫建軍把炖芸豆端上飯桌,旁邊還有一盤子黃瓜拌金針菇的涼菜。金針菇是罐頭裝現成的,黃瓜就慘了點,切的絲比鐵軌上的枕木都粗,盤子一邊還有個可疑的白色塊狀物。

陳紀衡用筷子頭将它挑出來放到眼前仔細辨認了一下,似乎是未化開的糖。

還沒等陳紀衡開口,孫建軍先挂不住臉了,端起菜要往廚房走。陳紀衡一把拉住他:“你幹嗎去?”

“倒了,沒法吃,打電話叫外賣吧。”

“沒事,都熟了,還不至于吃壞肚子。”陳紀衡笑着把孫建軍按在座位裏,夾起一筷子芸豆嘗嘗,“嗯,還行,能吃進去。”

孫建軍一臉的不自信,陳紀衡對他一颌首,“你嘗嘗,真的可以。”

孫建軍将信将疑,夾起一塊顏色稍稍淡一些的土豆放進嘴裏品了品,嗯,是還行,雖說味道沒有那麽豐厚,但鹹淡還是挺适中的。

陳紀衡幫他總結:“水不用放太多,剛剛沒過菜就行,炖一會湯就靠幹了。炖芸豆得放點肉,不放不好吃。”

“我是要放肉的。”孫建軍解釋,“但我忘買了。”

陳紀衡笑笑:“還得放點豆瓣醬,口感更好。”

孫建軍怏怏地放下碗筷:“算了,不愛吃就別吃了。”

陳紀衡不理他的自暴自棄,大口大口往嘴裏夾菜,邊吃邊道:“小橋要走了,回清源。”

“哦……”一提起這個話題,孫建軍更沒了胃口,“那羅老大……”

“骨灰他也帶走,說是不回來了,要在清源幹下去,教那些孩子。”

“啊?”孫建軍挺難以置信的,“那個地方太苦了吧,小橋能受得了嗎?”

陳紀衡放下碗,慢慢地道:“也許,是想替羅老大贖罪吧。”

兩人沉默下來,半晌孫建軍幽幽地道:“走的時候咱送他去。”陳紀衡點點頭,“再捐錢在那裏蓋個學校,讓孩子們有書念,總是好事。”他見孫建軍一臉沉重,便轉了話題,“聽吳稚說你把他弟弟的游戲號要來了?”

“啊。”孫建軍道,“随便玩玩呗。”

陳紀衡沉吟片刻,道:“你不會是想總這麽下去吧,玩玩游戲,做做飯,宅在家裏。”

孫建軍苦笑一下:“那我還能幹什麽?公司都沒了,難道要出去找工作?”其實一時之間他也不知道該做什麽,當領導當慣了,快三十歲,哪能還去小公司讓人家呼來喝去的。可想當老板又不是那麽容易,一是沒本錢,二是有案底,他現在是緩刑期,開公司能不能被批準都得兩說着。

陳紀衡當然明白孫建軍的顧慮,一哂道:“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明天咱們一起走。”

“走?幹嗎去?”孫建軍還惦記着跟人家約好的不見不散呢。

“去看看你的新公司。”陳紀衡淡淡地道。

“新公司?”孫建軍一還沒等走進去就有點犯傻,這不仍是以前那棟樓嗎?仍是以前那扇門嗎?只不過招牌換了,名字更了而已。大門迎頭是個財神爺,和以前孫建軍選的那個一模一樣,右邊多了個關公,看上去頗有喜感。

孫建軍又驚又喜,轉頭望向陳紀衡:“這……這……”

陳紀衡推推眼鏡,一本正經地道:“書上說得好,從哪裏跌倒,就從哪裏站起來。還是老本行,辦公用品,只不過這次多了打印機等大型耗材。第一筆生意我已經派吳稚幫你談妥了,省裏大專院校,中小學正在談。剩下的事我可不管,都歸你。”

“吳稚?他在哪?”孫建軍正問,吳稚從裏面走出來,“孫哥,你可回來了,大家都等你呢!”兩個人許久未見,都有些激動。孫建軍問道:“你不是在電話裏說已經找到工作了嗎?請你喝酒都不來。”

“工作有了可以辭嘛,不來是因為跟陳哥想給你個驚喜。”吳稚和陳紀衡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好哇,你們兩個。”孫建軍照着吳稚的肩頭不輕不重地給一拳,“你小子,行,夠意思。”

“呵呵,孫哥你別誇我了,違約金是陳哥幫我出的,要不然我還來不了呢。”三個人說說笑笑往裏走。

陳紀衡對孫建軍道:“用你的名字有點問題,最後用孫叔叔的,你是副總,孫叔叔也同意了。你瞧,大部分還是以前的老人。”孫建軍四下一看,果然,一半都是熟面孔。他內心激動得難以自持,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只覺得胸中氣息鼓蕩,不禁躊躇滿志心滿意足,精氣神全回來了。大步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屋內窗明幾淨,窗外天高雲闊,絕非宅在家裏天天對着電腦醉生夢死可比。

孫建軍雙手叉腰,恨不能仰天長嘯一洩胸中塊壘,回頭見陳紀衡靠在辦公桌邊,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孫建軍走過去,把百葉窗拉上,隔開外面辦公人員的視線,對陳紀衡實心實意地道:“我得謝謝你。”

陳紀衡推推眼鏡:“咱倆之間還是別說這麽多沒用的,來點實惠。”

孫建軍想了想,道:“西塘盛宴,晚上我請客,你想吃什麽随便點。”

陳紀衡嗤笑一聲,雙手插在褲袋裏,慢吞吞地走過來,嘴唇湊到孫建軍的耳邊,低聲道:“我就想吃你。”說完站直身子,漆黑的眸子裏閃着光。

孫建軍心頭一跳,索性道:“來就來,誰怕誰?!”撲上去吻住陳紀衡的唇。分開之時兩人喘得都有些厲害,陳紀衡的氣息直噴到孫建軍脖頸邊,他一字一字地道:“今晚你別走,我來找你,一定要在這張桌子上幹你一回。”

孫建軍再沒聽過誰還能把這種下流的話說得如此铿锵有力擲地有聲,尤其是話音未落,陳紀衡的腰往前一頂,孫建軍的腿登時軟了。他勉強咽了一下,嘴硬地又重複一遍:“來就來,誰怕誰?”

當然不怕,為什麽要怕?孫建軍獨自待在辦公室裏,從第一天上班就無心做事,滿腦子裏全是晚上如何跟陳紀衡胡天胡帝的情景。看見辦公桌就開始浮想聯翩,從這邊還是那邊?趴着還是躺着?我草,太硬硌得慌吧?用不用先買幾個靠墊?

等他回過味來,發現外面天都快黑了。吳稚早習慣了這位副總奇奇怪怪的工作方式,主動安排員工們準時下班,自己過來敲門請示:“孫哥,還有事嗎?”

“啊?啊……沒事沒事。”孫建軍道,“你先走吧,我加會班。”

吳稚瞪大眼睛,孫總加班?果然是新公司新氣象?這也轉變太大了吧,他一時之間不太适應啊,忙道:“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我可以留下來。”

“不用,不用。”孫建軍連聲道,“你回家吧,我也做一會就走。”

“哦,那再見。”吳稚妥帖地關好房門,自己離開了。

孫建軍定定神,這才意識到自己這一下午都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難道讓陳紀衡幹還幹出瘾了?一定是在看守所待的時間太久,欲求不滿,以至于饑不擇食,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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