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車鈴 木棉絮與跟蹤狂
Chapter33. 車鈴
初開的鳳凰花是鮮紅的, 單看顏色,帶着點初春木棉花的風采,但氣勢還不夠足。
木棉花開在沒有樹葉的枝條上, 像烈火, 而鳳凰花從濃密的綠葉間綻放, 眼下還稀稀疏疏,像愛美的樹冠戴上幾朵小紅花。
安靜牽着小羊遠遠看着那邊,心想夏天時一定要來這裏看看,而小羊,因為球被踢得太遠, 它追得也更快, 帶得遛狗繩上新系的鈴铛響個不停。
等它将球踢到山坡下, 球上不去它才停下, 仰臉看安靜。
安靜就要幫它拿球, 卻被程風攔住,她也像小羊那樣仰臉看程風。
“先和它講講道理。”程風看着她說,而後蹲下。
她跟着蹲下,看他拍小羊腦袋,好奇問:“還要講什麽道理?前幾天不是都說過了嗎?”
小羊的粘人屬性程風自然也知道,三天前, 他們和小羊踢完球後,他就開始摸着小羊腦袋講道理, 講的自然是要把它送回來的事, 也算是提前打預防針。
但一向聰明的小羊就跟沒聽懂似的, 對此并沒有表現出抗拒,兩人猜測小家夥也是想這裏的,說不準還盼着回來。
果然, 今天牽着它來牧區,它踢球都快了很多,像是急着回其他羊面前炫耀。
程風替小羊解開繩子,順便捏了捏小羊脖頸,先回答安靜的問題:“再教教它怎麽把球踢上山坡。”
他朝安靜看了眼,在她困惑的眼神中指了指足球,學了半個月足球的小羊收到指令,前蹄使勁一踢,足球朝山坡上飛去,到不遠處落地,骨碌碌滾了下來。
小羊看球滾到另一邊,上前攔住,将它推了回來。
“咩咩。”
程風示意它繼續踢,小羊無奈,又陪他玩了兩回,結果當然是沒能踢過小矮坡,最後倒把自己的脾氣激了起來,和山坡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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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看它忙得屁颠屁颠,甚至想出一點一點往上踢的辦法,卻還是沒能把球踢上去,不禁看向程風。
“你确定要讓它踢上去?”
“當然不是。”程風說着,伸手要過安靜手裏的遛狗繩,搖了搖上面的鈴铛。
那是顆粉紅色的鈴铛,是安靜知道小羊快被送回牧區後特地買來的禮物,小羊剛系上鈴铛的那天走路都不敢走太快,好幾天才慢慢适應這聲音。
這會兒鈴铛一響,小羊尖尖的耳朵一翹,帶着足球回來兩人腳邊。
程風踩住球,看了眼小羊:“現在我去你能踢到的位置上,你把球傳給我,我們合作踢上去。”
“咩!”
又看向安靜,把鈴铛還回去:“你來搖鈴。”
“嗯!”
安排好球員和裁判,程風朝山坡上走了幾步,剛好在小羊前幾次踢球的那個高度停下。
安靜看看球員二號,再低頭看看球員一號,給它讓出更寬的發揮空間,在小羊準備就緒時,輕輕搖響鈴铛。
小羊施展出全部力氣,球竟然絲毫不差地飛到程風那裏,程風輕而易舉接到球,腳一勾,足球又被踢向高空,以一個漂亮的抛物線弧度越過矮矮的山坡,飛去另一邊。
“咩!”
小羊雀躍叫了聲。
“咩咩!”
“咩咩咩——”
“咩咩咩咩咩……”
山坡那邊也突然爆發出一連串的羊叫聲,小羊聽見,拔腿向山坡上跑去。
安靜原地愣了會兒,跟着它去上面,路過程風時僵住腳步,轉頭,無聲看着他。
“……”
你好像砸到它們了。
“……”
他聽出來了。
兩人面面相觑時,房先生氣鼓鼓地跑到坡頂,一看是他們,氣消了些,但還是沒克制住,沖程風吼道:“臭小子!還好是只毛厚的!不然能被你砸死!”
“咳。”
程風裝作無事發生,走到氣呼呼的房先生面前道歉:“抱歉,我來還您小羊的。”
“看見了,”房先生沒好氣,還在為他被砸的羊生氣,氣了會兒才想到那顆從天而降的足球,問他,“球怎麽回事?”
“給小羊們找的娛樂活動。”程風一本正經地回答他。
“……”房先生縮了縮下巴,掏掏耳朵,“娛樂什麽?”
“娛樂活動。”
“什麽活動?”
“娛樂活動。”
“娛什麽動?”
“……”
在這番沒有營養的對話進行的同時,安靜始終盯着羊群看,發現小羊已經回到那群黑鼻綿羊邊上,大概是它最近洗澡洗得比較頻繁,加之又是新生崽崽,小羊的毛比其它羊白兩個度,在羊群外格外顯眼。
小羊先和一只大綿羊互相蹭了會兒,看樣子是它的媽媽,然後一大一小兩只綿羊才湊去羊群裏面。
被圍在羊群中間的是所有羊當中最大的那只,快有四個小羊那麽大,這會兒和那顆足球站在一起,周圍的綿羊團成圈慰問它,當然也有年齡小的羊去頂足球。
就在小羊鑽進羊群時,房先生總算接受了程風的說辭,不可思議地回頭。
程風露出副深藏功與名的神情,說話卻隐隐有邀功的意思:“該教它的都教了,應該不會再自卑。”
安靜聽着偷笑下。
也是,現在的小羊可能覺得自己是肖恩傻瓜鎮分恩,厲害着呢。
正想着,羊群忽然有了動靜,奇怪散開,大部分退到另一側,少數幾只朝着他們這邊過來,其中最胖的那只走到離他們最近的位置。
幾只羊排成一列,從小羊開始,一個接一個地傳球,經歷兩次中途失敗後,第三次成功将球踢到房先生腳邊。
“……”
崽崽們真厲害。
“您可以考慮考慮給它們裝球網,教它們踢球。”
房先生:!!!
這是何等的天才?
這樣一來,他的兩群羊就要達成世紀和解了吧?
他和顏悅色起來:“不愧是你,我知道我那兩群羊怎麽和好了!”
程風觑着他,欲言又止——
如果他是說讓兩群羊一起踢球的話,那可能不太行,除非先給它們上幾堂“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課。
……
安靜和程風離開前小羊又來她們腿邊蹭了蹭,看得出是戀戀不舍的,于是兩人許諾每個月都會來看它,這才舍得放開他們。
回去路上,安靜情緒有些低落,程風看着安慰句:“如果很舍不得它,可以每天都來看它,騎車會快很多。”
安靜嗫嚅下,好半天才應下:“嗯。”
其實她自己也摸不透自己,總覺得不僅僅是送走小羊這麽簡單。
沒有小羊在,兩人沉默起來,走回林蔭樹下時,是一陣手機鈴響打破靜谧,程風取出手機,接通電話。
“抱歉,有事耽擱了會兒,請給我十分鐘——嗯,稍後見。”
他挂斷電話,安靜看着他,糾結着問出口:“是接你出鎮的人麽?”
“嗯。”
“十分鐘趕過去的話,你就不用等我了,先走吧。”
她一如既往地替人着想,但程風回絕了這話:“沒關系,回去後我騎車過去,兩分鐘的事。”
安靜:“……”
也對,他騎車比風還快。
“東西也不帶嗎?”
她問着話,腳步比平時快了很多。
“不用,外面都有。”
“噢。”緘默陣,她又好奇問,“那車子騎去外面就停在那兒嗎?”
“鎮長先生會幫我騎回來。”
“……”
那還蠻厲害的。
安靜問完所有好奇的事,打住,用盡全力加大步子,生怕耽擱程風時間。
走得太忘情,程風看着看着忽然笑起來,不過安靜盯着路沒發現,直到走回街口他才叫她聲。
她擡頭,明亮的眼望着他似乎在問什麽。
程風步子壓慢,拐進住宅街,慢悠悠問:“我走之後可以請你幫忙嗎?”
“當然可以!”安靜那點低落情緒瞬間煙消雲散,表情嚴肅握拳,“只要我能幫到。”
“嗯,希望不會打擾到你。”
“不會,其實——”
其實她從小到大都不怕被打擾,除非對方太過分。
但這話她沒有說下去理由,眼見着花園門越來越近,安靜擡眼看向街口處已經長出綠葉的木棉樹,抿了抿唇:“到了,那再見。”
“再見……”
程風道別後繼續往前,到盛開的薔薇花牆邊推出自行車,偏頭看了眼站在信箱旁的人,撥了撥鈴铛。
安靜聽見車鈴,舉起胳膊和他揮了揮手,目送他騎車離開。
走得幹淨利落,什麽也不帶,就好像他只是去超市一趟。
安靜垂眼,片刻後忽然推出信箱旁的自行車,跟了上去。
——想起來了,她說春深時要去小鎮外看花,這都春末了,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她騎車穿來木棉樹下,正是木棉果爆裂的季節,白色木棉絮在空中飛舞盤旋,像精靈落到她發頂,她帶走一團果絮,車輪碾壓過地上的積絮,卷起一片,卻又驟然停下。
安靜看着折回來的程風,臉龐緋紅。
她可沒有跟蹤他的意思——盡管她現在看起來就是個跟蹤狂。
程風在一片飛絮中怔怔看着她。
“你……怎麽又回來了?”
“忘了告訴你,”他眼前飛過一大團絮,停頓下,“有需要的東西可以讓我幫你帶。”
“噢。”
不過這樣的事直接用手機聯系不也可以嗎?
只有程風知道他想說的不是這個,但他到底想說什麽連他自己也不清楚。
***
花田籬笆外,紅色西瓜車猛地起步,卷起陣塵土,程風隔着塵土看了眼田邊的人,彎了彎嘴角。
從車內後視鏡裏看見這一幕的polo衫先生大跌墨鏡,墨鏡滑到鼻梁中間又瞟一眼。
嚯,真在笑。
盡管他很想問點什麽,但還是拼命忍住——做傻瓜鎮的司機這麽多年,這點本事還是有的。
想當初他也是一分鐘不說話就憋得難受的人,但他始終謹記他姐說的話:做傻瓜鎮的司機不許廢話。
不過,今天是程風先開的口。
走到山路上,他居高臨下看着花田,問西瓜車先生:
“您給人送過禮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