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馬裏奧賽車 馬裏奧與褒姒

Chapter28. 馬裏奧賽車

14號菜園裏, 安靜心不在焉地澆着地,不時偷瞄眼正在26號地澆灌的人。

他連自己的地都沒澆就去幫別人,是因為他也覺得剛才的邀請很奇怪嗎?

真的很奇怪。

為什麽會突然邀請她喝咖啡呢?

安靜低頭沉思着, 面前的番茄苗被淋得沙沙作響, 等她回神, 番茄地已然喝高,她急忙背過身澆對面的西葫蘆地。

這回精神集中,放得專注些,澆去豆角地時,程風剛好灌完26號地從那頭回來, 見狀很熟練地幫她收了水管。

安靜站在門欄邊, 正色等他走近, 接過他手裏的水管, 向他答謝聲, 然後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她剛剛心跳得有些快,腦袋也有些空,還沒回答他,他就立馬補充句“不願意也沒關系”的話,告訴她可以再想想。

于是,她一想就想到了這會兒。

程風看出她的為難, 猜想她是要拒絕他,懸着的心不但落了下來, 還一落千丈, 最後只用極淡的口吻重複句:“不願意也沒關系。”

聽似雲淡風輕。

安靜抱着略沉的水管, 想擺手都不能,只好搖搖頭:“沒有不願意……”

雖然她來了例假,但不就是喝杯咖啡麽。

“我可以。”

帶着篤定的三個字落地, 程風跌倒谷底的心又像是坐上熱氣球升了起來,輕飄飄的,聲音卻格外沉穩:“那好,下午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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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見……”

安靜弱聲回應,說完耳根又似充了血,霎時間紅起來。

她好像從來沒跟人說類似的話語——

“下午見”或者“明天見”,這類昭示着“約定”的話。

更何況,和她有這樣約定的對象是位年輕且英俊的男士。

所以,盡管赴約的地點就在隔壁,她也緊張到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麽,定在原地,沒了動作。

程風陪她定了會兒,過程中盛着他心髒的熱氣球像是出了點問題,向上飄的同時還像擺錘那樣往外晃,他揣摩會兒,發現是坐在熱氣球裏的心髒大驚小怪,一下一下地、極莽撞地往外沖,試圖沖出他的胸腔。

他盡力安撫好他那顆大驚小怪的心髒,注意力慢慢聚到面前的人身上。

她戴着草帽,臉色看起來比早上剛見到時好了很多,眼微微垂下,睫毛卻卷翹,虛掩住黑色的眼眸,原有的靈動暫時消失,只能看出眼神有些飄忽。

人呆呆的,大有愣去夏天的趨勢。

為此,他輕咳聲,打破一條口子方便人走出奇怪的境地。

“那我去忙了。”他如是說。

“哦,好。”捧着水管的人如是回。

等他走回13號地,安靜總算停止了呆去夏天的旅程,動了動腳,将水管還回工具屋。

說是要忙的程風居然只是從工具房裏取出他的藥箱,然後坐去休息區,打開藥箱取了罐啤酒出來。

離開前無意間瞄見的安靜:“……”

嗯,他還挺不健康的。

***

挺不健康的程風在她離開菜地後幹了件大事,忙到快中午才回到葡萄小院。

心跳很快。

他想,如果明天醒來時還跳這麽快,他可能不會去菜地了。

他将從菜地裏帶回來的東西放到廊下,進屋。

廚房與餐廳之間的玻璃門開着,此時的屋子裏彌漫着一股淡淡的香甜氣。程風有預感,她在來赴約時會帶上些甜甜的小蛋糕做禮物。

她實在是很禮貌,到了萬事都小心翼翼的地步,小心翼翼到別人對她露出丁點的善意她都要還回去……

他起初利用這樣的禮貌,想從她那兒得到些合他胃口的食物,他的胃已經厭倦了無趣的食物。

可是現在,他越來越不是滋味,總覺得自己做什麽都像是居心叵測,但事實上他今天只是單純地想請她喝咖啡。

哦。

也許也不是很單純。

……

烤箱被打開的瞬間,香氣撲來安靜臉上,暖烘烘的,像冬日的陽光。

安靜取出烤盤,烤盤左邊是六只迷你的牛皮紙蛋糕杯,右邊是六只Hello Kitty的蛋糕杯,此時紙杯裏都探出半顆蓬松的圓腦袋。

牛皮紙的蛋糕杯配上焦黃色的蛋糕頂,像是近親相聚,只有杯沿與蛋糕頂之間露出截淺淡的金黃色,看起來很普通,相比之下,用Hello Kitty紙杯的蛋糕可愛得多。

安靜想,以後還是不要買牛皮紙蛋糕盒好了,沒有黑貓警長,還有湯姆和加菲貓,哆啦A夢也是可以的。

——她大概是和彩色的貓杠上了。

她挑出她的黃銅印章,在六只牛皮紙蛋糕上烙下圓圓的哆啦A夢頭,這才滿意些。

到午餐後,安靜又緩慢地陷入一種焦慮情緒中,困擾着“下午”的準确定義,兩點?還是三點?

為此,整個午休時間都被蹉跎過去,還好下午是去喝咖啡的,能提神,不至于昏昏沉沉。

臨出門前,安靜将六只小蛋糕裝進大的盒子裏,捧着它們在門後深呼吸幾下。

她竟然也會去別人家喝咖啡。

怎麽想都不可思議。

她不可思議地打開門,在門邊猶豫一分鐘才邁出步子走向花園。

照在花園裏的是下午兩點半的陽光,正熱,擡頭看,湛藍的天上堆着蛋白霜一樣的雲,無疑是春天最熱的時候。

安靜看了眼鄰居家的花園,沒有人在,腳步遲緩走了出去,停在虞美人盛開的栅欄外。

與此同時,青葡萄小樓裏,程風正單膝跪在客廳的電視櫃前挑選着碟片,打算在喝咖啡時放一部可愛的電影。

修長的指尖掃到中間,停在一部2D影片上,剛要抽出,就聽見門鈴聲響起。

輕脆的鈴聲傳進他耳朵裏像是變成了山寺洪鐘,震得人腦袋嗡嗡響。

他立即起身,出門前瞥了眼茶幾上稍顯做作的奶油伊甸園,端着它藏去廚房裏,然後才走到門後,看看手表,掐了個準點打開門。

他又只穿了T恤,清爽得像是夏天提前到來。

安靜看他闊步穿過花園,将手裏的蛋糕盒捧得高些,拿出副“只要你開門我就立刻向你送蛋糕說謝謝”的表情。

程風走來門邊,将門開得大大的,在蛋糕盒送來他面前時,很快接過,并且先聲奪人:“謝謝。”

“……”

不、不是。

她只是想謝謝他邀請她喝咖啡,不是要讓他說謝啊……他說了謝謝,她又該說什麽呢?

安靜想解釋下,但語塞占了上風,愣上會兒,只憋出句與本意完全相反的話:“不用謝。”

程風暗自得意下,話不經思考問出口:“想在外面喝還是裏面?”

外面……這會兒會不會有些曬?

安靜看向攀着葡萄葉的白色葡萄架,又看看程風背後敞開的大門,答案脫口而出:“外面吧。”

雖然她很好奇他的客廳全貌,但貿然進單身男子的住所不太合适吧?

中午特地花時間整理客廳、裝飾客廳并且挑好碟片打算看電影的單身男子程風:“……”

“好。”他面無表情地應下,帶人走去葡萄架下。

太陽偏西,光是從她的花園斜照過來,穿過架上的葡萄葉片,投到圓桌上,安靜在他的注目下落座,定定看着對面的竹籬花牆。

那是面小花牆,眼下攀長着紫粉色的鐵線蓮,稀稀疏疏擋住了廚房後的空地。

“……”程風沉默着,掃了眼桌上那瓶快要凋零的月季切花,順手拿了起來,“你稍等會兒,我去煮咖啡。”

“嗯。”

他帶着蛋糕與月季走開,桌面徹底一空,安靜兩只手的手指又開始不熟悉的親戚聚會,才小聚兩分鐘,程風又從門裏出來。

手裏拿了些東西,最顯眼的是剛才那只玻璃花瓶,但裏面的粉紅草莓杏仁餅變成了黃綠色的奶油伊甸園,花瓣新鮮,一看就是新剪下來的。

是他從菜園裏剪的花嗎?還是他在花園裏也養了奶油龍沙?

安靜坐直身,等他走近後又看清另外的東西是什麽——一個收納包。

程風将花瓶放到桌子中間,然後拉開收納包的拉鏈,取出款黑色的游戲機,然後又取出輛馬裏奧四驅小賽車,十分闊氣地推到她面前。

“我去煮咖啡,先玩着吧。”

“……”從來沒玩過這類游戲的安靜一愣,心想哪有一來就讓女孩子玩賽車玩具的,她搖了搖頭,“不用了,我也不太會。”

“随便按就好,不用客氣。”

至少不會等得無聊。

他說完,留下安靜和馬裏奧面面相觑,自己回屋煮咖啡。

安靜看上會兒,好奇蓋過矜持,拿起掌機。

看不出來他還玩這個呀?

怎麽看都像是小孩子才玩的游戲。

安靜露出個笑,摸索着搗鼓起來,忽然間,掌機裏有了畫面,一顆紅色腦袋占據在屏幕中央,并且随着她按下的按鍵猛地往前沖,最後直直地砸到懸崖下。

!!!

她幹了什麽?

安靜放下掌機,迅速離座去拯救砸在地上的小賽車,用衣袖擦了擦它,面紅耳熱還回桌上,假裝無事發生。

春日的花園裏漂浮着隐隐的花香,安靜覺得自己坐了好久好久,久到太陽曬得她有些熱了,可是一看時間,才過五分鐘而已。

煮咖啡的話,需要十分鐘還是十五分鐘呢?

不管需要多久,她都得再等會兒。

安靜沒出息地瞥了眼面前的游戲機,覺得它比菜地還要有吸引力,于是慢慢地,手又朝它伸去,小心翼翼地研究起來……

咖啡的香味比程風和咖啡先一步出來,混在花香中,但安靜沉迷于馬裏奧完全沒留意到這香氣。

因為桌面不夠大,她怕馬裏奧再次墜崖,于是将賽車放到草地上,沒有賽道的馬裏奧毫無章法地開在草原上——在掌機裏看的确很像草原。

安靜死死盯着屏幕,并不知道馬裏奧實際身在何處,只覺得跑起來很暢快,然而,暢快了沒多久,草原上突然出現異物攔住了馬裏奧的去路,安靜一緊張,馬裏奧就開車就撞上那巨大的異物,卒。

她擡頭尋覓馬裏奧的蹤影,然後看見端着兩只咖啡杯的程風停在花園裏,腳邊是剛剛撞到他的玩具賽車。

“……”安靜像上課偷玩游戲被發現的初中生,忽然雙手放下游戲機,罰站似的起身。

程風繞過賽車,走來葡萄架下,放下咖啡:“久等了。”

“不久!”安靜否認,“有馬裏奧在。”

說到馬裏奧,她越過他撿起地上的賽車,走回葡萄架下,發現車輪被弄髒,不好意思地燒紅耳朵:“對不起,我給你弄髒了。”

還不小心摔了下它。

“沒關系,車總是要髒的。”

“……”可人家只是玩具車啊。

她低着頭,程風盯着她紅彤彤的耳朵,覺得熱氣球有些飄:“坐吧。”

兩人面對面坐下,中間是一瓶極有氛圍的月季鮮切與兩杯極有氛圍的咖啡,以及一輛極毀氛圍的馬裏奧賽車。

馬裏奧胡子翹得高高的,像是在座的第三位朋友,正在大笑。

安靜因為它的存在自在不少,兩手撐着座椅邊緣,低頭聞了聞還有些燙的咖啡,香味比昨天烤豆子時傳來廚房的還要濃郁,她找到話問:“是中午才磨的豆子嗎?”

“嗯。”

“很香!”

她笑眼微彎,稱贊句,被贊美的程風也露出個笑,安靜擡頭時剛好看見,眼睛睜大。

“程風。”

她忽然叫他的名字,不是程先生,也不是程風先生,程風有些訝異地看着她,似是在問怎麽了。

“……”

可能是她發瘋了吧。

安靜心髒突突跳着,搖頭:“沒怎麽……只是覺得很少看見你笑。”

程風不知道話題為什麽跳來這兒,手指勾着咖啡杯,貼着杯壁的指節有些燙了他才淡聲說道:“我不太會笑,會很醜。”

她眼睛瞪得圓圓的,黑亮亮的瞳仁裏寫滿“胡說”兩個字:“怎麽會,你笑起來很好看的。”

不論是剛剛,還是那個月夜櫻花樹下的笑,都是讓人驚嘆的天使一樣的笑。

不過這樣的話不能說,很羞恥。

程風松開杯子,中指的關節被燙得微微發紅,也覺得她在胡說。

“你都沒見過怎麽會知道?”

見過他笑的人都知道那是無趣的假笑。

“誰說的?你剛才就笑了,像馬裏奧。”

“……”

“……我是說你真的笑了,就在我誇咖啡很香的時候。”

他難道自己都沒發現嗎?

程風望着她真誠的眼,很久很久,發現她好像比剛來傻瓜鎮的時候黑了點,雖然還是可以用白皙來形容,但的确黑了點。

他連這麽細微的事都發現得了,怎麽會發現不了自己笑了呢?

“你看錯了,我不會笑的。”

安靜蹙眉:“你又不是褒姒,為什麽不會笑?”

程風:“……”

好像也對。

他端起咖啡抿了口,因為要照顧她的口味,咖啡比從前甜一些,咖啡入口,他決定轉過這個話題。

“有空一起開賽車嗎?”

安靜被問得猝不及防,還想說的話都被奇怪地堵了回去,疑問聲:“啊?”

“馬裏奧賽車,看你還挺喜歡的,我還有其他款的。”

是挺喜歡的……

她矜持兩秒,點點頭,然後有些害羞地端起咖啡抿了抿,緊接着,眉頭一蹙。

好苦——

再也不要喝咖啡了。

***

當天夜裏,安靜吞了兩片止痛藥才躺下,肚子倒是不痛了,但是翻來覆去到半夜都沒睡着,最後抱着被角緊皺眉頭。

她發現了,下午那會兒程風突然轉移話題壓根就是在逃避——

逃避他會笑的事實。

可是這有什麽好逃避的?他本來就不是褒姒嘛,就算是真的褒姒,不也是會笑的麽,他為什麽篤定他不會笑?

安靜被這個問題困擾着,眼睛睜得像黑貓警長,同樣,躺在黑暗中的程風也睜着雙眼。

但有兩樣不同,一是姿勢,她側躺着,他平躺着。

因為是平躺,所以胸腔裏的心跳與熱氣球統一了方向,空前一致地向外沖,造反的聲音在靜谧的夜晚聽得格外清晰。

二是表情,她苦皺着眉頭,他面露微笑。

他真的會笑,只要他一直想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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