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番外 記得當時 (2)

行度假啊?中途會不會有什麽情況?”

淩子寒拿出電子地圖仔細研究着,然後擡頭看着窗外美不勝收的景色,神情輕松地聳了聳肩:“無論老板怎麽想,反正在這樣的仙境,很可能會有什麽奇遇。”

“我可真的很期待啊。”衛天宇開心地道。“難得老板大發善心,我們一定要不虛此行。”

淩子寒轉頭看向他,輕輕地說:“好。”

衛天宇開了兩個多小時,翻過了高爾寺山,便緩緩地減速,把車停在路邊,然後抓起扔在後座的背包,從裏面拿出一個盒子,便跳下了車。

淩子寒一看他的舉動便已經明白,他是要在汽車的動力和剎車系統上改裝一下,讓他們翻山更輕捷,剎車更靈敏。

高爾寺山是他們翻越的第一座海拔超過四千米的山,以後的路途大部分都是在海拔四千米以上行進,途中還要翻越海拔接近五千米的高山,而這輛車他們才拿到手,做一些檢修和改進是必需的。

衛天宇打開車前蓋,淩子寒已經跟着跳下車,站在他身旁,拿着一個數碼相機東晃西晃地照相,順便遮擋住可能路過的車中人的視線,不讓他們看清楚衛天宇的動作。

其實,在這樣的山中行進,很長時間都不會遇見什麽車,但他們已經習慣了随時随地互相掩護,這時不用說一個字,淩子寒便自然地站到了衛天宇的旁邊。

衛天宇快弄好的時候,有一輛卡車從旁邊經過,挂着的車牌說明這是當地的車。那輛車快要開過去的時候,忽然停了下來,長相粗犷的司機探出頭來,關切地問他們:“出什麽事了?是車壞了嗎?要不要幫忙?”

淩子寒有些奇怪,一時還真不習慣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對他們這麽熱心。

一瞥之間,他已經判斷出這人的身份應該不可疑。那人是個中年男子,看臉形身材都是地道康巴藏族的血統。他的車廂裏還系着白色的哈達,挂着大活佛的寶像。他說的話是四川話,帶着濃濃的藏族口音。此時,他伏在車窗上,滿臉關切,不似作僞。

淩子寒立刻展開了一個天真的笑容,感激地說:“謝謝,我們沒事。車沒壞,我哥檢查一下車況。”他說的是成都話。

那個藏族漢子笑着點頭:“那就好,你們去哪裏?”

“稻城。”淩子寒有問必答,顯得十分可愛,毫無心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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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要當心,海子山那邊在下大雪,路滑得很。你們這麽年輕,沒什麽經驗吧?開車的時候特別要注意,走慢一點。”那個司機很關心地叮囑着。“我看你們今天很難趕到稻城了,還是中途住一夜吧。你們如果不熟悉這裏的路況的話,開夜車太危險。另外,不要住理塘,那裏海拔太高,你們從平地來的人容易生病。”

“謝謝叔叔。”淩子寒連連點頭。“我們知道了。”

衛天宇關上車蓋,把工具收拾進盒子,順手搭上淩子寒的肩,笑着對那位司機點頭:“謝謝,我們一定會小心的。”

“好。”那位司機笑得很燦爛,爽朗地朝他們揮了揮手,便發動車開走了。

淩子寒看着在山間公路上漸漸遠去的卡車,輕笑道:“我喜歡這個地方。”

“我也是。”衛天宇會意地摟了摟他,随即返身打開車門。“上車吧,我們看看今天能不能趕到稻城。”

淩子寒一上車就拿過地圖研究起來,衛天宇便繼續往前開。

他們是十點鐘飛到康定的,現在已是中午,趕到雅江還要一個多小時。淩子寒擡頭看向衛天宇,關心地問道:“你餓不餓?”

“不餓。”衛天宇搖了搖頭,立刻又關切地說。“你餓了嗎?我包裏有吃的。”

“我也不餓。”淩子寒笑道。“你在幹活嘛,我怕你會餓。”

“哦。”衛天宇也開心地笑了。“開車嘛,不過是放松一下,算不上幹活。我們到雅江縣城再吃飯吧。”

“好。”淩子寒放下地圖,看向窗外。

沿途的風景非常非常的美。他們在山谷的時候,淡淡的陽光灑下來,使整個世界的色彩顯得異常鮮明。上到山腰,開始下起小雨,透過玻璃上的點點珠光,看着外面濕漉漉的山林和滿地的青草、野花,聽着清脆的鳥叫從林中傳出,仿佛進入了仙境。待得上到峰頂,放眼看去,重巒疊嶂,藍灰色的天穹低低地籠罩下來,似乎伸手可及。

一兩幢建在路邊的藏房全由大石壘成,山石本來的色彩沉郁幽黯,勾勒其間的赭紅線條特別醒目,在雨中顯得寂靜蒼涼。

淩子寒忍不住低低地贊嘆:“實在是太美了。”

“是啊,美極了。”衛天宇停住了車,陶醉地看着外面的山山水水,忍不住說。“拍點照片吧。”

“好。”淩子寒忍不住笑,推開門便跳了下去。

他們兩人都穿着牛仔裝、旅游鞋,頭上戴着旅游帽,一看就知道是城市來的游客,現在自然也要幹點游客會做的事。

衛天宇拿着數碼攝影機,對着周圍的山峰和深谷一陣猛拍。淩子寒也不斷用數碼相機拍着照片。

兩人輕松地嬉笑着,卻都默契地不拍到對方。所有的獵手現在都已經養成了習慣,除了在訓練基地時要拍攝他們的情況,以便訓練結束後分析自己的缺失外,平時都盡量不留下任何影像資料,這對他們将來的安全至關重要。

正玩着,忽然聽到轟隆隆的聲音,兩人連忙停下動作,轉頭看去。

只見山道那邊冒出來了一輛綠色的軍車,接着一輛接一輛的軍用運輸車緊随其後,浩浩蕩蕩地駛了過來。

他們雖然沒來過,但知道這條國道也是從成都到西藏的交通線。看車牌,這些紮緊了篷布的卡車都屬于成都軍區,看來是從西藏返回成都。

兩人趕緊退到路邊,看着這條鋼鐵長龍從面前駛過。

駕駛室裏的士兵都很年輕,開車的人很認真嚴謹,目不斜視,而在副駕位上的不少人都活潑地向他們揮手,有一個戰士正在吃蘋果,還舉着啃了一半的蘋果朝着他們揮了揮。顯然,在這條險峻的川藏線上跑久了,對于每個人他們都覺得親切,何況路旁站着的這兩個人還都是很好看的少年。

淩子寒和衛天宇也都投桃報李,笑着向他們揮手。

後面的車裏漸漸有了軍官,都很年輕,有幾個尉官也看着他們微笑。他們也笑,彼此都很友好。

最後面出現了兩個少校,一個中校,就顯得很威嚴,雖然很瘦,看上去卻很剽悍。其中一個少校經過他們的時候,用手勢朝他們比了比,似乎是在提醒他們當心一點,不要被自己的車隊傷着。淩子寒和衛天宇都點了點頭,又朝路邊退了一步,表示領會了他的關心。

起碼有半個多小時,這個車隊才開了過去。

等到隆隆的車聲消失,他們周圍又恢複了安靜,空山鳥語清晰可辨,清風掠過山谷,從他們的指間流過,感覺非常舒服。

兩人這才上車,悠閑地開到雅江。

這個建在陡峭的雅砻江峽谷一側的縣城顯得很擠,路很窄,兩旁都是小飯館,到處都是吃飯和閑逛的旅客。

這裏是康定和稻城之間的中轉站,從康定開出到香格裏拉地區各個縣城的班車都會在這裏停留,讓車上的旅客下來吃飯。而自那些地方開往康定的長途客車也一樣。自駕車旅游的游客也是如此,在制定旅行計劃時大多會把這裏作為吃飯休息的地方。因此,這個小小的縣城顯得異常熱鬧。

衛天宇和淩子寒沒來過,也不挑剔,随便找了一家小飯館坐下。他們看了看僅有一頁紙的菜單,便一人點了一客炒飯,要了一個素菜和一碗湯。

炒菜的鍋就架在門邊,廚師立馬操作起來,油煙和香氣不斷在空氣中飄蕩。他們兩人就像別的游客一樣,并不介意這些,又拿出地圖,低低地商量着今晚在哪裏投宿。

按照在北京時制定的計劃,他們本來是想從康定直抵稻城,然後就住在稻城。但如果海子山在下大雪的話,開夜車确實比較危險。

當然,他們接受過許多訓練,在惡劣的天氣和險惡的地形條件下開車也是其中之一。這裏的道路修得很好,他們其實并不怕在夜裏冒雪翻越海子山。不過,聽說海子山特別美,他們不想錯過欣賞的機會,所以最好是白天去。

兩人正在商量着,旁邊一桌的本地客人看他們對着地圖指指點點,似乎委決不下,便熱情地問道:“你們是來旅游的嗎?要去哪裏?”

淩子寒擡起頭來,帶着開朗的笑容說:“稻城。”

“哦,是往稻城去?還是從稻城回來?”那個臉上很粗糙,膚色黝黑的漢子關心地問道。

“往那邊去。”淩子寒的神情間滿是稚氣的向往。

那個漢子對面坐着一個身穿藏裝的婦女,顯然是他的老婆,這時不由得擔心地說:“你這麽小,家裏人怎麽放心?”

淩子寒趕緊說:“有我哥跟我一起,他們很放心的。”

“哦。”他們看了看他旁邊坐着的衛天宇,便點了點頭。

衛天宇雖然看着年紀也不大,可身高已經有了一米八,這麽多年的格鬥訓練讓他的體形十分勻稱,寬寬的肩膀顯得很有力量,讓人看了倒是不再擔心他身邊的那個小孩子了。

那個漢子熱心地說:“從這裏到稻城還要走六、七個小時,都是山路,你們要小心一點。不過,稻城很好的,亞丁更好,仙乃日、央邁勇、牛奶海、珍珠海都要看一看,很漂亮。”

“好的,我們一定去。”淩子寒連連點頭。

衛天宇也笑着與他們攀談起來。

這頓飯很簡單,他們卻吃得很惬意,竟然比那一桌當地人吃得還要快。

衛天宇是當哥哥的,自然掏出錢包來付賬,然後與那桌人笑着說“再見”,便跟淩子寒出了門,繼續上路了。

駛出小小的縣城,前面又是連綿無盡的大山,風光如畫,視野遼遠,讓人的心胸也越來越開闊。偶爾有車迎面而過,大部分是越野車和大排量的轎車。他們會注意看對方的車牌,結果發現除了四川和雲南的居多外,還有許多外省市的車,最遠的有黑龍江的。這些車子的車身上都沾滿了泥土,有種風塵仆仆的感覺,多半是出來自駕游的驢友。

在茫茫荒野中,即使只是看到一輛車都讓人覺得很親切。

淩子寒忽然有些明白了。這趟旅行應該不會有什麽人為設置的突發情況或者障礙,因為艱險的大自然就已經足夠讓他們應付了。此外,父親要他們分四條路線進藏,大概就是為了讓他們沿途看到如此美麗的風光,以及這裏的人們平靜的生活。惡劣的生活條件使人們始終保持着質樸和友善,而險峻之中的風景讓一切艱難困苦都變得有價值。

僅僅只走了半天的路,他們兩人就已經有了很多感觸。想到他們接受了那麽多年的嚴酷訓練,是為了将來保衛這樣的土地,這樣的人民,這樣的生活,他們覺得一切的付出都是有意義的,也都是值得的。

淩子寒正在默默地想着,衛天宇忽然轉頭看了他一眼。僅僅是一瞥之間,二人心意相通,都明白對方正在想什麽,不由得相視一笑,神情之間都有幾分大徹大悟的味道。

穿出山谷,他們開始在高原上長途奔馳。

天空湛藍澄澈,靜靜地俯視着這片廣闊的土地。不遠處的雪峰連綿起伏,展現着優美的曲線。不時出現的牦牛群如黑色的精靈,點綴在山間谷地,讓安靜的世界多了一分生動。

他們開車疾馳,在廣袤的高原上卻感覺不到移動的速度。天高地闊,那種寧靜、祥和的感覺一直伴随在他們左右,讓他們心醉神迷。

到達被稱為“世界高城”的理塘時,遠處的雪峰更是美麗多姿。他們開車出了縣城,然後停下來,久久地凝視着眼前的盆地和無盡的雪山。

有小雪花紛紛揚揚地在空中飄着,卻像是北京春天的柳絮揚花,顯得十分溫柔。氣溫已經很低了,可他們并不覺得冷,就這麽一直站在路邊,沉醉地凝視着眼前蒼涼的美景,久久不能言語。

過了好一會兒,衛天宇擡手摟住了淩子寒,很自然地将他抱住,關心地問:“冷嗎?”

“不冷。”淩子寒被他護在懷裏,看着雪花從面前落下,心裏感覺特別快活。

兩人靜靜相依着,享受着此情此景。衛天宇輕聲念道:“跨鶴高飛意壯哉,雲霄一羽雪皚皚,此行莫恨天涯遠,咫尺理塘歸去來。”

淩子寒聽着,臉上漸漸浮現出會心的笑容。

理塘是著名的活佛轉世之地,誕生過包括兩世達賴在內的許許多多活佛,遍布西藏、蒙古和康藏等地。其中,屬七世達賴的前身最具浪漫色彩。衛天宇念的這首詩就是六世達賴倉央嘉措臨離開西藏時所寫。據說寫完這首詩後不久,他便在青海湖邊被害。人們根據這首詩,在理塘尋找到了他的轉世靈童,即七世達賴格桑嘉措。

倉央嘉措的一生非常傳奇。他是農奴之子,卻聰敏異常,才智過人,而且生得身材高挑,眉清目秀,舉止潇灑,氣宇軒昂。這位聞名于世的大活佛不僅風流倜傥,文采斐然,而且還有着一身驚人的武藝,騎射劍術俱佳,又是一個絕妙的獵手。

在歷史上,這位著名的活佛最令人稱道的還是文學上的天賦。他一生寫過許多優美動人的情歌,至今在藏區傳唱。是為佛而獻身還是為了愛情而犧牲佛緣,在他短暫的一生中一直是個矛盾。最後,他選擇了愛情、友情和俗世的生活,拒絕受戒。

不久,蒙古在西藏的最高統治者拉藏汗拘捕了倉央嘉措,按照康熙的旨意,将他押送北京。消息傳出後,在西藏引起了極大的震動。廣大僧俗群衆奔走相告,發誓要奪回他們的法王達賴。

當押送倉央嘉錯的蒙古兵路過哲蚌寺時,早已埋伏在那裏的一群武裝喇嘛發動突然襲擊襲,将六世達賴搶上山,安置在寺內。拉藏汗得到消息,大為吃驚,決心不惜代價,奪回達賴。蒙古兵包圍寺廟,與寺中僧侶激戰三晝夜,雙方犧牲慘重。當戰鬥正處于難分難解之時,倉央嘉措果斷下山,蒙古兵遂解除包圍,戰争就此停息。這位年輕漂亮、才華橫溢的大活佛與痛哭的上千喇嘛揮淚相別,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不可知的深淵。據說,行至青海湖畔,他便被拉藏汗謀害,年僅二十四歲。

學習中國歷史和宗教史時,淩子寒和衛天宇都非常喜歡這位頗富傳奇色彩的詩人活佛,為此還在一段時間裏放棄休息,在網上的國家圖書館裏查閱大量史籍,以研究這位達賴的生平事跡。對他們來說,這也是一種享受。

此時此刻,衛天宇悠然念出這首詩來,在淩子寒的心裏立刻起了共鳴。他輕聲笑道:“咱們不如就在這裏修行吧,不回去了。”

“我倒是很願意。”衛天宇忍不住笑出聲來。“可要是那樣,你猜大老板會不會生氣?老板會不會追殺我們?”

淩子寒想起了父親,頓時覺得難以割舍,立刻說道:“那我們還是乖乖回去吧。”

衛天宇哈哈大笑,為他這從所未見的孩子氣而感到異常開心。他們這些獵手都稱呼呂鑫是老板,稱呂鑫的老板是大老板。然而,衛天宇和其他六個獵手直到現在也仍然不知道,自己口中的大老板其實就是他們“老大”的父親。

淩子寒知道他笑什麽,卻也并不惱,只是暗自思量,忽然很想與父親一起,也走這麽一次。父子倆遠離俗世恩怨,在這個不惹塵埃的天堂悠閑行走,那一定會非常快樂。

他正沉浸在對父親的思念中,衛天宇卻擁着他轉身上車。

“太冷了,還是上車吧。我們得趕路了。”衛天宇微笑道。“還要兩個多小時才到稻城。”

“嗯。”淩子寒上車坐好,與他商量着說。“我們應該能在天黑前翻過海子山的,今天就在稻城住吧。”

“好,聽你的。”衛天宇開朗地對他笑了笑。

淩子寒看他開着車穩穩地向前疾馳,關切地道:“你開了這麽久了,我來開一會兒吧。”

“不用。”衛天宇輕松地說。“這也沒多長時間,而且我們一路都在休息。”

淩子寒也不堅持。未來的路還很長,他有的是時間替換衛天宇。

他雖然未成年,但卻有多張不同年齡和姓名的身份證與駕駛證,都做得完全真實,在公安局有完整的戶籍資料,因此可以合法駕駛。再說,他本就身高腿長,氣質也是少年老成,要冒充十六、七歲完全沒問題。現行法律,年滿十六周歲就可以申領駕駛執照了,因此他是可以開車的。

雖說打算是中途不停,可開到海子山時他們還是沒忍住,冒着大雪停了下來,欣賞着那一片荒涼中的奇妙景象。

大團大團的雪花在風中翻卷着,重重地落下來,喜馬拉雅山造山運動之後遺落在這裏的大片巨石都是銀裝素裹,變得有了幾分妖嬈動人的味道。那些大大小小的海子也結了冰,遠遠近近的山峰靜靜地矗立着,任雪花一層一層地覆蓋上去,形狀不斷地在微微改變,每一分變化都表現出別樣的風姿。

這裏像是另外一個星球,鋪天蓋地、千奇百怪、氣勢磅礴的各種天然石雕讓人的靈魂都随之凝固。極目遠眺,天地無止無境,雲與山緊密相連,一層一層的壯麗不斷疊加,給人以驚心動魄的震撼。

淩子寒看着看着,忽然說:“我将來就當旅游記者吧,可以看盡天下美景,也不枉此生。”

以前,衛天宇曾經問過他好幾次,将來會選擇什麽職業來做掩護,可淩子寒總是答道:“還沒想好。”

衛天宇早就打算做網絡安全顧問或者電腦專家這樣的職業,因為他一直狂熱地愛好計算機和機械方面的東西,因此這種選擇是順理成章的事情。現在聽到淩子寒終于有了對未來的一些想法,不由得很替他高興。到底人不是機器,他一直希望這位年少的搭檔在工作之餘也能有一份自己可以享受的愛好。

“旅游記者是份好職業,又可以玩,還很有品味,頗能欺騙不少小資。”他開玩笑地說。“将來你随便說什麽,人家都會贊美,說這是情調。”

淩子寒也忍不住好笑,不由得連連點頭:“你說得對極了。好吧,那我就決定了,以後做旅游記者。”

這時,天空已經是暗沉沉的,很快就要黑下來了。衛天宇連忙拉着淩子寒的手,轉身上了車。

黑夜中的路程是寂靜的,再無風景可看。車燈映照的空間裏仍然有雪花迎面撲來,氣勢驚人。路上全是積雪,看不出路面的界限,只能憑借一邊是山一邊是坎來分辨,将車小心地開在中間,緩緩地行駛。

下坡的時候有些急轉彎,極其危險,衛天宇十分謹慎,再加上車子經過他自己的改裝,操縱起來倒也得心應手。

終于下了山,前面便一直都是平地,雪也沒有了,兩人便都放輕松了些。

夜色裏,偶爾遠遠的會有一兩盞燈光閃過,讓身在旅途中的人感覺特別親切、溫暖。

兩人都不說話,感覺很安靜。衛天宇打開車裏的音響,放起了吟唱高原的歌曲。那仿佛天籁之聲般的旋律輕輕地流淌在他們周圍,更增加了此刻那奇異的感覺。

這是個充滿靈性的地方。在藏族的傳說裏,無數大德高僧圓寂後,靈魂都喜歡來到這裏。而凡間俗世的人們來到這裏之後,靈魂似乎也會得到平靜。

衛天宇和淩子寒都沉默着,靜靜地感覺着似乎充滿着整個空間的那種靈性之美。被這樣至純至善的大智慧擁抱着,人性中的卑劣、怯懦都會被蕩滌淨盡吧。

不知道別人怎麽樣,在他們兩人的心裏,已經再無畏懼。這與過去因不斷錘煉而生成的勇氣不同,那是超脫俗世欲望之後的無畏。

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開過傍河大橋,便到達稻城縣城了。

并沒有燈火輝煌,整個小小的縣城都是靜悄悄的。

衛天宇打開衛星導航系統,迅速查到了他們自己所在的位置和已經定好房間的青年旅館的方位,那家新建不久的旅館就在前面不遠的小河邊。

他拐進去,沿着河走,很快便看見了亮着燈的招牌,随即開進了院子。

這是幾年前修建的稻城縣第三家青年旅館,大部分都是藏式木樓,看上去非常漂亮。

一位年青女子迎上來,用清脆的标準普通話問他們是否訂了房。衛天宇便笑着報出了自己這次出來旅游所使用的名字。

因為他在北京上網訂房時就已經預付了訂金,因此雖然到得很晚,他要的标準間仍然保留着。

條件很不錯,雖然裝修簡潔,但幹淨衛生,設施齊全,有熱水洗澡。

兩個人很滿意,把行囊從車裏拿到了房間。

淩子寒讓衛天宇先洗,自己把兩人背囊裏的一些衣物和日用品井井有條地整理了出來。

衛天宇洗完澡後,換上清爽的休閑服,便跑到院子一角的小酒吧去看了看。

他們還沒吃飯呢,實在是有點餓了。

這個小酒吧的外牆和屋頂全部以玻璃制造,別有風味。裏面燈光幽黯,音樂輕緩,有很多人正在消遣。看他們的衣着打扮和表情便知道他們是什麽樣的人,大部分是背包客,還有一部分是自駕游的客人,都顯得随性,潇灑。外國人也不少,各種語言滿天飛。

看到他進來,便有人吹口哨,有人鼓掌,還有人向他舉杯,看過去都是笑臉,仿佛他們全是他的老朋友,一直在等他。

衛天宇雖然年輕,卻是從容不迫,微笑着向那些人一一點頭致意,随即去了吧臺。

他看了看餐牌,斟酌着點了兩份不辣的炒飯,又要了幾個當地特色的小菜。正在琢磨要個什麽湯,身旁有人伸臂搭上了他的肩,很熟絡地笑道:“小兄弟,一起坐吧,我請客。”

衛天宇轉頭一看,見是個穿着名牌休閑裝的年輕男子,看上去不是老板就是公司金領,有着那種年少多金之人特有的強烈自信和自我意識。他溫和地說:“謝謝。不過我今天開了一天的車,有點累了,想好好休息一下。”

“沒事,喝上一杯就解乏了。”那人滿不在乎地說,搭在衛天宇肩上的手似乎不準備拿下來。“這裏海拔高,你剛來,只怕一時适應不了,回去也睡不着,不如一起玩玩。”

衛天宇似乎聽出了他的意圖,卻也不生氣,只是笑着搖了搖頭。他的态度雖然和藹,但很堅定。

那人锲而不舍地道:“來吧,一起喝一杯。明天我們一起去亞丁玩吧,全程都由我來買單好了。”

衛天宇見他自說自話到了如此地步,實在是忍不住好笑。他不想惹事,正在考慮如何讓他知難而退,又有人走了進來。

酒吧裏的人又重複了那一套“歡迎儀式”,掌聲和口哨聲、笑聲不絕于耳。

衛天宇正要轉頭看過去,一只胳膊已繞上了他的腰。

淩子寒親昵地說:“我餓了。”

衛天宇立刻明白他是來解圍的,順勢便摟住了他,一手拿過餐牌來給他看,溫柔地道:“我已經點了,馬上就上來。你看看還要個什麽湯?”

“嗯。”淩子寒倚在他懷裏,專心地研究起菜單來。

那人看了看眼前的這兩個少年,漸漸有些明白過來,只怕這兩個孩子是一對小情人,自己也就不好再強求了。他只得自然地放開衛天宇,态度恢複了那種旅途中相遇的普通朋友般的親切,笑着問道:“這是你的朋友?”

“對。”衛天宇微笑着點頭。“我們一起的。”

“哦,不錯。那我就不打擾了。”那人便不再糾纏,轉身走了。

衛天宇低頭吻了吻淩子寒的額角,輕輕笑了起來。

淩子寒也笑。

他們這一路上只怕要遇到不少類似的事情。像衛天宇這樣年輕英俊的少年人正是許多類型的男男女女都會喜歡的對象,越往前走,追求者會越多,而淩子寒實在是看着太過天真稚氣,敢公然挑戰《未成年人保護法》的人畢竟不多。因此,需要淩子寒挺身而出,“搭救”衛天宇的次數一定不會少。

在吧臺上一個紅色小蠟燭的映照下,他們此刻的動作和表情看在別人眼裏,也就是心有靈犀,情意綿綿,此後再也無人上前來打擾他們。

這時他們才聽出來,這裏放的都是一些老歌。

現在流行由當紅歌星翻唱半個世紀甚至一個世紀前的那些動人的歌曲,而在這個地方聽起來,更是別有一番風味。酒吧裏有不少人都跟着哼唱起來,注意力立刻轉移了。

他們便悄悄離開吧臺,坐到角落裏,透過玻璃牆看着不遠處的滔滔河水。

滾滾波浪反射着隐隐的星光,急急地朝着下游湧流,不禁讓人興起歲月如斯的感覺。

此時此刻,在這個天堂般的世外桃源中,十二歲的淩子寒與十九歲的衛天宇靠坐在一起,靜靜地看着外面的夜色,聆聽着那溫和的男聲輕輕吟唱出的優美的旋律。

記得當時年紀小

你愛談天我愛笑

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樹下

風在林梢鳥在叫

我們不知怎樣睡着了

夢裏花落知多少

這是他們在工作之外日常相處的第一天。在此後的一生裏,他們永遠永遠都沒有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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