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無影之人
子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
然而這句話擺到活生生的現實中,卻在赫諷的眼前生生地變了味。
林深的一句話,讓他和王希都愣住了,而在更之後他才知道,這個以自殺來逃避責任的蠢貨,他腦子裏裝的都是些什麽想法!
“明明以及提醒過王伯不要上山,但他為什麽還會出現在山上,還是木屋附近。”林深看向赫諷,“難道你就沒有想過原因?”
“我……想,不出來。”
赫諷老實交代。
“其實一開始我還真懷疑過王伯。你看,那天我按你說的下山勸他的時候,王伯不僅執意要上山,下山的時候我發現他還有意在觀察周圍環境,像是在試探着哪裏會有陷阱。”
所以那天晚上林深說黑影的嫌疑人是他們都認識的人的時候,赫諷才會第一個就想到王伯。
林深點了點頭,“你沒看錯,王伯的确是在觀察陷阱,但可不是為了他自己。”
赫諷瞪大眼,瞅着他們腳底下的這個小子。“你說,王伯是為了這個家夥?可是他怎麽知道山上出了什麽事,又為什麽會去替他兒子擔心?”
他問:“王伯不是認為他兒子是在幾年前就死了麽?難道他早就知道自己兒子沒死,還在山上搗亂?”
林深搖了搖頭。
“王伯沒有想那麽多。”
“那你怎麽還說……”
“他想到的,只是身為一個父親的心情。”林深看向王希,“你不是第一次出現在山上了吧,在小涵的事情之前,你就曾經來過一兩次,是不是?”
王希閉嘴不語。不過即使他不回答,林深心裏也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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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山上的一草一木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有外人闖進來,即使做得再幹淨,也會留下痕跡。”林深說:“早幾個月前,我就發現有人在林子附近出沒,偷偷摸摸地不知道幹什麽。他們自以為隐藏的不漏痕跡,卻不知道每次來都會被我帶到把柄。”
“而王伯和我一樣,對這座山很熟悉,他不可能沒有發現異樣。而在聽你說我布下陷阱後,他就應該猜到我要出手了。那麽他如果想要給誰示警的話,再晚一步就來不及了。”
“哦,原來是這樣。”赫諷聽着如小雞啄米一樣點頭,“不對!出手,來不及,什麽意思?林深,你究竟想要做什麽?”
林深裝作沒聽見他的話。
“喂喂,不要無視我,你是守法公民,是的吧?不要告訴我其實你是恐怖分子,你原本究竟想要在山上幹什麽來着?出什麽手啊!喂!林深。”
作為一個心理素質足夠優秀的人,林深做到了完全忽視赫諷的聒噪,正兒八經地與王希繼續對話。
“他明知道危險,但仍然自己山上來試驗,你以為這些都是為了誰?”
王希的眼神有些躲閃,不敢正視他。
林深有些惱火,一把揪起他的衣領。
“你是不知道!還是不敢想,或者根本就不去想!”
“等等,冷靜,冷靜!”赫諷看他臉色不佳,連忙阻止。“林深你不要激動,不去看看王伯嗎,他現在還躺在那,沒事嗎?”
“我打了電話。”林深頭也不回道:“一會就會有醫護人員上山,将王伯帶下去治療。”
神速!在又罵人又打人又被人砍的時候,林深究竟是什麽時候空出手來撥打了一個急救電話?赫諷已經不管這些,他現在只想搞清楚一個問題。
“你說王伯是在試驗,替他兒子試驗,那不就等于是說他猜出黑影是誰了嗎?”
“不一定是猜出。有時候只是一種感覺就已經足了,比如,他察覺到了最近山上的不對勁,還有我最近的一番動作,再加上他心底隐隐的預感。哪怕只是千分之一的機會,他認為會威脅到他的孩子,他就會這麽做。”
赫諷不敢置信。“可是,可是所有人不都是認為這家夥是已經死了嗎,還怎麽威脅到他,詐屍,還魂?”
“不知道,也許王伯也知道他可能沒死,也許他認為是還魂,或者是別的什麽。只要有一絲可能,讓他認為最近出現在山上的人與他兒子有關,而且又知道我要出手對付他,王伯就不會置之不理。”
林深道:“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幾率,哪怕最後證明那和他兒子無關,他也賭不起。”
“我怎麽——”赫諷困惑地眨了眨眼,“有些沒聽明白。你的意思是,王伯知道最近有人偷偷摸摸地上山,也發現你要采取措施應對,就因為懷疑這個偷偷摸摸的人有可能是自己的兒子,所以他才铤而走險,索性自己去試探陷阱?”
“可是,怎麽能這樣?”赫諷問:“他是從哪裏看出這小子還活着,又是從哪裏知道上山的人就是這小子?”
“這點不需要我們知道,血脈至親,總有感覺到彼此的方法。”
林深冷哼一聲。
“你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将這個小子的話套出來,這不是你擅長的嗎?趁王伯還沒醒,快點刑訊逼供。”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擅長了?”赫諷翻了個白眼。
“兩只都看到。”
“我……逼。”赫諷迫于林深的威脅,轉過頭去瞪着地上的人。“對了,這小子叫什麽名字。”
“王希。”
“哦,王希啊。”
像是一個痞子一樣,赫諷壞壞地笑了起來,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剛才打得你痛不痛?一定很痛吧,真是不好意思,我這人出手就是不知輕重。不過你也別太憤怒,啧啧,眼裏都冒出火來了。”
赫諷蹲下,捏起王希的下巴。
“有什麽好氣的呢?我打你連百分之一的力氣技巧都沒使出來,你該慶幸才是啊。”
王希惡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赫諷眼疾手快地躲過。
“抱歉,我可沒有吃別人唾沫的習慣。”他指了指一旁的林深,“不過這家夥,你看到沒有?他的壞習慣可是很多的,像是磨個把竹刀砍砍手指啊,挖個坑把你活埋啊,或者是直接一塊巨石把你碾成肉末,不不不,最好是壓得上半身和下半身分離了你都還活着,自己還能爬着找回自己的下半截——這樣的事情,可都是他擅長的!”
“瞧見沒有?!”赫諷比劃着林深,“威武雄壯的漢子,我老大!要不讓他來問你,順便把我之前說的把戲都挨個來一番?”
要是一般人說出這句話,王希不會當一回事,他已經不是被人吓大的小毛頭了!但是眼前這兩個惡徒,可是親手将他達成現在這副茍延殘喘的模樣,他不敢不信。但是赫諷的威脅,還沒有打破他的心理防線,他依舊閉嘴不言。
“哼,還硬氣?”赫諷挑眉,“你別以為我們真不敢對你下狠手,要不是看在王伯的份上……”
“滾!”王希突然大吼一聲,像是瀕臨爆發的人。“不要他管!也不要你們看他面子!我和他沒關系,我不用他照顧着,不要那老頭多管閑事!”
赫諷冷下臉。
“你說什麽,你有本事再說一遍?”
“我說!”王希狠狠道:“從小到大,他們給我的包袱還不夠多嘛!我不需要,我壓根就希望自己不是他兒子,我寧願我生下來就是個沒爹媽的,總比這個好!我不需要他自作多情地幫我,我不需要,我自己一個人就可以——”
“你可以個屁!”
招呼都沒打一聲,赫諷飛起一腳,将王希嘴裏剩下的半句話連着一口血一起打了出來。
“你可以自個養活自己?你真能耐了,啊!你不看看現在是誰為你躺在地上,自作多情,情願沒爹媽?”赫諷似乎是真的動怒,眼睛都紅了。“養只畜生都比養你好!”
“對!我他媽的就是畜生都比不上!畜生沒有被人嫌棄的爹媽,畜生不會像我這樣因為出身被人嫌棄!我怎麽就是這麽倒黴,投胎到這家!本來可以更好的,比別人都好!我一個人能活得比誰都自在?壓根不需要他們多管閑事!”
赫諷的手暗暗收緊,“自在,多管閑事?”他的聲音放低下來,問:“那對于你來說,你爸還有你媽,意味着什麽?”
“累贅,麻煩!沒有最好!”
王希想也不想地就丢出這句話,然後很快,他就要為自己的失言負責。
赫諷很冷靜的笑了,接下來,卻做了一個很不冷靜的動作。他拽着王希的頭發,搶過林深剩下的繃帶,将這人困得嚴嚴實實的,直接在地上拖着就走。
在林子裏,地上滿是石塊和草刺,被拖着的人很快觸地的那一面身子就傷痕累累,被劃出了不小的傷口。
別說是王希自己,就連林深都沒料到赫諷會這麽做,回過神來後,他連忙追上去。
“赫諷!”
這次換到赫諷不理他了,一直強拖着王希,像拖一塊抹布一樣,毫不留情地讓他在地上掙紮,同時,赫諷重複着王希剛才的話。
“累贅?”
家徒四壁,只有一面白牆,那個低矮的屋檐,确實寒酸破敗。
“麻煩?”
兩個老人都已經年過半百,再過不了許久,或許就幹不了農活了,只能垂垂老矣,等待死亡。
但是——
雖清貧,雖衰老,但又是為了誰才會變得如此?
因為思念誰,而一夜生白發。
因為養育誰,而永不辭辛勞。
而現在,這個他們含辛茹苦的養大的兒子,日日夜夜思念的孩子,即使死了也希望他在地下能過得好日子。這樣剖心相對的兒子,竟然說他們——
“沒有,最好?”
赫諷嘴邊已經沒有笑意了,他冷聲道:“是啊,有些人活在這世上就是浪費空氣,浪費資源,沒有最好!”
他已經将王希拖得渾渾噩噩,這個時候,卻突然停了下來。
“好啊,那我就善良地,送你上路好了。”
赫諷掀起嘴角,将眼前的人拎起來,提到面前的——懸崖邊。
讓王希兩腳懸空,整個身子都挂在外面,而他身下則是深不見底的懸崖。
赫諷好心提醒道:“別動哦,要不然我一個手抖你就掉下去了。乖啊。”
王希已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他嘴唇哆嗦得發紫,雙腳站站,無法控制住自己的顫抖。
他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在開玩笑,而是真的想要把自己扔下去。
因為那眼裏,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