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一更】
阮糯米在家待了兩天, 思來想去之前顧老師對她的好,便覺得自己有幾分白眼狼了,越發愧疚起來。
想要彌補, 卻不知道從哪方面入手, 便不停的在家裏踱步起來。
阮『奶』『奶』在做針線活, 是給家裏人做的棉襖, 基本上都完工了, 只是在檢查下針腳。
阮糯米和阮谷雨的已經穿到了身上,阮向國的棉襖确實剛做好的,阮『奶』『奶』喊他過來試穿, 阮向國穿上新棉襖,頓時暖和的直嘆氣,“媽的手藝,還是這般好啊!”
阮向國的話, 哄的阮『奶』『奶』笑的合不攏嘴。
阮糯米看着凳子上那脫掉的舊棉襖,沉思起來,她猶豫再三, “還是開口了, 爸,您這舊棉襖, 可以給我嗎?”
阮向國一愣, 提起舊棉襖說,“外面的布料都『亂』了, 而且棉花也不暖和了,你要這做什麽?”
阮糯米也沒瞞着,就把自己欠顧聽瀾許多人情的事情說了下,“我想要這件襖子的布料, 在往裏面塞新棉花,給顧聽瀾他父親送過去,咱們可以不『露』面。”只求問心無愧好了。
還顧老師的人情,是真不好還的,阮糯米想了好幾天,這才有了這個主意。
“顧聽瀾的爸,你可知道是誰?”阮向國的神『色』也肅然了起來,“可想過這件事的後果?”若是讓別人知道,阮家跟那大資本家有聯系,阮家也要被拖下水了。
“我知道。”阮糯米小聲說,“咱們趁着晚上偷偷的去,也不『露』面,放在外面,敲門就好了,別讓別人看見。”
阮向國不說話,阮糯米惴惴不安,“要是不行的話,我在想別的法子還人情。”只是,顧老師什麽都不缺,這人情才是最難還的。
“在你眼裏,爸爸就是這般不通人情?”阮向國好笑道,“我看不止是棉襖,還有被套,麻煩娘您也幫忙裝一套,外外面不用管,布料舊點沒關系,但是裏面的棉花要用新花。”他當過大隊長,是知道那牛棚的日子有多難過的,往年冬天天冷,有些從城裏面下放過來的大人物沒熬過去,直接染上了病沒了。
“那這棉花缺的可不少。”阮『奶』『奶』咬掉了線頭,冷靜的說道,“這樣來看,我要去隔壁買一些棉花了,趕工還要快一些才好。”
阮糯米越發覺得給家裏添麻煩了,不好意思,“是我給家裏添麻煩了。”
“胡說什麽喲!”阮『奶』『奶』不高興了,“咱家十頭豬崽子還在養着呢,更別說,顧老師幫你,不就是幫咱們老阮家,做人可要講良心。”
阮家的動作很快,阮糯米把年底發的工資,都搭進去了,在隊裏面買到了不少棉花,又把家裏的土布找出來,裝了一床棉花被,阮『奶』『奶』做活細致,為了不被別人看出來。
還特意在最外面的一層,摻了不少那種發舊變黑的爛棉花進去,起碼從外面來看,這絕對不是一條好被套。
至于棉襖就更簡單了,就這阮向國那件舊棉襖料子,往外面打了四五個補丁,這襖子給出去,任是熟人,也看不出來是阮向國的棉襖。
從外面來看,那棉襖實在是磕碜了一些,布料舊起了球,還打了四五個補丁,但是內裏卻是十分不錯的。裝的是地地道道的的新棉花,沒摻半點假的。
用阮『奶』『奶』的話來說,就算是沒被套,有這件大棉襖子,那顧家的也能不生病。
忙了一天半,一直到了十一點多,才把這東西給忙完。阮向國知道對方住在哪,他當初還是大隊長的時候,還去隔壁大隊讨過經驗,和那老顧見過一面。
寒冬臘月的天氣,又是夜晚,到處都是漆黑一片,農村挨家挨戶都熄燈了,外面的路上沒半個人影。
阮向國披星戴月的往隔壁大隊趕。
牛棚,顧江河這會的日子着實不好過,凍的他蜷成一坨,靠在炕邊,炕上只有薄薄的一條爛被單,至于棉被是沒有的。應該說,原本是有的,顧聽瀾那邊早偷偷的送了棉被過來。
只是,顧江河沒留住,被村裏面的『婦』女婆子,一窩蜂進來,打砸一番,把該搶走的東西,都搶走了,美名其曰,他這種資本家,不配用這麽好被套。
這般大義強加上去,也沒人敢管了。至于,炕為什麽是涼的,之前存的柴,也被人給一塊順走了。
冰冷的炕,只有一床薄薄的爛被單,凍的無法入睡。
至于,為什麽不找自家兒子幫忙。當老子的,不想在去連累兒子了,聽瀾從這裏出去,他再去給他添麻煩,随時可能把好不容易出去的兒子,在連累過來。
所以,顧江河就是咬着牙,也不肯半點出聲的。顧江河正凍的發抖的時候,聽到外面一陣敲門聲,他總覺得是出現了幻覺。
他沒打算動彈,閉着眼,再次眯了起來,強迫自己入睡。可是外面的敲門聲卻再接再厲的想了起來。
顧江河眼睛倏然睜開,顫顫巍巍的從炕上跳了下來,門咯吱一聲被打開了。
門外放着一床爛被子和一件棉襖,疊的整整齊齊的,在清冷的月光下,也格外的清晰。
顧江河一愣,他張望的周圍,沒有任何痕跡,也沒有任何人,顯然是在他出來以後,對方便離開了。
顧江河壓低了嗓音,四處喊着,“有人嗎?”一連着喊了十七八聲,周圍都靜悄悄的,沒半點聲音。
顧江河看着那爛被子和爛棉襖,沉思起來,有了這些,起碼凍不死不是嗎?他自嘲的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哪位神仙發了善心。
顧江河蹲下去拿被子,卻發現腿凍直了,根本蹲不下去,扶着牆,這才勉強蹲下去,當拿起被子和棉襖的那一刻,顧江河又是一愣,手感不一樣,他飛速的在上面捏了捏,又張望了下周圍,還是沒人。
這次,他對着沒人的外面,鞠了三個躬,無聲的道了謝。
等進了屋,把棉襖和被子擱在炕上,剛一打開,從裏面掉出了一個玻璃瓶,就是醫院打針的吊針瓶,顧江河擰開了瓶蓋聞了聞是酒,還是燒刀子,這可是好東西。
顧江河張望一番,越發感激起來,對那放東西的人,也多了幾分好奇。究竟是誰呢?能在這種時候,給他送這麽好的東西。
顧江河把能想到的人全部都想了一遍,卻又再次排除了。
想了許久,沒得到結果,索『性』不想了,他抿了一口,那股辣味,從嘴巴一直竄到了胃裏面。
整個人都熱乎了起來。
至于那棉襖和被子,他這才細細的摩挲一遍,果然,外面瞧着破爛,但是內裏卻是新棉花,他往裏面伸了兩寸,掏出來的棉花,果然是白花花的。
是新棉花!
這一晚上,顧江河難得睡了一個安穩覺。
阮向國在那荊棘林裏面蹲了會,察覺到對方徹底進屋了以後,這才從牛棚悄悄退去,打道回府。
在家擔驚受怕的阮糯米,開始胡思『亂』想起來,她有些後悔了,不該讓爸爸也摻和進去這件事了,真要是被看到了,可是連累了爸爸和全家人的。
好在這一切的胡思『亂』想,在阮向國到家的那一刻,全部散去。
阮糯米披着棉襖,蹬蹬瞪的跑過去,急切,“爸,沒出事吧?”
阮向國在屋檐下抖掉自己身上的寒氣,他搖頭,“瞧你擔心的,肯定沒事,這個點,家家戶戶都歇息了去,外面連個雞都沒有。”頓了頓,又說,“我老遠瞧着那顧江河,怕是不太好。”
“人都凍成冰棍了,連躬身都不容易,而且瞧着還老了不少歲。”這可和之前見的那一次,差太多了。
早些年見他還是一位儒雅的大叔,透着上位人士的威嚴,這次在看,都成了一個糟老頭子了。
雖然看的不清楚,但是借着月『色』,顧江河臉上的憔悴和滄桑,還是能看得見的。
“爸,您辛苦了。”阮糯米心裏不是滋味,“還好東西送去了。”
阮向國也感嘆,“誰說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