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小獅子 天生的商人

Chapter39. 小獅子

餅幹朋友他又出現了。

在一個新的六月。

安靜雖然很遲鈍, 但聽懂這話還是不成問題的,偏頭看周緒,笑了笑。

“笑什麽?我很可笑嗎?”

“你不是在看前面?”

“有種東西叫餘光, ”周緒說完側頭, 晃了晃手裏的爆米花, “拿着,我特地麻煩人家做的。”

來傻瓜鎮的路上他專門打了通電話,還好人緣不錯,即使是無禮的請求也沒被拒絕。

安靜聞言放下郁金香,接過他遞來的爆米花。

臉頰上還挂着薄薄的紅暈, 和從前一樣可愛, 周緒瞥上眼, 又轉視前方, 心跳得有些快。

其實他剛才那話是有騙人嫌疑的對吧?他明明還挺心動的。

安靜沒注意看他, 被爆米花霸占視線,禁不住誘惑地嘗了幾粒,爆米花的口感和味道和上次沒有太大差別,依舊很好吃就對了。

雖然沒來得及吃她自己烤的餅幹,但吃到了爆米花也很劃算。

她這麽想着,又吃兩粒, 意識到邊上太過安靜,扭頭看了看, 正式向他宣布:“我很放心, 也已經原諒你了。”

“……”

就這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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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也可以放心。”

可以像以前那樣大大方方地講話, 畢竟無論是哪個時期的他,都挺能說的。

挺能說的周緒:“……”

她怎麽知道他不放心?他表現得很明顯嗎?

“嗯。”

他含糊不明地應了聲,正打算找個新話題緩解尴尬, 就聽安靜問他:“你很早以前就知道傻瓜鎮了嗎?”

說完,響起爆米花被咬裂的松軟聲。

周緒:“……”

她簡直……

怎麽會有人這麽快就像個沒事人?不是應該和他一樣難堪會兒、別扭會兒又隐隐竊喜會兒嗎?

簡直直到可怕。

相比之下,他扭捏的樣子應該還蠻好笑的。

“不方便說嗎?”

大概是他沉默太久,安靜又鋪了道臺階給他。周緒從自己的思維裏跳出,再次轉頭,看着她極其自然的神情,突然間想通什麽,又找回他那點成熟穩重——

也對,這樣不才是最好的嗎?他到底在糾結什麽?

真正的餅幹朋友在這一刻覺醒了,他搖了搖頭,否認這個說法:“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那是什麽時候?”

“嗯……”周緒支吾下,“21歲那年,和我媽和好後。”

安靜有些好奇他說的“和好”,猶豫該不該問他時忽然又見到那輛熟悉的自行車飄了回來,眼睛一亮,腦袋不知不覺地向外探了探。

周緒:“……”

又來了,兩個傻子。

傻子程風剛剛去了趟菜園,這會兒回來車把上挂了滿滿一袋蔬菜,見兩人還坐在路邊說話,不禁放慢車速。眼神和兩人交彙,卻沒有交談,只是點了點頭就幽幽飄走,不帶走一片雲彩。

安靜盯着他背影看——

如果她沒看錯的話,他的口袋最上層應該是放了兩顆番茄,是那種她日思夜想的又大又紅的番茄。

可是據她所知,程風的地裏是沒有番茄的,那他的番茄是從哪兒來的呢?

她覺得有必要問問他,然後找機會去請教番茄主人關于番茄種植的二三事。

并不知道她只是在想番茄的周緒還以為她是在看程風,忽然輕笑聲,向後一倒,靠在椅背上仰頭看杉樹樹冠。

安靜被這動靜吸引,扭頭看着他。

“你笑什麽?”

“就是挺高興的。”他嘴角上揚,靜靜看着筆挺挺的樹幹。

安靜抱着爆米花想了想,還是把剛剛的疑惑問了出來:“我可以聽聽你和你媽媽的事嗎?”

“怎麽,又想聽我的傻事?”

“……”

“開玩笑。”他又坐直身,正經很多,“其實也沒什麽好說,只是我多讀了點書,突然從一個狹隘的白癡變博愛了些。”

他不是第一次和人說起這些事,再說時壓根沒什麽負擔,當然了,以前聽他說的人是他的教授。

他從小就怨怪他的母親,她好像總是愛其他人勝過愛他,幾乎無時無刻不在從事她口裏的義務工作,後來父母離異,她更是離他遠去,去到個他從來沒聽說過的城市。他那時仿佛是急于證明什麽,恨不得昭告全世界他讨厭她,對她的評價則是“會可笑地關心全世界,但就是不關心他”。

久而久之,他被自己的思維困住,叛逆地忽視了那些來自她的關心,拒絕和她見面,與此同時怨氣還在加劇。

後來麽,他在世界各地見識到越來越多的和他母親一樣的人,恍悟就在某個瞬間——

原來世界上有這麽一群人,單純與善良與生俱來并久久保持,在他們眼裏,愛是不分高低上下不分親疏的,他們是奇妙的存在,或許可以稱之為“烏托邦的善良公民”。

他和這樣的“烏托邦人”交談過,其中一個以開玩笑的口吻告訴他,他看起來也像是擁有這種血液的人。

不久之後,他就去見了她……

許多年不見,他記憶中的長發女人已經推成板寸頭,酷到不行,她對他還是一樣,雖然剛見到他時哭了一次,但後來就像是沒有發生過那些事似的,和小時候完全一致。

周緒覺得剛才的安靜就有點像她,說沒事就沒事。

“那段時間我試着跟着她走動,她去過的所有地方我都去,她做任何事我都參與,也就是那會兒被她拉來這兒,知道了傻瓜鎮。”

他為傻瓜鎮的全部感到震撼——

沒有人不被傻瓜鎮震撼。

“我那天想下車看看,但是被她攔住了,因為傻瓜鎮不是景區。”

他戛然而止,沒再往說下,聽得正來勁的安靜追問:“然後呢?為什麽現在你可以來?”

“因為我聰明又善良,”他似笑非笑地說,轉頭問她,“你呢?”

“秘密——”

“我當然知道是秘密,我是問你願不願意告訴我你和你媽媽的事,我現在是專業的。”

安靜一怔,随即低頭,摸着腿上的郁金香不說話。

她呢?

她永遠都不可能和她和好吧。

她還是什麽都不肯說,周緒對她身上的謎團依舊是知之甚少,不過也沒關系……

每個住來傻瓜鎮的人都将被治愈。

她也會。

他笑了笑,起身:“不說就走吧,別讓人等急了,不是說要裝什麽娃娃嗎?”

安靜被他帶去別的事上,心想有道理,抱着花束和花桶起身——爆米花桶也是花桶。

兩人原路折回,夏日的午後氣溫達到最高點,葡萄小院的圓桌上卻有群奇怪的毛絨玩偶在疊羅漢,底盤圓頂端尖,疊得像聖誕樹的樹冠。

安靜有些呆地望着那邊。

這也……

這也太無聊了吧。

走回門邊,發現小獅子餐盤已經被裝進牛皮紙袋挂在門外,安靜摘了下來,然後就聽周緒咳嗽聲,帶着濃濃的暗示意味。

安靜:“……”

是她的餅幹。

她的餅幹還是被人瓜分幹淨了,一半交給程風,另一半給了周緒,她只留下兩塊塞了塞牙縫。

周緒心滿意足,端着裝滿餅幹的小青蛙餐盤按響程風家的門鈴,據他說,他需要到程風家吃點東西,畢竟空腹給他當了半天的司機,不在他家吃點東西恐怕他會過意不去。

——厚臉皮本色又回來了。

程風則在看見那盤餅幹時郁悶到極點,他的餅幹是他靠忍讓得來的,憑什麽周緒也可以有。

嫉妒使人不理智,他生氣把廚房丢給周緒,自己離家出走坐到花園裏來,和疊羅漢的毛絨玩偶面對面。

他不在的這段時間花園被照顧得很好,葡萄葉越來越茂密,綠綠的遮在頂上,隔着光看綠茵茵的。

綠得像那只小青蛙餅幹盤,讓人氣悶,正這時,他的餘光裏有人走動起來,程風看将去,發現安靜就在她的花園裏看着他。

他表情平靜,沒有吱聲。

安靜沒等到邀請的話,食指指尖輕輕摳住拇指指腹,先開口:“你吃過午飯了嗎?”

“番茄雞蛋面。”

答非所問,但聽得出是吃過番茄雞蛋面的意思,安靜又瞄了眼桌上那堆娃娃,指了指問:“那我們什麽時候去裝娃娃?”

“你是管理員,你說了算。”

那就好。

程風說完似乎是舒暢了不少,從座椅上起身,越過玩偶堆指了指對面的位置,問道:“過來坐會兒嗎?”

正合安靜的意,她點點頭,小跑出花園繞去程風那兒。

程風擺在桌上的玩偶只是半數,剩下的都還在袋子裏呆着,她走近看了看桌面上的,意外發現只眼熟的小家夥。

她指了指“聖誕樹”第三層的小獅子,有些驚訝:“我有只一模一樣的獅子。”

被她擺在卧室的小書桌上。

程風上手抽出它,辛辛苦苦疊的羅漢垮塌一截。

小獅子的腦袋上圍着圈炸開的鬃毛,雖然參差不齊,但整體而言就是個不合理的圓圈,圓得和她剛才的獅子餐盤沒什麽兩樣。鬃毛很硬,和尾巴上的長毛是同樣的材質,不過身子摸着柔軟又光滑。

他把獅子送給她:“給你?”

安靜趕緊搖頭。

這是傻瓜鎮的公仔,被她拿走不就是“以權謀私”了嗎?況且她都有個同款了。

被她拒絕,程風又放下手裏的小獅子。

小獅子的豆豆眼迷茫又無辜,默認姿勢是坐着的,大概就是獅子坐吧。

“這些都是你一個人挑的嗎?”安靜抓起只秋田犬玩偶問他。

“嗯。”

“好厲害。”

她誇得極真摯,真摯到程風感到迷茫,重複下:“厲害?”

挑些公仔就很厲害嗎?

“嗯!每只玩偶都不一樣,很少會有這樣的娃娃機……”

所以很厲害。

她又拿起只三花貓公仔,偏頭看程風:“我們過些天再去裝它們吧,不是說影院還要再裝飾裝飾麽?”

“好。”

他本來也是這麽打算的,只是剛才有些沖動,着急找了個借口攔住她,結果還失敗了。

“那我可以先帶它們去我家嗎?我有個很棒的主意想試試。”

“有多棒?”

“我想給它們做名片,”她聲音小了些,“如果每只玩偶都有自己的名字和故事,也許喜歡它們的人會多一些。”

這樣娃娃機的生意應該也會很好。

嗯,她真是個天生的商人。

“那需要我幫忙嗎?”

“幫做名片?”

“都可以,也可以幫它們搬家。”

搬家?聽起來好像是這個道理。

她搗搗頭,和程風一起拆桌上的玩偶塔,又一個個地丢回桌邊的購物袋裏,等等——

大麻袋?

安靜的腦海裏閃過這幾個字,叫他:“程風。”

“嗯。”程風繼續丢玩偶。

“你昨天花一萬多買多東西就是它們?”

“……”

不否認那就是默認了,安靜咋舌:“那會不會不太劃算啊?”

“不會,我有錢。”

“……”

財大氣粗,無法反駁。

口袋很快被裝滿,但留在外面的玩偶還不少,可見它們全裝進去時有多憋屈,見程風想硬塞,她連忙阻止:“這些我抱着就好!”

娃娃們:呼……

不用再擠來擠去就好。

玩偶們被帶去奶酪小樓裏,程風第二次進來安靜的客廳,或許是剛剛才烤了餅幹的緣故,這時屋子裏還有股甜甜的味道,無處不可愛,要是茶幾上沒插那束黃色郁金香就更可愛了。

他不開心地別過眼,看向樓梯口——他把娃娃放下後她就讓他坐在沙發上等着。

很快,安靜抱着團黑黑的東西下樓來,臉蛋紅撲撲地遞來他面前:“我做的小羊包,給你一個。”

程風這才看清頂上還有撮白毛,捏了把,軟乎乎的,心底好像也軟綿綿輕飄飄,沒那麽生氣了。

“謝謝,你也有嗎?”

安靜頓了頓,突然覺得哪裏怪怪的,但還是點頭。

程風更加愉悅:“我也有東西要給你。”

“我的棉花?”她驚喜。

他噎了噎:“除了棉花,還有件禮——”

門鈴聲打斷他的話,安靜擡頭,從客廳窗戶看去外面,發現是個穿熊貓上衣的陌生男士在門外。

沙發上的程風也回頭看去,她問他:“你認識他嗎?”

“嗯。”

“……”

所以為什麽不幹脆點告訴她是誰呢?不過,這一幕似乎有點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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