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初現端倪
沒過幾日,衛青把霍去病叫到書房談了回話。由于大将軍清了場,不允許家裏其他人靠近書房,所以他們具體的談話內容,霍光不得而知,但是衛青的大概意思,他還是能猜到的。
因為前世,他和兄長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搬離衛家的。為此,兄長悶悶不樂了好些日子,就連小嬗兒,也跟着沒精打采了好幾天,誰逗他都是耷拉着一張小臉,連個笑容也吝啬于奉送。
果然,在跟衛青談過話的第二天,霍去病就跟霍光說了他們要搬回去的事。
霍光想了想,并未像前世那般保持沉默,而是篤定道:“不管我們住在哪裏,舅舅都是舅舅。”
霍去病眉宇微揚,神情略微一滞,他大概是沒有想到,霍光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良久,他伸手搭上弟弟還不算寬厚的肩膀,輕輕拍了拍,唇角露出一抹淺得幾乎看不出來的笑意。
又過幾日,霍去病從長平侯府搬了出來,回到了他空置已久的冠軍侯府。當然,他不是一個人搬回去的,他還帶着霍光和霍嬗兩個。
霍光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對住處全無所謂。對他而言,有兄長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兄長在哪裏,他就在哪裏。至于衛家,他和衛家所有的關系都是通過兄長才聯系起來的。
倒是小嬗兒,他在長平侯府和宮裏住慣了,陡然回到自己家很不習慣,有時候還會一個人在屋裏跑來跑去,像是在找什麽人似的,偏偏又找不到,便會委屈地皺起小臉,讓人看了好不心疼。
前些天,皇帝在宮裏設宴,宴請群臣。當時,衆臣皆是恭賀皇帝漠北大捷,漢軍威武勢不可擋,只有汲黯大夫一個人,發出了不和諧的聲音。
他說:“大将軍馬放南山之日,才是真正的天下太平。”
此話引起了皇帝極大的不滿,什麽馬放南山,什麽天下太平……
他要建立的,是亘古未有的偉大功業;他要讓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為漢土……
如今,漠北大戰雖然勝了,匈奴人也被打殘了,但是伊稚斜逃走了……
假以時日,匈奴人未必不會卷土重來,他們就像是草原上的野草,斬不斷、燒不盡,等到春風拂過,一眨眼就能綠了一大片。
皇帝不甘心,他要對匈奴人趕盡殺絕,讓後世子孫再無此憂。
汲黯的話觸了皇帝的逆鱗,自然讨不到好,沒幾日就被皇帝打發回家養老去了。
然而,不管皇帝是否樂意聽,汲黯的話有一點卻是對的。那就是朝廷連年用兵,對國力的消耗是極大的,眼下無論如何,都到了必須與民休息的時候了。
戰事告一段落,霍去病又是個不愛過問政事的,自然就閑了下來。
霍光看得出來,他的兄長最近心情很不好,不管舅舅是出于怎樣的考慮,他在劃清他們之間的界線都是不争的事實,而冠軍侯很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這讓他有一種被家人抛棄的錯覺。
盡管都是姓霍,但是霍去病永遠不可能像霍光那樣,把自己當成是霍家的人。他從小在衛家長大,從骨子裏覺得自己是衛家的人,在霍去病的眼裏,衛霍二字毫無區別。
可惜的是,除了骠騎将軍,其他人并不是這樣看的,否然何來皇帝“抑衛尊霍”的說法。
看着比往日更加沉默的兄長,霍光有想過要去安慰他,但是話到臨頭,他又不知該說什麽。
因為霍光明白,他的兄長看似寡言冷漠,其實心思極其敏銳,他未必就是不清楚皇帝的用意和大将軍的苦心,他只是難以接受而已。
更重要的是,有些話不是如今的他能夠說的,若是他真的說了,兄長只怕就會懷疑上他了,他可沒有把握在兄長面前還能瞞天過海,穩如泰山。
而把真相和盤托出這種事,霍光是從來沒有想過的,那是他與太子之間的秘密,只屬于他們的,旁人若是知道了,未必有益,包括他的兄長。
作為過來人,霍光看得很清楚,皇帝“尊霍”是真的,到底是國之重器,放在一個人手裏他不放心,哪怕那個人是他的姐夫兼小舅子,且從來對他忠心耿耿、絕無二心,這是帝王的本能猜疑,無論是誰坐在那個位置都無可避免,而少年英武的骠騎将軍,無疑是最适合的人選。
但是霍光更清楚,皇帝絕對沒有“抑衛”的意思,不然他把衛家打壓下去了,又該找誰來抑制霍家呢,難道還要再扶持一個張家或者李家出來,簡直就是多此一舉。
若是皇帝真心想要打壓舅舅,元狩六年兄長過世之後,他就該再擡一個人起來,分掉大将軍的權柄,可是皇帝并沒有那樣做。
一直到元封五年,大漢朝的大司馬都只有大将軍一人;而在元封五年之後,內朝更是多年未設這一職位,直到皇帝臨終之前,将年幼的小皇子托孤給他,方封了他為大司馬大将軍。
而且,元鼎五年的時候,皇帝還讓大将軍的獨生女兒衛無慮做了太子妃。
只憑這一點,但凡長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皇帝對大将軍,那是百分之百信任的。不然互相當了對方的姐夫和小舅子還不夠,非得結成兒女親家,讓未來的兩代皇帝身上都有衛家的血統。
很多年後,霍光把太子托付給他的那個孩子扶上了帝位。有些時候他忍不住會想,禦座上的那個年輕人對昔年的巫蠱之禍,究竟會有怎樣的想法。
因為那場血洗長安的災劫,襁褓中的皇曾孫失去了所有的親人;也因為他是衛太子唯一留下的血脈,劉病已在孝昭皇帝早逝之後,才有機會登上大寶。
如果沒有巫蠱之禍,如果劉據能夠順利登基,霍光不用想都知道,劉據的太子只會是劉曜,因為他是衛無慮的兒子,是大将軍的外孫,僅此一條理由就足夠了。
想到那位爽直明麗的太子妃,霍光的思緒陡然怔住了,然後他搖了搖頭,不讓自己再想下去。
霍去病搬回家不久,劉據去了冠軍侯府一趟,理由是他想小嬗兒了,而去病哥哥老是不肯帶他進宮,他就只好自己來了。
“去病哥哥,你在練劍啊,你都好久沒有教過我了……”劉據找到霍去病時,他正在後院練劍,霍光和霍嬗亦在,他們各自拿着把劍,像是在模仿他的動作。
“據兒,你找個地方先坐下。”霍去病嘴上說着叮囑劉據的話,可他手上的動作和腳下的步伐卻是絲毫未受影響,行雲流水、一氣貫通。
劉據微微點頭,直接就在旁邊的石階上坐下了。大約是天賦不在此處的關系,便是劉據自身的劍法只能用平平二字形容,他看了霍光舞劍的動作,也覺得別扭得很。
反而是小嬗兒,拎着把小木劍揮來揮去,招式什麽的暫時還說不上,氣勢卻是足夠的,看着像模像樣,讓劉據不禁猜想,去病哥哥小時候是否就是嬗兒此時這般模樣。
“小叔!抱抱!”霍嬗看到劉據出現,馬上停止了揮劍的動作,拿着小木劍撲過來,用小胖臉在劉據的左右臉頰各貼了一下。
霍光瞥了劉據一眼,仍在一絲不茍地比劃着招式,大約是要把這套劍招練完。
劉據伸出手,想把霍嬗抱過來,豈料小家夥只是叫了他一聲,又折回去揮舞他的小木劍了,嘴裏還“哼哼哈哈”叫個不停。
此時,霍去病一套劍法使完,他收起劍,打算走到劉據身邊陪他,腳下不知怎地突然踉跄一下,虧得他反應夠快,及時以劍抵地,才撐住了身體。
“去病哥哥,你怎麽了?”劉據騰地就從地上站起來了,語氣顯得很急。
霍去病擡手揉了揉額角,似是有些驚訝劉據如此激烈的反應,随即道:“無礙,一時暈眩而已,現在沒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說明下,劉據有沒有太子妃,如果有的話是誰,這個問題是無解的,因為沒有記載;同理,舅舅有沒有女兒也不好說,因為普通女孩兒也不會有任何記載;由于劇情需要,我就自由發揮了,不過可以劇透的是,表妹這輩子不會再是太子妃,不然霍光童鞋會心塞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