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舊賬新算

嚴曦一連幾個該不會, 磕磕巴巴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藺容宸睨了她一眼,兀自道:“印信底刻着‘寶劍鋒從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側面篆一‘宸’字。”他将那印信遞給嚴曦。

果然, 字雖極小, 倒能認得出來。嚴曦當時想着這東西既然不值錢, 他失憶前卻随身攜帶着,定是極其重要的東西。加之他身上有母親的遺物, 于是理所當然的認為印信是父親留下的, 他甚至還一度以為這個“宸”是父親的名諱。如今一聞不是父親的遺物, 心情甚是複雜!

他關注的重點顯然不對。

“吧嗒”一聲, 藺容宸的這一子落得極沉, “如今看來,你考狀元也是誤打誤撞,非是跟朕的約定。”

嚴曦幹笑,“也算殊途同歸。”

藺容宸倒沒反駁,反是拿眼瞟了瞟嚴曦,“就是不知道狀元郎欠朕的, 打算如何加倍奉還?”

“這……”嚴曦撓撓頭,這麽快就來讨債了?“微臣俸祿不多……”

“想加俸?”藺容宸提了語調。

“不敢不敢。”嚴曦只顧着否認, 落錯一子, 很是懊惱。“待過個一年半載, 臣定然……”

“一年半載?”藺容宸将嚴曦的話重複了一遍,神态十分的閑适,但卻令嚴曦感到一股涼飕飕的冷風吹過後頸。果不其然, 剩下的話再次讓嚴曦領教了其曲解人意的本事。“即便是雙倍奉還,那些銀兩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以嚴大人現在的俸祿,一年半載就能攢夠千兒八百,這是在暗示朕,你能從別處增加收入麽?怎麽個增加法?受賄還是貪污?”

“……”嚴曦詞窮。他若說用祖父的錢來還債,藺容宸肯定又要黑臉。苦思冥想了許久,也未想出不讓藺容宸誤解的萬全之策。

倒是藺容宸已然為他想好了對策,“不若以身相許……”

“啪”的一聲,嚴曦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盤上。又錯了。

“一步錯,步步錯。”藺容宸唇角微掀,以拍馬難極之勢結束了這一局,“你輸了。”見嚴曦半晌還在雲裏霧裏,戲谑道,“嚴大人在想‘以身相許’這四個字?”

Advertisement

“……”嚴曦幹笑,“微臣不敢。”

藺容宸悠然道:“剛才的話還未說完。以身相許,為朕所用。”

說話就說話,能不能不要大喘氣?嚴曦提起的一口氣終于能安然送出去,回得十分爽快,“臣定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這口氣是送出去了,但下一口氣又憋在了胸口。“你小朕三歲,今年已有十八,是否考慮過娶親?”

“尚……尚未。”不是在說欠債還錢的事麽?怎麽又扯到娶親上了?相較之下,剛才的那句“以身相許”也沒那麽讓人坐立難安了。

“朕會替你留意。”這句話的意思是你不用找媳婦兒了,朕替你指婚。

“……”指婚這種事誰會願意,嚴曦肯定要為了終生幸福稍稍反抗一下,“哈哈……謝謝皇上的關愛。只是……微臣想找能共度一生之人,不敢勞煩皇上。”

藺容宸的神色瞬間紛雜不明,那雙黑眸猶如聚光取火的冰,亮的駭人,仿佛随時能将人點燃。

嚴曦頓了一下,他又說錯了什麽?“若萬一,我是說萬一……我喜歡的是男子,皇上賜婚的話,朝中肯定一片嘩然,所以不若嚴曦自己……”為了熄聖怒,他也是豁出去了。

不出所料,那淩厲的眼神消失不見。藺容宸望着嚴曦半晌,竟微微一笑,“也好。”

“……”嚴曦欣慰,他真的越來越能摸準藺容宸的脾氣了。

雨勢絲毫沒有減小的跡象,嚴曦托着腮幫子望着連天連地的大雨,嘆了口長氣。正想着午飯尚無着落,便見周公公已傳膳,他咽了咽口水,應該可以蹭一頓吧?

藺容宸落了座,拍拍左手邊的位置,“過來!”

嚴曦屁颠屁颠地小跑過去,“多謝皇上。”

周公公為他斟了杯酒,“嚴大人,喝點溫酒暖暖身子。”

嚴曦将每盤菜都嘗了一口,這才端了酒,不曾想手一滑,那酒樽咚地一聲掉地上摔碎了。“……”嚴曦瞪着地上的碎片,不想讓他喝也不用選擇自盡啊!

“無礙,老奴再去取一個。”周公公轉身往外走。

“不必了,去歇着吧。”遣了周公公,藺容宸将自己的酒樽推給他,“用朕的。”

憑嚴曦的經驗,這個時候不能反駁。他十分順從地接過酒杯,“謝皇上。”

今日的菜色十分地合他胃口,似乎頭一回之後,禦膳越來越好吃了。“禦廚手藝有長進,皇上該賞他們了。”

瞧他一番風卷雲殘,藺容宸的唇畔含了三分笑意,端了嚴曦用過的酒樽,淺斟低酌。

吃了八分飽,嚴曦終于顧得上擡頭了,瞧見藺容宸手中的酒樽,面上猛地一紅,“皇上,那杯子……”

“無礙。”藺容宸不甚在意,放下筷子,“若吃飽了,去榻上躺會兒,待雨停了,朕讓周公公叫你。朕還有一堆公文要處理。”

于是,嚴曦腆着肚子在安和殿走了幾圈,困意來襲,便趟龍榻上小憩了。迷糊間覺得有人靠近,身上随之一暖,醒來見身上多了床被子。

外面的雨早停了,天竟也黑了。藺容宸還埋首在案牍中,與他入睡前的姿勢毫無二致,想來是太忙,忘了叫他。嚴曦伸了個懶腰,坐起身。

藺容宸的頭頂仿佛長了雙眼睛,頭也沒擡道:“給朕添杯茶。”

嚴曦環視一圈,殿裏空無一人,錢公公不知去了哪裏,想來這話是對他說的,便起身添了茶。

該回去了,今日一天都耗在了安和殿。他還未開口,卻聽藺容宸道:“你覺得常潇如何?”

“挺好。”嚴曦随口回了一句,待明白藺容宸的意思,問道,“皇上想重用他?”

“不可?”

“那倒不是。聽說他一直想考武舉,保家衛國……”

“哦?”這事藺容宸倒真不知道,“如此說來,他還是文武雙全之人?”

嚴曦并未因常潇之前對他的種種敵視而說出有失偏頗的話,十分中肯地評價道:“常潇嫉惡如仇,一身正氣,若能得以善用,定是雲楚又一中流砥柱。”

這番話恰巧被周公公領着來面聖的常潇一字不差地聽了去。他面上一紅,竟覺着自己跟嚴曦一比,實在是……他站在殿外一時不知改進該退。

周公公道:“常大人,進去吧!”

“常大人?”嚴曦見到門口的常潇,頗為驚訝地看向藺容宸。

藺容宸回之意味深長的一瞥,轉向常潇道:“聽聞常大人文武雙全,可是真的?”

常潇行了君臣之禮,謙遜道:“不敢。臣文不及嚴大人,武亦是花拳繡腿,不足挂齒。”

“是否不足挂齒,試了便知!”藺容宸轉身将蘭錡上的另一把劍抛給他,同時拔了劍,沉聲一喝,“出劍!”

嚴曦見了那劍,忍不住後退幾步,數天前,它還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呢。

數十個回合,藺容宸漸趨下風,他非但沒生氣,反而異常欣喜,收了劍,長笑一番,連連稱贊,“好!好!沒想到常大人竟是這般佼佼不群!即日起,朕将你派往禦林軍,由趙珣親自教授,莫要讓朕失望!”

仿若撥雲見日,常潇喜上眉梢,叩頭拜謝,“多謝皇上成全,臣定當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這已經是他今日第二次聽到這番話了。“聽聞兩位愛卿之前有些嫌隙,不若在朕面前握手言和,如何?”

常潇窘道:“是臣之前對嚴大人有所誤解。”

嚴曦擺擺手,笑如和煦春風,“無礙,誤會解開便好。以後你我同為皇上效力,還要相互扶持才是。”

“嚴大人說的是。”常潇又行了禮,“臣先行告退!”

嚴曦看着他的背影,摸摸鼻子,“皇上特意叫常潇來,是讓臣與他和解的麽?”

“不是。你想多了。怎麽可能?朕會這麽閑?”藺容宸撇個幹幹淨淨。

嚴曦茫然,“那皇上是如何知道他與臣不和的?”

藺容宸白他一眼,“你在這宮裏有什麽事是朕不知道的?”

“……”嚴曦咋舌。“難道皇上在派人監視微臣?”

“監視?”藺容宸挑了挑眉,以示不悅。

“微臣的意思是……皇上這般關心微臣,微臣實在是受寵若驚,愧不敢當。”嚴曦覺得他最近越來越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了。為了哄藺容宸高興,簡直什麽話都能說得出口。

藺容宸低笑一聲,對他道:“你只要安安分分的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朕自然不會約束你太多。還有,離符卓和他的黨羽遠一點。你若實在無聊,可以找何大人下棋,當然,也可以來面聖。”

找何舒月還行,找藺容宸就算了吧!他絕對會時時刻刻被碾壓着,而且是被踩在腳下,來回搓幾下的那種碾壓。郁悶的是,他還不敢有意見。

“多謝皇上體諒。”嚴曦笑成一朵花。

“嗯,天色不早了,回去吧!”藺容宸終于願意放他離開了。

嚴曦藏着如蒙大赦的歡喜,“依依不舍”地離開安和殿。那一直躲在柱子後面,盯着安和殿大門的婢女随之也跟着悄悄離開了。

椒蘭宮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剛才守在安和殿外窺探的婢女走了進去。

玉嫔放下手工的女工,問道:“可有打探到什麽?”

婢女如是這般将她所見悉數講給玉嫔聽。玉嫔起身,蹙着眉,望着安和殿的方向發呆。

“娘娘……”婢女輕聲喚了句。

玉嫔回神,交代道:“你繼續盯着,無論發生什麽事,都要來禀告本宮。”

“是!”婢女依言退下。

“彩雲,這件事莫要讓怡妃娘娘知曉。你也要機靈點,遠遠看着就好,千萬不能讓皇上發現。”玉嫔極不放心,又囑咐一句。“慢慢打探,切記勿要靠近,勿要被發現!”

作者有話要說: 臉是什麽?嚴曦表示不知道。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