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酒後無德

藺容宸正想着這院裏住着誰,見一人從屋裏匆匆跑出來,口裏念叨着:“叫你不要喝那麽多,還不聽……”

那人一身短衫打扮,一看便是府中的下人,定是沒想到這個時候還有人不睡覺來這裏閑逛,吓了一跳,認出眼前長身玉立的男子便是午間席上的宣王,忙行了禮。

藺容宸道:“這裏住着誰?”

“二公子……”

嚴曦?藺容宸真沒想到他會住這裏。見他似要進房,下人忙道:“王爺,二公子方才吐過,房裏污穢……”

藺容宸皺皺眉,後退一步。

“小的去打些熱水來……”那下人一路小跑離開。

藺容宸瞥了眼半開着的房門,總覺得有什麽味道從門縫裏飄了出來,于是又退了一步,轉身欲走,忽覺一陣風撲來,接着背後一熱——嚴曦吐在了他的背上。

“……”

“小九……倒杯茶……漱口。”嚴曦抱着他的腰,将臉埋在他背部,嘟囔一句。

藺容宸渾身僵硬,待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立即掙開嚴曦,擡腳将他踹到一邊,風馳電掣般迅速地解開外衫,扔出一丈遠。

“……”嚴曦醉眼迷蒙。

“放肆!”

“樹還會說話?”他用手指着藺容寒,眼神飄忽。

“嚴曦!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以下犯上,就算是太傅的孫兒,本王也忍夠你了!”藺容宸瞧着那地上的污穢的衣衫,目光陰鸷,似恨不得将嚴曦生吞活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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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曦仰起臉,“……王爺?”

“你不是應該不認得本王麽?”藺容宸冷笑,“嚴曦,這一筆筆賬,你說,本王該如何跟你算?”

“王爺要算……什麽賬?”嚴曦暈暈乎乎,見腳尖有一顆石子,便伸出白生生的腳趾勾着左右擺弄。

藺容宸這才瞧見他是光着腳從屋裏跑出來的,又是一怒,“還不起來!如此躺在地上,成何體統?”

“是!”嚴曦十分乖巧地扶着樹站起身,讨好般沖藺容宸展顏一笑,“王爺,你大人有大量……大不了……我賠你一件新的。”他拿手在懷裏掏啊掏,掏了許久,掏出一張皺巴巴的銀票,“給你!”

藺容宸覺得他必須馬上離開,否則會被活活氣死。

見他不接,嚴曦塞到他手裏,嘟囔道:“你再不收,我就反悔了!”

這一幕為何如此熟悉?藺容宸來不及細想,嚴曦已直挺挺地倒進他的懷裏。

“……”

有那麽一瞬間,藺容宸在考慮是任他倒在地上還是将人扶住。随即,他十分幹脆利落地選了前者,任由嚴曦滑下去,四仰八叉地倒地而睡。

藺容宸沉郁着臉看了眼地上鼾聲正盛的人,轉身離開。

張珣見他怒氣沖沖且衣衫不整地回來,未敢多問,伺候他歇下了。正要吹滅燭火,忽聽藺容宸道:“先不睡,去備紙筆。”

張珣料定發生了什麽大事,片刻不敢耽擱,迅速備好筆墨。

藺容宸落筆如飛,将寫好奏折遞給他,“你明日親自送回宮去,本王要阻止太傅繼續收留嚴曦。”

他不能忍了,一刻都不能忍了!

這個嚴曦太放肆!太張狂!太混賬!

張珣躊躇道:“這……不太好吧?畢竟看起來李太傅十分喜愛嚴曦。”

藺容宸又不瞎,李行之對嚴曦的疼愛和寵溺他會看不出來?但他也不能任由如此頑劣之徒毀了恩師一輩子的名聲。“本王自會跟太傅解釋!你只管送奏折便好!”

趙珣道:“屬下今日剛得到消息,過幾日符将軍就該班師還朝了……王爺還要晚些回去嗎?”

“符卓有個妹妹,你可知道?”藺容宸沒頭沒尾地來了這麽一句。

張珣點點頭,“據說符卓十分疼愛他妹妹,當初想将她嫁給吏部侍郎,但他妹妹卻執意跟了他手下的一個都尉。前些年出征西北,那都尉戰死沙場,符卓的妹妹跟着殉情了,留下一個女兒。”

藺容宸道:“算算那個女子今年應有二八了吧?”

張珣錯愕,“王爺,你該不會是想……”

藺容宸淡漠一笑,“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可就算王爺你想成親,為何要選一個孤兒?李丞相的千金,還有吏部侍郎的女兒,左都禦史……”一絲寒光從藺容宸的眼中急射而來,趙珣立即閉嘴,“小的多嘴了。”

“這些話你在我面前說說就算了,若是傳到父皇耳中,你可知這其中厲害?”

如今朝野呈三足鼎立之勢,皇上想收回王權,極可能以聯姻的方式拉攏其中一人,但若是如此,朝堂必定動蕩不安。也或有可能,為了維持表面的風平浪靜不去拉攏任何一方。無論哪一種,藺容宸都有自己的打算。

“前些日子,胡青青回蘇州了。”藺容宸道。

張珣想了想,驚訝道:“難道她想……”

“我前腳剛到,她後腳就跟來,心思不言而喻。”藺容宸沉眸,“符卓可是一把利劍。”

趙珣擔憂道:“但符卓更是一把雙刃劍,稍有不慎就會引狼入室,王爺當真要冒險?”

“本王比你更清楚符卓是什麽樣的人,放心,我自有打算。”至少現在符卓還未成氣候,他要對付的是李丞相。只要能及時找到解藥,飲鸩止渴未嘗不可。“上次吩咐你調查嚴曦的事,不用查了。你去查查那幅《八仙賀壽圖》從何而來。”

“王爺懷疑那枚印章是您留給三年前那個小叫花子的?這不大可能吧?”那孩子當時只有十四,如今也不過十七。如此年紀,怎麽可能畫得出來?趙珣即便不懂繪畫,也知道能有那般水平,非多年功力不可得。

“或許是我想多了。”藺容宸捏了捏額角,他當真被嚴曦氣糊塗了,“算了,退下吧。”

翌日清晨,藺容宸被門外的說話聲吵醒。他微微睜開眼,沒看到趙珣,不悅道:“何事?”

“王爺!”門外響起異口同聲地應答聲。嚴曦?他來做什麽?莫不是酒醒想起昨夜的事,心中忐忑難安,負荊請罪來了?說起昨夜的事,藺容宸擡起袖子聞了聞,還好沒沾上什麽味。“讓人進來!”

嚴曦心中大喜,只要王爺願意見他,一切都好說。早上一睜開眼,小九跟他說昨夜王爺來了,後來不知何時走的,只留了件染上污物的外袍在庭院裏,問他記不記得昨夜發生了,可別是吐了王爺一身。

他一個激靈坐起來,只覺寒氣從腳底蹿上天靈蓋。

依稀……好像……有那麽回事。

藺容宸坐起身,半靠着床頭,斜了他一眼,“作甚?”

嚴曦跪得十分痛快,試探道:“昨夜……昨夜不知是否冒犯到王爺……”

藺容宸似笑非笑道:“你說呢?”

“恐怕……是的。”嚴曦頓時洩了氣,底氣嚴重不足,“王爺能否不跟我計較?”

“憑什麽?”這世上除了嚴曦,怕是沒第二個人得罪他後還能活蹦亂跳的。

“只要王爺不計較,草民做什麽都可以。”

藺容宸挑眉,“做什麽都可以?”

“是的!嚴曦願為王爺鞠躬盡瘁。”管他呢,先平息怒火最重要,反正藺容宸看在祖父的面子上定然不會真的為難自己。

“王爺。”趙珣扣門,“李太傅派人來請。”

“知道了。跟他說本王馬上到。”藺容宸回了一句,又瞧了瞧跪在面前的嚴曦,“你先下去,等本王想好了,會叫人通知你。”

嚴曦退下,趙珣伺候他更衣,“奏折還要送去京城嗎?”

“先不送。”昨日躺在床上細細一想,如此的确不妥。他三歲受李行之啓蒙,跟他習文長達十五年,這麽做如何忍心?

到了正廳,李行之已備好早飯。藺容宸落了座,見他雙目赤紅,竟似一夜未眠。“恩師昨夜未休息好?”

“年紀大了,睡不好也是常有的事,王爺不必擔心……王爺這次會在蘇州多住些時日吧?”本來藺容宸能多住些日子,他自是高興的,但昨夜的事……如此,只能緩些時日再走了。

藺容宸見他似有難言之隐,道:“恩師有話不妨直說。”

“也不是甚大事。王爺能多住幾日再好不過,就怕寒舍會怠慢了王爺。”

“恩師太見外了。”藺容宸道,“能結識畫聖,且與兩位公子彈琴作畫,容宸求之不得。”藺容宸自小聰慧,才情學識屢屢得到聖上和李行之的稱贊,他尤好習字和作畫,十分的喜歡

提起兩位公子,李行之又是長嘆一聲,“硯文雖有才氣,卻自幼有疾,至于雲昕……”

“嚴曦天資聰穎,只是有些許頑皮。若恩師願意,容宸願與他互通有無,取長補短。”

藺容宸說的客客氣氣,但李行之總覺得似乎從中聽出了……別樣的情緒。“是我太溺愛他了。王爺肯教,是雲昕莫大的福分。草民代他先謝過王爺!只是怕……”怕嚴曦并不領這份情。

“只怕什麽?”

“也沒什麽……就是怕雲昕不知天高地厚,惹你生氣。”

藺容宸笑道:“我若連這點氣度都沒有,怎麽配說是您的學生?恩師放心,容宸斷不會跟他計較。”

得此一諾,李行之總算稍稍放了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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