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Club 繪畫教室

Chapter83. Club

臨近冬月的天空有些孤寂, 除卻下半夜能見到一撇月影兒外,其餘時候連雲都很少見。

這日早晨,天空依舊只有一彎沒落下的月, 安靜出門後仰頭看了看天, 下一秒就打起哈欠——來傻瓜鎮的第一個冬天, 她居然成了每天都早起的人,真讓人犯困。

花園外,程風坐在自行車上看了過來,她急忙伸手擋住臉,等打完哈欠, 擦擦眼角的淚, 再才小跑出去。

和程風互道早安、坐上他的自行車、将手藏進他的衣兜裏、再去往安靜的冬天……冬天的一切都變得格外清晰。

路上, 安靜沒忍住又打起哈欠, 打完第二個哈欠時, 她順勢将臉貼到程風背上。

他的衣服軟綿綿的,帶着點陽光的氣息,這種感覺就像是靠在靠枕上,她不禁舒服得閉上眼。

程風感知到她的動作,一瞬間心底好若晃過什麽,分了分神, 接着将車騎得更慢,問她:“昨晚又織圍巾織到很晚嗎?”

安靜驀地睜開眼, 自行車剛好經過下游橋頭, 她對着那岸的彩虹小樓笑了笑, 眼睛亮晶晶的。

“不是圍巾。”

“那是什麽?”

“現在還不能說,你都還沒告訴我第三件事是什麽。”

之前在靈感屋,程風明明告訴她說還有兩件瞞着她的事, 可他最終都只說了那一件,還有件事始終沒說,安靜這時怕他追問,舊事重提。

程風一聽,擡眼看了看上游,簡單回應:“今天就能告訴你。”

安靜支棱起腦袋:“真的嗎?”

“當然,騙你做什麽?”

她忽然感到滿意,然而還沒滿意夠,程風就追問道:“那是在織毛衣嗎?”

她說過要替他織毛衣的。

“也不是!”那是件更傻的事,安靜不想他再問下去,生硬轉移話題,“我都好幾天沒看見敬先生了。”

“快到年底,他們也有的忙。”

“我還想看看他有沒有穿我的馬甲呢。”

1125號的生日就在前幾天,她那天去靈感屋之前悄悄把裝着馬甲的禮物盒放到庭院外,等她再回來時,禮物已經被收走。

她沒有署名,但程風說她被猜出的概率極高,所以安靜的期待值也被拉高,她希望敬先生會喜歡她的禮物……

“想知道的話,可以去辦公樓找他。”程風給出建議。

“不要!”

她又沒什麽正事。

程風在前面低笑聲,安靜這才知道他是故意這麽說的,因此藏在他衣兜裏的手指也故意戳了戳他。

她不喜歡戴手套,即使是深冬下雪的時節她也不會戴,總覺得那樣做什麽都不方便。但她手又怕冷,所以冬天外出都是藏進衣兜裏,不到迫不得已她是不會拿出來的。

而程風是第一個把衣兜給她揣的人。

隔着T恤和厚毛衣,她戳他的動作得以緩沖,等觸感傳遞到程風的腰上時,比撓癢還輕。

程風忍不住空出左手,覆到衣兜外,隔着衣料朝裏輕戳一下,以示報複。

手背被戳的安靜:“……”

真小氣。

小氣的人一路都挂着微笑,騎到對岸,看向那座緊臨奶酪色店鋪的南瓜色的小店。兩間店鋪之間的花壇果然在一夕之間被夷平,看起來十分空蕩。

直到這時他才重新将車騎快,安靜眼看快到,先坐直上半身,等自行車停到她的小店前,她的視線範圍裏才出現那片空地,不禁一個失神,坐在車上忘記下來。

“咦?”隔了好一會兒,才聽她驚訝一聲。

她将手抽出,跳下車,走去那片空地前。程風也下車,将車推到右側與杯子店相鄰的花壇邊,停好再朝她過去。

“這就是——”他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見安靜愁眉苦臉轉回身,當下止聲。

安靜有些郁悶:“我還說春天到了就在這邊種些花和樹呢,怎麽就拆了呢?”邊說邊對比杯子店那邊的花壇看看,更加痛惜,“現在這樣看起來有些醜。”

程風:“……”

這讓他怎麽說?

十分鐘後,安靜的遺憾總算平複些,她開始坐在白熊沙發上織那條複刻版藍圍巾。程風則坐在她左手邊畫畫,畫着畫着,将紙揉成一團,再畫,再揉……

眼見着垃圾桶快被他丢滿,安靜停下織圍巾,偏過頭勸他:“沒有靈感就先歇歇嘛,可以像敬桐那樣玩玩游戲啊。”

說到敬桐,她想起什麽,問程風:“今天中午可以由你來做菜嗎?就做我這些天教過你的。”

“當然可以,”程風一口答應,頓了頓才問,“這算是考試嗎?”

安靜臉上漾出絲甜笑:“也可以這麽說,不過是選做題,你可以只選你會做的。”

“好。”

他滿口應下,安靜卻還有話,繼續說:“你要是做得很好,以後就可以邀請敬先生和敬桐吃你做的飯了,不過你要告訴他們是我教你的。”

她說完放下毛線籃,捧起桌上剛泡好的果茶抿了抿,像是在掩飾什麽。

程風細細回味着她的話,末後心情變好很多:“會告訴他們的,怎麽想起說這個?”

“因為我說到敬桐,就想到應該要謝謝他。”

這段時間她和程風都很少去菜園,雖然說這個時節的菜園裏沒多少人種菜,但她的菜園還有土豆實驗班沒畢業,與它同屆甜豌豆小班也剛好是在這個月月底進入畢業季,所以少量的澆灌還是必要的,而這段時間幫忙澆地的人就是敬桐。

安靜又說:“你做菜的話他們肯定會比較欣慰,還會很驚喜,比我做菜邀請他們效果好得多。”

突然就身負重任的程風:“那我試試,下個月再邀請他們。”

他說到下個月,安靜的睫毛因此輕扇兩下,笑容也慢慢淡下,靜了靜說:“還有件事需要告訴你。”

“什麽?”

“十二月中旬我會離開傻瓜鎮幾天……”

程風無聲看着她,她低頭轉了轉杯子,厚厚的玻璃杯底與桌面刮出沉悶的聲響,她的聲音随之響起:“我要去看幾個很重要的人。”

他望着她,發現她頭埋得很低,于是右手放下鉛筆,朝她頭頂伸去。

極輕的一下,他的手落到她發頂。

安靜吃驚擡頭,他就在她的注視下拍了兩下她,再慢悠悠收回手。

“……”

她遲鈍摸向被拍的地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他這才開口說話:“要是離開傻瓜鎮會讓你覺得孤單,我可以陪你一起。”

安靜怔怔,良晌收回落在頭頂的手,埋低頭說:“那你會看見傻瓜鎮以外的安靜。”

“那有什麽關系?安靜在任何地方都是安靜。”

他的聲音很低,很近,熨帖人心……安靜轉頭,才發現他的臉也離她很近,不覺一滞,呼吸也變得輕細。

暧暧的燈光下,兩人的面龐都被襯得格外柔和,安靜夏日裏被曬黑的皮膚從入秋後便又慢慢轉白,此時白裏忽而透出些紅,可愛到極點。

她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發現他的眼裏清晰映出她的輪廓,心跳猛然加速。

鼻息間的氣味香香的,是桌上的水果茶在釋放果香,甜甜的味道困在這一方暖光下,更教人心旌搖曳。

恍惚間,兩人的臉似乎近了幾分,不知是誰靠近誰。程風的喉結上下滾了滾,低低喚了聲她的名字,她鼻腔裏甕甕地應了聲,後便聽他問:“我可以吻你嗎?”

回答他的是一串敲門聲,安靜好似受到驚吓,立刻偏過頭。

看去右邊,小店的門已經被人推開,門外一顆戴着毛絨帽的腦袋緩慢探進室內,露出五官。

安靜立刻認出那是水族店老板的妹妹,起身朝門邊去,獨留程風坐在原處。他看着她的背影,伸手捂住心髒,稍稍平複下遺憾情緒才帶着東西去櫃臺後坐着。

……

安靜開張後的第二單複刻生意來自那位膽子很小的姑娘,她想複刻的也是條圍巾,不過她的要求比歷先生的更難一些,因為她拿不出實物,只有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兩個十三四歲的少女,一胖一瘦,都笑得很開心,胖女孩脖頸間圍着條嬉皮風的圍巾,色彩繁複,而她想要複刻的就是這條只露出局部的圍巾。

安靜起初很為難,但看到對方滿臉都寫着的希冀後,還是答應下她,不過告訴她可能只有等到來年春天才能織好。

對方并不介意,還很開心,安靜在記錄圍巾顏色和款式的時候,她就坐在對面定定看着她,等安靜記完,她又急忙轉過視線。

安靜沒有覺察,擡頭将照片還給她,并告訴她說她不能保證織出來的圍巾和照片上一樣,畢竟她也很業餘。

對方對此仍然表示理解,并在離開店鋪前紅着臉和安靜說了句話。

很小聲,安靜聽完反應了好久,沒等她回神,人就離開。

她臉頰紅紅的,比剛才程風湊近她時還要紅,這讓全程目睹她們交流的程風有些酸——

什麽事會讓她這麽害羞?

連他也比不上嗎?

他回到小憩區,頗有些在意地問:“她最後說了什麽?”

“她說……”安靜還沉浸在難以置信裏,“她是想試試看和我說話才來這裏的。”

這就臉紅了嗎?

程風不滿坐下,安靜終于回過神,有些遺憾地問他:“剛才都沒問她叫什麽,你知道嗎?”

“大概姓牛吧。”

“……”

那她當然也知道啊,因為水族店的老板就姓牛。

“她什麽時候來的傻瓜鎮呢?”

“似乎比我早兩年,但她以前幾乎不露面。”

安靜托了托腮,看紙上她留下的號碼,程風見她看得認真,酸溜溜問:“在想什麽?”

“我在想,我一定要把圍巾織出來,這樣春天的時候就可以問問她了。”

她轉眼就安排好春天的事,程風十指交疊,支着下巴,一聲不吭地看着她。安靜感覺怪怪的,問他:“幹嘛這樣看我?”

“不高興。”

他認真回答。

“為什麽?”

“因為剛才想做的事沒有成功。”

安靜結舌,小聲咕哝道:“可現在不都沒那種感覺了麽?”

親吻也是要看氛圍的麽,當然了,第一次不算。

“什麽?”

“沒什麽!”

她的臉已經無處可紅,說完端着杯子去接熱水。

熱水與水果茶極其般配,相遇即溢出甜香,安靜端着杯子回到小憩區,程風又将搬去對面的沙發椅挪回她邊上。

“……”

雖然沒有證據,但她懷疑他還在想剛才的事。

安靜故作鎮定坐到桌邊,問:“你不要畫畫了嗎?”

“你不是讓我歇歇嗎?”

她一噎,想起另一回事:“來的路上你說要告訴我第三件事,現在可以說了嗎?”

這下又輪到程風說不出話,要知道他就是為這件事才畫不出東西的。店內沉靜許久,程風嘆了聲,老老實實交代:“門外的花壇是我讓勞先生弄平的。”

“?”

“破壞公物前特意寫了份申請書給尊敬的鎮長先生,審核了幾天。”

“……”

“因為在你租下這裏後我就租下了隔壁。”

“……”

安靜聽完始末,想說話都不知道該從哪兒說起,倒是将很多事都串了起來,比如上次她看見的來自勞先生的消息,他那時居然還騙她說可能是發錯。

“你之前沒告訴我你喜歡那個花壇,”程風接着解釋,“我就想連通兩邊的空地,以後可以在中間擺上桌椅。”

“誰要冬天坐在外面啊?”

“還有其它季節。”

“可我這裏是‘安靜的冬天’,其它季節好像不用開張。”

“那還有‘程風的春天’。”

“什麽啊?”安靜忍不住發笑。

“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程風突然雪萊附體。

她笑,不和他往下扯,只是問他:“那你租下隔壁打算做什麽用呢?”

“做間教室,可以帶鎮裏的老先生和老太太們學學畫。”

繪畫教室?

“不愧是你!”

她一副贊揚的口吻,程風微愕:“什麽不愧是我?”

“當然是說你是傻瓜鎮最優秀的青年啊。”

“……”

原來他還有這樣的稱號嗎?

安靜又接着問:“那我可以和他們一起學習嗎?”

現在的她只會畫圓圓臉的程風。

“你不去教室也可以學。”

這話聽起來比水果茶還要甜,安靜端起玻璃杯,抿了口,默了許久後才又感慨:“那你現在豈不是有三處房子?”

“這麽算的話,你不也有兩處嗎?”

“不一樣的,你還有靈感屋,那兒才是最棒的好嗎?”她說起來還有些羨慕。

“那你猜我的靈感屋是怎麽來的?”

嗯?

“不是買來的嗎?”

他搖頭。

“那是?”

“心願卡片。”他給出答案。

“!!!”

安靜震驚,原來那張小小的卡片還能裝下房子這麽大的心願嗎?她以為她的娃娃機就夠大了。

“那我明年也可以許這樣的願嗎?”她突然心動。

“可以試試。”

“可是聽起來有些貪心,要是每個人都這麽許願豈不是……”她說到一半便沒往下說,因為她意識到不是人人都這麽貪心,再看程風,他一副在憋笑的樣子,不禁惱羞,“你騙我的?”

“沒有,的确是寫在卡片上的內容。”

不過卡片被他外公作廢了,然後他老人家就自掏腰包買來送給他。

但他不打算把這樣的事告訴安靜,只是想借此告訴她,她以後可以許更大的願望。

無論多大,他都會努力幫她實現。

他說得的确很真誠,安靜不得不相信,這樣一來,心願卡片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更加高大起來。

那她明年許個什麽願好呢?

正想着,店內又響起陣敲門聲。

來人是位容光煥發的老太太,穿着身厚棉衣,推門進來時笑容滿面,并大聲問好:“兩位小朋友早上好啊。”

兩位小朋友先後起身,老太太已然關上門朝他們過來,如此自來熟,可不就是白糖女士的鄰居王女士麽?

王女士比邵女士小上幾歲,但同樣熱情,這時來店裏不是為了別的事,而是來給他們發一張宣傳單,關于她的家庭俱樂部——

這件事安靜早就有所耳聞,不僅石先生說過,勞先生也是提過幾句的。

因為王女士的先生很不支持這項工作,所以勞先生他們改造俱樂部時每天只被允許在他家呆一個小時,以至于這項工程費時幾個月才完成。

而現在,俱樂部終于要開始運營了。

傻瓜鎮的天,要變了。

王女士來得風風火火,去得也很快,想來是到別的地方發宣傳單了,安靜在她走後拿起宣傳單認真看起來。

宣傳單做得很簡單,底色是白色,頂部鎮着個大寫加粗過的玫紅色單詞——Club,立體又醒目。下方則分別介紹了幾間主要的功能室,并附上圖片:超強隔音圖書室、無敵乒乓球室、快樂麻将室、自由棋牌室、我愛喝茶間以及随意說話廳和随意花園。

安靜看得愣愣的,最後在宣傳單最下面發現排小字:

「俱樂部将于12月1日試運營,歡迎廣大單身男女前來(年齡不限),當天将舉辦乒乓球比賽,比賽勝出者可自由使用我家小船,使用次數3次,時間不限。」

安靜看完這段話,滿心滿眼都是“小船”兩個字,擡頭問程風:“你會打乒乓球嗎?”

“……”

“……”

沉默給了安靜答案,她也沉默。

“我可以學,也可以買船。”

“……”

安靜語塞,接着,像是從他的話裏受到啓發,眼一亮:“我想到明年許什麽願了!”

就許願有一條彩色的小船吧,然後就可以縱穿全住宅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