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戚晨做了噩夢。
夢裏他不知為何到了海中,拼命上游,卻被什麽東西墜着不斷下沉。有魚甩着尾巴從他面前游過,又折返回來,嘲他吐了個泡泡。
沒來由的,戚晨從那張魚臉上讀出了微諷的表情。動作一滞,徹底沉了下去。
海水沒頂,窒息感驟然來襲,戚晨猛然驚醒,呼吸急促,心跳如鼓,好一會兒才從夢中緩過來。他睡的位置正對窗戶,窗簾拉着,隐約從底沿透出點光,能分辨出還不到起床的時候。
怕繼續睡會再入夢魇,戚晨想起床喝杯水緩一會兒,動了一下卻沒能坐起來。
回頭一看,顧明野不知何時從床的另一邊挪到了他身後,雙臂環着他的腰抱得死緊。難怪他會夢到被沉海,還怎麽游都游不上來,這人的睡相還是一如既往的差。
顧明野從小就有睡覺一定要抱着什麽東西的習慣,戚晨小時候剛來顧家的時候,顧母怕他一個人睡覺害怕,便讓他和顧明野一起睡,結果戚晨幾乎天天做噩夢。
後來顧母看他白天總是困才發現不對,給兩人分了房,又給顧明野買了只等人高的兔子讓他抱。
然而并沒有什麽卵用,顧明野還是習慣找他蹭床,只是被顧母教育過後,知道每次來都要帶着自己的兔子。直到戚晨再大一點,被戚父接回自己家住。
原本顧明野床上是擺着兔子玩偶的,幾乎有正常人那麽大,只是昨晚因為戚晨要住下來,林姨怕他們兩個大男生再加個玩偶睡不下,才暫時把兔子拿走放到了床頭櫃。
戚晨也沒想到顧明野都這麽大了還沒改過來這習慣,便沒阻攔,現在只剩下後悔。
原本戚晨想在不驚動人的情況下起來,但顧明野睡着了手勁兒也大得出奇,戚晨沒辦法,只能把人叫醒。
“……對不起。”顧明野也是知道自己的毛病的,醒了第一件事就是道歉,“阿晨,我是不是把你弄醒了。”
“沒事。”戚晨坐起來拿手機看時間,剛過五點。
這時間有點尴尬,起床太早,再睡又不夠。
“你再睡一會兒吧。”戚晨下床,順手把那只兔子拎回來塞給顧明野,“我去洗個臉,然後回家一趟。”
顧明野困意未消,扒着兔子腦袋墊下巴,“回家幹什麽?”
戚晨道:“拿校服。”
他昨天雖然沒喝酒,但到底衣服上是沾了點味道,被林姨拿去洗了,這會兒肯定沒幹,他得回家拿新的。
“你穿我的不就好了。”顧明野習慣性道:“高一的應該還在,問林姨找一下。”
戚晨:“……不要。”
雖然身高差的不多,但他們體型上還是有點差距,戚晨雖然也有運動,跟顧明野那種習慣跑跑跳跳的還是不太能比。
看顧明野還要開口,戚晨警覺道:“問為什麽就揍你。”
“……哦。”顧明野乖乖閉嘴。
戚晨進衛生間洗漱,擦臉時瞄見旁邊淋浴間的瓷磚上沾着些水汽,算算時間,不像是他昨晚留下的。
顧明野半夜還起來洗澡了?他怎麽半點動靜也沒聽到。
從衛生間出去,戚晨見顧明野躺在床上似乎已經是睡着了,便沒問他,關了燈出門下樓。
回到戚家,胡姨才剛起,戚晨跟她打了個招呼,回房間換衣服。他是穿着顧明野那套睡衣回來的,想到做噩夢出汗,索性又沖了個澡。
收拾完已經快五點四十,戚晨把換下來的衣服抱起來,想下樓跟胡姨交代一下洗好送到顧家。沒想到一開門就看見裴若延站在外面,看模樣似乎還是在等他。
這個時間還不到他們平常起床的時候,戚晨有點意外,“我吵到你了?”
裴若延答非所問,“你昨晚去哪了?”
“在顧明野家住了一晚。”戚晨合上門解釋道:“他喝的有點多,林姨勸不住他。”
“他喝多了你就住他家?”裴若延不知為何更生氣了,語氣裏透着濃濃的不爽,“你還不跟我說一聲。”
戚晨這才想起來自己似乎确實只給胡姨打了電話,戚父不在家。他有事只記得要跟胡姨說,沒太習慣于其他人,這事算他理虧,“抱歉。”
他道歉道得這麽幹脆,裴若延反倒不好再說什麽,冷哼一聲下樓。
早飯還要再等一會兒,戚晨跟胡姨交代好衣服的事情,回到客廳裏等,裴若延在他旁邊的位置玩手機,戚晨想起昨晚的事情,問他道:“對了,你昨天找到謝斂了嗎?”
裴若延點頭。
“然後呢?你好像沒說過找他是幹什麽。”戚晨問完連忙補充,“我就是有點好奇,不方便可以不用回答。”
“也沒什麽。”裴若延放下手機,“就是我想讓他有機會和媽一起吃頓飯,說點事情。”
戚晨:“他答應了?”
裴若延點頭。
戚晨道:“那你們打算什麽時候去吃?”
“最近應該不行。”裴若延道:“我媽回M國了。”
戚晨有點意外,“出什麽事了嗎?”
“不清楚。”裴若延擰眉,“我也是昨晚打電話的時候才知道的,我媽說是産權移交的手續出了點問題,可能要耽誤一個月左右,我都沒來得及跟她提謝斂的事情。”
這事乍一看挺巧的,但戚晨莫名卻并不這麽覺得。畢竟原著裏謝斂這個時候早就出國了。說起來,他似乎還沒搞清楚,謝斂究竟是為什麽會突然來S市的。
總不可能是因為他吧。
胡思亂想了一會兒,聽到廚房裏的胡姨叫他們吃飯,戚晨應了一聲起身,剛走兩步,裴若延卻突然叫住他,聲音聽起來有些遲疑,“你脖子後面怎麽紅了一小塊?”
“脖子?”戚晨擡手向後摸了一下,擰眉輕嘶一聲,拉下後領轉過身,“好像有點疼,你幫我看看是不是過敏了。”
剛才洗澡的時候戚晨就注意到自己後頸有塊皮膚格外敏感,熱水澆上去有隐約的刺痛。但他自己又看不到,想着應該沒多大事,聽裴若延說才知道紅了,摸上去還格外疼,感覺有點像是過敏,又像是破皮。
校服的領口大都寬松,稍微一扯就能拉下半個肩膀。早上溫度還沒上來,冷風順着領口灌入,戚晨覺得有點冷,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回答,正想轉過去看看,後頸處卻突然被人擡手碰了一下。
“我……”戚晨差點疼出聲來,本能地縮了下脖子,“你光看就行,別動手啊。”
裴若延并未回答,反問他道:“你昨晚是跟顧明野一間房睡的?”
“你怎麽知道?”戚晨拉着領子轉過身,看他神色不對,“是過敏嗎?”
裴若延沉着臉,好一會兒才開口,“……是。”
“是你臉色這麽難看幹嘛。”戚晨問他不答,幹脆不等了,轉身去廚房,結果沒走兩步又被拉住,整個人都無奈了,“……你有事嗎?”
裴若延問,“你去幹嘛?”
戚晨理所當然道:“問胡姨拿藥啊。”
“我去跟胡姨說。”裴若延把他按回到沙發上,“你在這等着,別動。”
戚晨:“???”
裴若延說完便起身去廚房找胡姨,戚晨留在沙發上,被他的态度搞得愈發好奇,打開手機的照相機往後瞄,試圖看清究竟是不是過敏。但因為位置的關系,試了幾次都看不清楚,只好作罷。
“怎麽突然過敏了?”胡姨跟在裴若延身後回來,看樣子似乎是想幫忙,“要不讓我先看看。”
“不用了。”裴若延不着痕跡地坐下,把戚晨後領拎起來一點擋住,“我幫他弄就好。”
胡姨沒再堅持,轉身回廚房。戚晨回頭看到裴若延直接把藥箱都搬了過來,愣了一下,“沒必要吧?”
“管那麽多,坐好你的。”裴若延把他轉過去,“別動。”
盡管已經有過心理準備,藥膏塗上的時候,戚晨還是沒忍住躲了一下。
“現在知道疼了?”裴若延語氣很兇,“你昨晚是不是睡得跟豬一樣。”
戚晨下意識想反駁,轉念一想又發現他确實睡得很死,連顧明野半夜起來洗澡都沒醒,只好忍氣吞聲,“你能輕點嗎?”
裴若延冷哼一聲,到底下手沒那麽重了。塗完藥,還剪了塊紗布給他貼上。
戚晨擡手摸了摸,“還用得着貼這個?”
裴若延頭也不擡道:“貼着好的快。”
因為起得早,兩人到學校的時間比平時早很多,班裏其他人都還沒來。裴若延放下書包便出去了,戚晨當他有事便沒問,随便抽了本習題出來寫。
做到一半,有人進來,拉開椅子在他旁邊坐下,“來這麽早?”
聽見是謝斂的聲音,戚晨擡頭,“你昨天在我脖子上抹的是什麽酒?”
謝斂挑眉,“酒?”
“別裝傻。”戚晨皺眉道:“我過敏了。”
“過敏?”謝斂側過頭看了一眼,找到他後頸上貼着的東西,“你轉過去我看看。”
“騙你幹嘛。”戚晨以為他不信,轉過去給他看,“你趕緊把名字告訴我,我還要排查過敏源……”
他在這邊說了半天,謝斂一聲沒吭。若不是肩上按着的手愈發用力,戚晨險些都要懷疑身後的人還在不在了。
“你看完了沒?”
戚晨說着想轉回去,卻被肩上的手按住,“別動。”
謝斂語氣低沉,像是壓着什麽情緒,“誰給你塗的藥?”
“你哥。”戚晨耐着性子道:“你看完了嗎?能松手了嗎?”
拇指在後頸上重重碾過,戚晨疼得差點沒罵出聲,這兩兄弟真是一個比一個下手不知輕重,“我……你知不知道疼?”
就該讓你疼,謝斂在心裏冷笑,垂眸盯着那塊明眼人都知道是怎麽回事的紅痕,和其中若隐若現,摸不出,卻看得清晰的齒印。壓着語氣問,“他跟你說的過敏?”
問題三番兩次被無視,戚晨沒脾氣都快有脾氣了,“不是過敏還能是什麽?”
謝斂微笑起來,眸光漸冷,嗓音卻愈發柔和,“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