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042 我們互删吧
飯桌上的沉寂持續了許久。
俞明洲戛然而止的話偏了方向, 只對着白梨珂幽幽道：“好久不見啊。”
白梨珂倒沒什麽反應，她給小西瓜遞了叉子，又不甚在意地瞟了他一眼, “好久不見。”
靳圓笑問：“認識啊？”
“算吧。”白梨珂淺笑, “以前有點交集。”
俞明洲語氣不善, “有點兒？”
時芊不喜歡他這種恨不得把過去在衆人面前扒出來的樣兒，在桌下伸腳踹他, “先吃飯吧。”
這飯時芊吃得還算可以，其他人吃得好不好，她便不知道了。
只不過期間小西瓜有好奇地問俞明洲是不是在追她, 俞明洲直接否認, “我又不喜歡找虐。”
不過就着這個話頭, 俞明洲問小西瓜，“小孩兒，你爸爸呢？”
小西瓜歪着頭想，古靈精怪地嘆了口氣，“去世了。”
白梨珂手一松, 筷子上的魚丸掉到地上滾了好幾圈。
之後, 俞明洲的目光不時往白梨珂身上瞟，卻沒得到過回應。
時芊懶得去管這些事, 吃過飯後便各奔東西。
她開車回家, 夜裏起了風, 車內太過安靜, 車子駛出槐林街她随手摁了車載音樂。
距離上次開車載音響已經隔了半個月, 剛一打開就是那道溫柔的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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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沈羨唱的《風雪》。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時芊是個很專情的人。
她喜歡吃高中校門口的麻辣燙，一直吃到上大學。
她玩游戲只玩一款, 無聊時也沒碰過別的游戲。
她習慣了從某條路回家，哪怕是修了近路，她也不會走。
她的人生好像從來不知道“拐彎”和“最優解”，她只有喜歡和習慣。
所以她會一直不停循環那首《風雪》。
甚至前些天在醫院，她耳機裏還是這首歌。
這會兒溫柔的旋律在車內響起，她不自覺就想起了沈羨白天說的話。
是愛啊。
一遍又一遍的單曲循環，一直到時芊回了家，她把車停在外邊，然後降下車窗，從兜裏勾了一支煙出來。
前些天病了就沒抽煙，一周前沈羨給買的煙還剩兩支。
啪嗒。
火光閃動，明去暗來。
青灰色的煙霧在眼前散開，時芊收斂目光，晦暗不明。
一支煙抽完，她拿出手機點開微信，第一次拉黑人的時候還不太會操作，但這會兒她已經很明确知道拉黑好友的地方在哪兒，但手指戳在沈羨的資料卡上，遲遲未點。
他新換了頭像，昨天聊天時還是暗色調的頭像，這會兒已經變成了亮色系。
看起來像是一張日出圖。
時芊戳開會話框，想跟他說點兒什麽，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最後，她退出微信，卸載。
沈羨父母一直在國外工作，小時候是跟着爺爺奶奶，後來又跟着大伯，從16歲就自己一個人出來住。
父母一年會回來兩三次，每次最多待十天。
他們家的關系說不上親昵，但也談不上壞。
自從弟弟沈慕出生後，他爸媽跟他的聯系逐漸變少，不過也有好處，以前三不五時打電話要因為他進娛樂圈吵一架的父親後來也就不怎麽跟他吵了，他的朋友圈裏忙着曬娃，曬沈慕的成績、家長會，各種各樣的都有。
他的父母都是理性思維，但在寵沈慕這件事情上，特別感性。
沈羨其實并不太希望他們回來，而且據說這次回來是回國定居，還讓他打聽了一下北城這會兒不錯的小學，沈慕要轉學回來。
而沈羨推得自然還是他上過的小學。
平心而論，雖然當初他一上小學父母就出國忙工作，但兩人給他找的學校都是頂尖的，盡管一上小學就變成了寄宿制。
而沈慕這會兒自然不用住宿。
沈羨也沒去機場，他直接去飯店找得他們。
沈慕今年七歲，長得和他小時候很像，說話中英文混雜，盡管一年都見不了幾次，但特別黏他，好像覺得有個哥哥是特別了不起的事情。
包廂裏也就他們一家四口，沈羨向來不是話多的人，他客套又敷衍地問了幾句，然後場子就冷了下來。
吃過飯他又去看了父母的新房，這房子是他們托朋友買的，跟沈羨名下一處房産在一個小區，不過那套房子他就住過一個月，這會兒已經租出去了。
這房子離沈慕學校很近，就兩條街，走路十分鐘。
三百多平的房子，給沈羨也留了房間。
林靜問他要不要回來住，沈羨說他工作性質跟他們不一樣，時常全國各地跑，而且作息也不一致，還是算了。
在家裏聊得要比吃飯時聊得多，沈慕折騰了一天，這會兒早就困了，他爸把睡着了的沈慕抱到房間裏，這才出來參與他們的聊天。
沈羨總覺得他家的家庭氛圍是有問題的，與其說是聊天，更像是盤問。
這總讓他有錯覺，父母好像是在關心他，但好像又不是。
因為他們跟沈慕說話不是這樣的。
林靜問沈羨工作還順不順利，說是前段時間看到他因為受傷上了熱搜，傷這會兒有沒有好一些。
沈羨愣了下，這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年前的事兒，一時之間五味雜陳。
而且好像那會兒她問過一次。
不過沈羨懶得解釋那麽多，順嘴回答已經好了。
他爸問他有沒有考慮去做一些其他的事，總是拍那些高難度的戲，身體好像受不了，他遲疑說好像也不知道該去做什麽，這些年來也就拍戲得心應手些。
他爸斜睨他一眼，“當初送你去學的輔導班都玩假的啊？”
沈羨沒說話。
說起來他能進娛樂圈，一方面是因為長相卓越，一方面是那會兒老沈逼着他學了太多東西，好像從三歲起他就沒什麽玩的時間，小提琴、鋼琴、豎笛，還有雜七雜八的語言課，他上過最沒用的課好像就是詩朗誦，他也不知道老沈是怎麽想的，培養他學了那麽多門樂器，結果聽到他要進娛樂圈，老沈罵他敗壞門風。
因為那句話，他近一年沒跟老沈說過話。
老沈說他敗壞門風他能理解。
沈家祖上是做瓷器的，皇家禦用供貨商。到了近代，瓷器行業沒落，他家也還是名門望族，只不過家裏的人分布到了各行各業，有的從政，有的從商，有的研究天體恒星，有的從事外交，政界、商界、數學界、金融界、天文界等等，他家人似乎在每個很正經的行業都站在金字塔尖兒上。
而娛樂行業，無人涉足。
一來在這些人眼裏，這行業就是上不得臺面；二來當初老沈說他不管走哪條路，他都能有近路走，但唯獨這條路沒有。
可沈羨還是義無反顧地紮了進去，就連後來高考都是進的傳媒大學，用593的高分進了分數線只有470的學校，可把老沈氣了個半死，不過那會兒他已經忙着照顧沈慕，這一架也就沒吵起來。
老沈這次回來好像話多了些，沈羨這麽多年也變得圓滑了些，兩人聊起來，氣氛終于不再跟以前那樣劍拔弩張。
沈羨問他回來以後的工作找了沒？
老沈說他跟林靜年紀也不小了，到哪兒去找新工作，所以兩人都是跟公司申請了之後調回來的，以前也申請過幾次，但一直沒批，這次終于批了下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到十點，沈羨起身說要走，林靜還留他住一晚，說是明天再走，連他的床也給鋪好了。
沈羨猶豫片刻，還是同意。
他很長時間都是一個人住，幾百平的別墅也就他一個人。
除了跟時芊在一塊時身旁會有個人躺着。
這房間裏的擺設跟他小時候那個房間差不多，房間角落裏還專門放了個櫃子，玻璃門，裏邊都放着他小時候的手辦，也不知道他們剛回國，怎麽就已經把舊房子裏的東西都搬了過來。
他床單竟然是迪迦風格，一時間讓他哭笑不得。
小時候喜歡看奧特曼，房間裏所有的東西都是奧特曼。
沒想到這麽大了，父母給準備的東西還跟小時候一樣。
洗漱之後他上微信，給時芊發消息：【到家了沒？】
時芊沒回。
然後又上游戲，時芊也不在線。
盡管有疑惑，但他也沒把這事兒太放在心上。
有時他感覺時芊像縮在殼裏的蝸牛，總要逼一把才會出殼。
睡到半夜，沈慕竟然來敲他的門，說要跟他一起睡。
沈羨看着這個腿部挂件無奈，他一直撒嬌喊哥哥，沈羨讓他閉嘴，怕他把父母吵醒，只好讓他進來。
結果沈慕看見他床單說：“哥哥！你的這個比我的好看！”
沈羨：“……”
他把沈慕摁在被子裏，“睡覺。”
沈慕嘴上答應卻一直亂動，沈羨一巴掌拍他背上，“不睡覺就出去。”
沈慕這才變乖，但兩分鐘後，他悄悄問沈羨：“哥哥你談女朋友了沒？”
沈羨：“……”
“我沒有別的意思哈。”沈慕怕被罵，立馬補充道：“之前聽媽媽說你快要到結婚的年紀了，所以想回來幫你帶小孩。”
沈羨：“？？？”
“我就想知道，哥哥你要是有了小孩還會喜歡我嗎？”沈慕眨着大眼睛問。
沈羨：“……”
他直接拿被子把沈慕的臉全都捂住，“你別想了，有沒有小孩我都不喜歡你。”
沈慕一點兒都不被他的冷漠打倒，“為什麽啊？我難道不是你最親的小朋友嗎？”
“不是。”沈羨背過身不理他，“再說話以後就別找我。”
沈慕：“……QAQ。”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沈羨慶幸這床足夠大，不然他會被沈慕給一腳踹下床。
但小屁孩自然沒有吵到人睡覺很愧疚的覺悟，第二天得意洋洋跟父母說他在哥哥懷裏睡的，超級暖和，誰以後要是當哥哥的小孩肯定很幸福，然後被沈羨往嘴裏塞了塊面包。
林靜自然也把話題拐到了他的婚戀上，問他有沒有女朋友，沈羨遲疑了會兒：“算有吧。”
林靜也沒多問，只說時機合适了就把人帶到家裏來，她這段時間剛回國，公司業務還不算忙，有時間招待。
沈羨沒一口應下，咬了口面包說：“有機會。”
沈羨在家裏待了一天便離開，那種和樂融融的氛圍讓他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哪怕大家已經算小心翼翼在顧慮他的感受。
但中間錯過了的就是錯過了，沒辦法短時間內補起來。
他最近沒什麽工作，回家裏也是躺着。
正好閑的無聊，他上樓用鋼琴編了首輕音樂，然後在電腦上把demo做出來發給時芊，他記得時芊睡眠不好，所以叮囑她在睡覺時放，有助于入眠，同時把自己的手機鈴聲也發給了她。
手機鈴聲也是那天他一時興起編的，時芊好像對它很有興趣。
一連兩個音頻發過去，時芊也沒什麽反應。
不知不覺，他已經發了近十條消息給時芊，但時芊沒把他拉黑，但也沒回複。
為此，他還專門上游戲給時芊發消息：【給你發了兩首音頻，可以聽。】
但都沒有得到回應。
深夜，沈羨沒睡着，他盯着屏幕想了許久，最後決定先不發了。
他看到了對話框上方的【對方正在輸入】，他不相信時芊沒看到。
她只是單純不想回。
獵人此刻收起獵丨槍，保持耐心等待獵物露出頭來。
只待時機成熟。
砰。
時芊在卸載微信的第二天就安裝了回來，因為靳圓找她吐黑泥，結果微信發了好多都沒人聽，一個電話打過來讓她上微信。
時芊說自己卸載了，靳圓沉默了幾秒後反問：“你們戀愛中的女人都這麽容易上頭嗎？”
時芊：“……”
靳圓說她這是初中生做法，時芊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又把微信安裝回來，結果靳圓吐槽她更像了。
她聽完了靳圓發來的語音，大多是關于俞明洲和白梨珂的。
跟她猜想的幾乎一樣，白梨珂和俞明洲有過一段，但俞明洲喜歡的人不是白梨珂，最後兩人掰了。
靳圓說幸好她沒跟俞明洲結婚，不然自己肯定左右為難。
時芊也笑，“可能是天意。”
正聊着，時芊就看到了沈羨的消息。
音頻她都下載了，也想回點什麽，但她又覺得不想回。
于是遵從本心，沒回。
這些日子她在家裏幾乎閉門不出，時鹿安在家裏待了兩天又離開，走之前和她說結婚一定要找自己喜歡的，都已經21世紀，聯姻那套早就過時了。
時芊笑着應答，等她走後回憶了一下，時鹿安在她耳邊說了很多，她竟是什麽都沒記住。
在家裏她惡補了很多高分電影和書籍，一晃一周過去。
沈羨當真再沒聯系過她。
估計以後也不會再聯系了吧。
時芊覺着沒誰被這麽撂了面子還會等着的，更何況沈羨那種天之驕子。
他向來都是衆星捧月的存在，何苦到她面前低聲下氣？
雖有遺憾，但時芊确實也不知該怎麽做。
好像是因為沈羨邁出了一步，但又不敢往出走。
那不如就不走了。
六月份，北城又下了一場雨。
夜裏，時芊上了游戲，她坐在窗前，外邊雨勢漸大，玻璃上滑落勾連的雨線，給外邊鍍上了一層朦胧的霧氣。
她一局游戲打完，出來時正好是沈羨在邀請她。
她遲疑幾秒，退出游戲。
她以為這天會無事發生，如同往常的許多次一樣。
沈羨等不到她的回應便繼續沉默。
她給自己泡了壺茶，但考慮到夜深了，怕夜裏睡不着，只抿了一小口。
半個小時後，天空中一道光劃過，随之而來的是轟隆一聲的悶雷。
北城似乎快入夏了。
時芊放下茶杯，一旁的手機微震。
是沈羨發來的消息。
往常他發消息從不帶标點符號，尤其是句號。
但這一次他的消息看起來很正式。
【如果你對愛這麽介懷，那我們就互删吧。】
時芊忽然意識到，這段關系似乎好像真的快要走到盡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