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抑衛尊霍

可能是同齡人之間更有共同語言的關系,霍嬗一見到曹宗就把劉據、霍光等人給抛棄了,兩個小朋友手牽手玩去了。

霍嬗和曹宗湊到一起玩,自有他們的保姆在旁邊照顧,也就不用劉據費心了。

衛無憂到了椒房殿,則是先去找衛伉他們了,那幾個沒得到允許可以出宮的還在眼巴巴地等着他講述今日郊迎時的見聞呢。

皇後和平陽公主在聊天,衛長公主姐妹三個作陪,衛無慮坐在平陽公主身邊,目光卻不時投向衛無憂,她對他們說話的內容更感興趣。

霍光往殿內瞥了一眼,突然就不想進去了,他見皇帝尚未過來,幹脆拉着劉據在殿外的廊下坐下了,悄聲道:“我們先在外面坐會兒吧。”

劉據有點莫名其妙,他總覺得霍光好像是在躲着誰似的,可裏面又沒有外人,不是他的姐姐姐夫,就是衛家的人,霍光能是躲誰呢,沒有道理啊。

不過劉據雖然好奇,卻沒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只是輕聲道:“我估計啊,阿翁這會兒就在跟舅舅和去病哥哥說他要設立大司馬一職的事情了。”

霍光默然颔首,眼神波瀾不驚。皇帝設立大司馬一職,可不只是為了給舅舅和兄長加官,他是在向人們傳遞一個信號,一個心照不宣的信號。

元狩四年,為了尊崇衛青與霍去病的驚天之功,皇帝特設大司馬為将軍加官,以衛青為大司馬大将軍,以霍去病為大司馬骠騎将軍,兩人秩祿相同,但是諸将皆以兵屬大将軍。

自此,章奏的拆讀與審議,轉歸以大将軍為首的尚書。大臣有罪,由尚書劾奏;選任禦史大夫,由尚書品定高下;官吏有功遷升,上報尚書;州郡官吏入朝奏事,則面見尚書;丞相若有過失,反由尚書問狀劾奏。由此,丞相的權力被一步一步剝奪,只是在禮儀上還是百官之首。

見霍光沉默不語,劉據微微啓唇,他剛要開口,突然感覺一股不小的沖擊力撞到了自己背上,讓他收住了即将脫口而出的話語。

“小叔!”猛沖過來的霍嬗趴在劉據背上,貼到他耳邊大聲叫着他。

劉據反應不及,下意識地擡手捂住了耳朵。小孩子的聲音本身就很尖銳,霍嬗又是貼着他的耳根大聲喊的,一時間他的腦袋都被震懵了,哪裏還能有別的回應。

不等劉據醒過神來,又一顆小肉球重重地砸了過來,同時伴着歡悅的呼喊:“小舅!”不用說了,這個自然是曹宗。

被兩個不聽話的小家夥這麽一搗亂,劉據頓時忘了他原本要跟霍光說的話是什麽。只見劉據一手拉着一個,把霍嬗和曹宗拉到自己面前,厲聲喝道:“霍嬗!曹宗!你們兩個給我站好!”

通常來說,平時不愛發脾氣的人突然發火都是比較有威懾力的,無奈霍嬗和曹宗年紀太小,都是被人寵慣了的孩子,也見慣了劉據對他們溫和客氣的模樣,他難得板回臉,他們根本不怕他。

不但如此,兩位小侯爺嘻嘻哈哈、推推搡搡一番過後,居然自顧自地在劉據面前盤腿坐下了,就是小短腿上肉肉多了點,有點盤不穩,怎麽看怎麽好笑。

劉據原本就沒有生氣,他只是心血來潮,想給兩個不聽話的小東西立點規矩,見此情形,哪裏還繃得住,撲哧一聲就笑了。

霍嬗和曹宗并不明白劉據的表情為何轉換地那麽快,先前明明是不高興的,突然就樂得笑不可支,他們還想着要哄哄他的,于是也跟着笑起來,笑得臉上的小肉肉跟着抖啊抖。

霍光也在笑,雖然笑得比較收斂,不仔細觀察未必能察覺他眼中隐約的笑意。

在霍光的記憶中,劉據對霍嬗與曹宗,疼愛肯定是有的,但是卻少有像今天這般親自陪他們玩耍的舉動,他會有這樣的轉變,想來是因為預知未來的緣故。

一個是早夭的侄子,一個是被自己連累的外甥,再說要努力改變自己以及他們的未來,趁着小團子粉嫩嫩、肉嘟嘟的年紀,多玩玩也是人之常情。

過不多時,皇帝駕到,身後跟着大将軍和骠騎将軍。

霍嬗眼尖,一骨碌從地上翻身而起,蹬蹬蹬迎了上去,嘴裏大聲叫道:“舅公!”

不用懷疑,霍嬗小朋友的目标不是霍去病,就是衛青。他一頭紮進大将軍的懷抱,還得意地沖着骠騎将軍笑了想,笑容得意洋洋。

劉據見狀,無奈地和霍光對視一笑,他好同情他的去病哥哥。

曹宗的動作比霍嬗慢了半拍,可他的膽子卻是一點不小,他跟着霍嬗沖過去,猛地抱住了皇帝的大腿,叫道:“外祖父!”

因是平素最疼愛的長女所出,又是自己的第一個孫輩,皇帝待曹宗比起後面兩個不受寵的小皇子更要親近些,難怪曹宗見了他一點懼意都沒有。

“宗兒乖!”皇帝伸手揉了揉小外孫的發頂。而霍嬗在被霍去病瞪了幾眼之後,乖乖地從衛青身上下來了,跑到曹宗身旁和他手拉着手站着。

接風宴是家宴,就是陽石公主有心給公孫賀說情,也不過是盡力讨好父親,只字不提朝上之事,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

霍去病被一群表弟表妹圍着,紛紛要他講出征途中遇到的趣事,衛無憂尤其好奇,狼居胥山在哪裏,姑衍山又在哪裏,瀚海長得什麽模樣,他有機會能不能去看看。

骠騎将軍本就是寡言少語之人,衛無憂、衛伉幾個你一言、我一句叽叽喳喳,他懷裏還有個霍嬗不時尖叫兩聲昭示自己的存在感,搞得他差點應付不過來。

如此一來,劉據對他的去病哥哥就更加同情了,他這一日是別想再要清靜了。

翌日大朝,由于出征将士已經如數回京,皇帝也該論功行賞了。

其中,霍去病部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恩賞,他本人益封五千八百戶食邑,他的屬下将領亦紛紛封侯。

右北平郡守路博德屬骠騎将軍,會與城,不失期,從至梼餘山,斬首捕虜二千七百級,以千六百戶封符離侯。

北地都尉邢山從骠騎将軍獲王,以千二百戶封義陽侯。

故歸義因淳王複陸支、樓專王伊即靬皆從骠騎将軍有功,以千三百戶封複陸支為壯侯,以千八百戶封伊即靬為衆利侯。

從骠侯趙破奴、昌武侯趙安稽從骠騎将軍有功,益封各三百戶。

校尉李敢得旗鼓,封為關內侯,食邑二百戶;校尉徐自為封為大庶長;除此之外,骠騎将軍麾下小吏士卒當官和受賞的人也很多。

與此相反的是衛青部,由于戰功不能超過戰損,故大将軍不得益封,軍吏卒皆無封侯者。

更有倒黴者公孫賀與趙食其,兩人從大将軍出定襄,失道失期,按律當斬,贖為庶人。和他們比起來,李廣只是不得封侯,已經算是很幸運了。

由于皇帝對衛霍兩部的獎賞對比太過鮮明,一時間,長安城內流言四起,都說是大将軍功高震主,已經失寵。

自是之後,大将軍日退,而骠騎将軍日益貴。舉大将軍故人門下多去事骠騎将軍,辄得官爵,唯任安不肯。

便是皇帝特意設立大司馬一職,大多數人也只注意到了兩位大司馬秩祿相同,而骠騎将軍後來居上,明顯更有前程,卻忽略了諸将皆以兵屬大将軍。

面對這樣的局面,衛青始終表現地很平靜,他不過是騎奴出身,能有今日的一切,皆是拜皇帝所賜,故而他對皇帝的做法,是不會提出任何異議的。

再者說了,衛霍一家,皇帝重用他或者是去病,其實并無區別,因為在忠于陛下的同時,他們要守護的人,都是太子殿下。

然而平陽公主卻道:“陛下此舉,也許是在提醒将軍……”作為長姐,她比所有人都要更了解坐在禦座上的那位天子莫測的心思。

不會有皇帝高興看到手下最得力的兩位将軍抱成一團的,哪怕他們對他的忠誠無可置疑。尤其霍去病幾乎算是跟着衛青長大的,他住在長平侯府的日子遠遠超過了他自己的冠軍侯府。

盡管平陽公主沒有明說皇帝在提醒他們什麽,但是衛青還是立即就想到了。他微微蹙眉,沉吟道:“明日有空,我會跟去病談談的。”

平陽公主颔首,随即輕嘆道:“府裏沒了小嬗兒,想必會冷清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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