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電影 公車圖紙與電影

Chapter21. 電影

春天在傻瓜鎮住了有段時間了, 在她的關照下,菜地裏許多白菜都已經長成初中生或者高中生,相比之下, 14號地的白菜才剛剛出生, 近看是小不溜丢的雜草一樣的嫩芽, 像一群正在聚會的綠色小人。

安靜抱着膝蓋蹲在白菜地面前,覺得地底下可能是埋了磁鐵,充滿了吸引力,盯得一群小芽快臉紅變成紅芽時她才挪了挪身,去旁邊看辣椒與蘿蔔。

蘿蔔和白菜一樣, 也已經冒出密密的小青芽。

辣椒的勢頭不比它們, 暫時只有稀稀疏疏的幾處發了芽, 其餘的都還藏在地底, 與休息區右側的番茄差不多狀态。

菜地右側, 與白菜地面對面的是豆角地,緊挨着它種下的是黃瓜,在黃瓜旁就是迷疊香與羅勒一類的香料,再往前則是她預留出的空地。

安靜依次澆過水,再走到工具房右側的空地前,淋濕整塊地。

這原本是她預留出來的茄子地, 但最近并不是合适的茄子播種時間,于是她空了它一段時間, 直到今天——天氣更加溫暖宜人時, 她才種下西葫蘆。

這樣一來, 只有休息區對面還有塊不小的空地,安靜打算再研讀研讀她的《草莓種植大全》,之後再在這裏種上草莓, 做全傻瓜鎮最傻最簡陋的草莓試驗田。

結束澆水工作,安靜又像前些天那樣去休息區底下坐了坐,老實說,勞動過後坐來底下的确會讓人開心,有種成就感。

她的休息區幾乎可以說是照搬了程風的休息區,相同的位置,相似的桌椅,只不過把香蕉傘換成了淡黃色的,并且在桌上鋪了張淺青色格紋桌布,更有田園風。

她沒有撐開傘,合攏的傘像馬尾那樣垂在她斜後方,她支着半邊臉,眼望着矮籬旁的奶油龍沙月季,心想果然很塑料花,今天也是開得完美的一天,完美到她總是想剪幾朵帶回家,插去餐桌上的花瓶裏。

但這樣的想法不論出現多少次都不會得以落實,不僅是因為這是別人的花,還是因為她壓根不舍得辣手摧花,她以前每次插花都要摳摳搜搜選半天才剪出些花材。

她打消下過分的羨慕,只是欣賞會兒就離開菜地。

畢竟現在的她還不是閑人,還有花園在等着她。前天白糖女士已經開着她的青桔三輪車送來了她買的全部東西,最近幾天她需要試着養花。

安靜穿過菜園小徑,走到公路旁,騎車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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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在熟悉的地段又被熟悉的東西晃了晃眼,最近每天路過那條長椅時,上面都會有一面鏡子,她猜想鏡子的主人是要送完多餘的十二面鏡子才肯罷休。

她抿出個笑,走開,将機會留給別人,走到藍漆長椅前遇到個光頭男人步行穿出,兩人無意間對上目光,互相點了點頭就擦肩而過,此後一路沒再見到誰,直到回了奶酪小樓,才在院外看見她的鄰居。

天氣愈發暖和,白色葡萄架下的人已經換上白T,不像她,還套着薄外衣。

在他手邊,有只小小的咖啡杯,咖啡杯旁擺着臺薄薄的電腦,他正聚精會神地盯着電腦,耳朵裏塞着無線耳機,可能是調成降噪模式,并沒注意到她。

安靜将自行車停在信箱旁,見狀也沒有硬打招呼,悄聲回了花園。

程風則在她走過他後立即敲下暫停鍵,轉頭看她走進屋子裏,端起咖啡杯淺嘗一口——他早就看見她了,從她出現在路口的那個瞬間就發現了,并且将耳機調成通透模式,能清晰聽見她傳來的動靜。

當安靜再從屋裏出來時,她身上已經系上了一件淺粉色的園藝裙。

盡管她只是播點種、澆點水,穿不穿園藝裙都無所謂,但是為了那份儀式感還是很有必要穿上的。

她壓了壓草帽,走到客廳外的走廊下,那裏靠牆處有排工具櫃,她從其中一個櫃子裏取出包營養土抱去小池塘邊,池塘邊有引水的水龍頭,她将“育苗基地”暫時設在底下。

又回來拿走幾重育苗杯與幾個陶制小花盆,将浸泡過的各種花種端去,再挑出幾件順手的工具,來來回回好幾趟,最後終于蹲在D型池塘邊勞作起來。

程風坐的位置正好能看見她,她剛好背對着他,方便他盯着她的背影看,一會兒見她樂此不疲地分離育苗杯,一會兒見她用小鏟子舀土,小心翼翼地分進黑色的花杯裏,按順序播種、覆土,再按順序排列在池塘的半個圓弧邊,帶着種莫名其妙的儀式感。

他将這儀式感看在眼裏,手忽然向前探了一截,在白瓷花瓶後摸到支手機,悄悄打開相機,鏡頭轉向白色栅欄的縫隙間,輕點一下——

照片剛好記錄下她抱着綠色水壺接水的瞬間,露出小半張側臉,線條流暢而清麗,臉頰白白淨淨,只可惜距離遠了些,拍得并不清晰。

“咳咳。”

驀地,一陣刻意的咳嗽聲将他從惋惜情緒中拔出,頭腦跟着清醒,剎那間,他覺得手裏的東西變得灼手。

他故作鎮定轉回頭,看見銀白頭發的老人負手站在栅欄外,瞪着他。

“……”他放下手機,不客氣地問道,“今天不用去上班嗎?”

“臭小子,我還不能歇歇了?”老先生佯怒,又瞪他眼,“來看看你最近過得怎麽樣。”

“……”過得很不錯。

說話聲有些大,因此安靜也聽見動靜,扭頭看去葡萄小院,發現鎮長先生站在229門外,而她的鄰居正好起身去給他開門。

她思索兩秒,假裝不知道地低下頭,繼續埋花種,種下兔耳酢漿草後才又轉頭看了看隔壁花園,花園裏已經沒了人影,只有葡萄架下的電腦與咖啡擺着。

大概是有什麽要緊事要談吧?

她事不關己,繼續種花,卻不知隔壁挨訓的人正是因她被訓。

老先生正襟危坐,難得嚴厲地看向站在茶幾邊上的人:“什麽時候還學會偷拍別人了?”

程風不語。

“這是什麽态度?還不快把人家小姑娘删了,讓人知道不把你變态就怪了。”

變态程風:“……”

“說話啊。”

“不删。”他邊說邊給老先生遞了杯溫水到面前,意思是別被他氣着。

老先生深吸了口氣,喝了溫水,之後才反應過來不對勁似的:“你偷拍人家小姑娘幹嘛?”

程風拿出剛剛想出的借口:“畫畫。”

“你畫她幹嘛?”

“不是您讓我畫這畫那嗎?”程風面不改色,甚至咄咄逼人,“畫點不一樣的有什麽問題嗎?”

“那也得征得別人同意,而不是偷拍,我以為這點道理你還是懂的!”

“那我給您拍一張?是你說要更新手冊的……”

他說得極平淡,但将話題走向捏得死死的,知道到這裏就該結束這場對話,因為沒有誰比他更懂面前的老頭了。

果然,敬先生聽到這話的瞬間沉默下去,過了會兒假裝無事發生,起身走動,先翻了翻他的冰箱,确認他沒有虐待自己的胃後又熟門熟路地走去樓上。

程風跟着他,老先生率先推開他的卧室門看了看。

正是早上十點左右,一天的大好時光所在,可房間裏昏暗如黑夜,像是動物冬眠的場所,老先生當下額角一跳:“說了多少回了,白天開着門窗。”

“開,只是今天忘了。”他認錯很快,走去窗邊拉開厚重的遮光簾,推開窗。

對面的小書房緊閉着窗,似乎是從他舉報她後就再也沒開過了。

“怎麽樣,最近沒人吵你吧?”

“沒人,她很安靜。”

他下意識提到安靜,老先生卻被這說法逗笑——

安靜很安靜。

“您就別操心我了,我保證在夏天之前交給你圖紙。”

“哼,我是來催你圖紙的嗎?你要不畫我們又不是不能用普通公交車。”

“不能。”

程風忽然否決,态度堅定得讓老人怔裏一怔,許久後才笑了聲。

“臭小子,你是不是懂什麽了?”

“……”

程風眼裏晃過絲迷茫:他懂什麽了?

老先生自然也把這迷茫盡收眼底,又氣哺哺哼了聲:“算了算了,笨死你好了!”

既然覺得傻瓜鎮不能用普通公交車,不就是表示他也認定傻瓜鎮是不同的嗎?既然認定了不同,那不就是找到意義了嗎?至少是有那麽一丁點的……

這些話在老人家嘴邊打了個轉,最終又咽了回去。

算了,這些事還是應該讓這個笨小子自己想通,看起來用不了多長時間了。

不過随口說了句,沒想到還能聽到他這麽堅決地說“不能”,也算是意外之喜了——老先生高興下了樓,囑咐他好好吃飯人就走了。

至于走去哪兒,沒人比程風更清楚。

如果說邵女士是傻瓜鎮最任性的老太太,那麽這位敬先生就是傻瓜鎮最愛蹭飯的老先生了,這會兒一定是去誰家蹭午餐了……

希望不是安靜家,不然他會嫉妒的。

還好,老先生出門後就騎車離開。

程風坐回葡萄架下,發現奶酪小樓的花園裏暫時沒人,于是又戴上耳機看起電影,動畫電影裏每一幀的景物都是彩色的,像傻瓜鎮。

他想,傻瓜鎮也是可以當電影主角的,如果需要一個主人翁的話,那只鳶尾花精靈就不錯……

“差點忘了——”

說話聲倏地飄來,被掃興的程風擡頭,看見老人不知什麽時候又回來他門前。

“把人家照片删了。”

程風:“……”

他的女主角,他才不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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