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雲昕哥哥

十五月圓, 夜市格外熱鬧。

嚴曦早早用了晚飯,打算去逛逛。走到街中聽見有人喚他,回頭見是喻俊元, 身旁還站着一名明眸皓齒的女子, 一身蒼青色的衣衫, 在闌珊的燈火中不免有些暗淡。也不知為何,那種翠竹般的青色讓他忽然想到藺容宸, 只有那個人會将這種顏色穿出煥然新生的感覺, 且天生帶着孤高和貴氣。

“雲昕兄, 這是小妹紫鳶。”喻俊元将身旁的女子引薦給嚴曦, 又對那女子道, “這就是為兄信中跟你提起的新科狀元嚴曦。”

喻紫鳶微微傾身,做了個萬福,“小女子見過嚴大人。”

嚴曦忙道:“不必多禮!我與令兄素來交好,喚我一聲嚴曦便可。”

喻紫鳶點點頭,沉吟片刻,又道, “既然大人跟哥哥是至交好友,小女子鬥膽喚大人一聲雲昕哥哥, 可好?如此, 更顯得親切!”

“這……”一個“嚴哥哥”已經夠他頭疼了, 怎地又多出一個“雲昕哥哥”?

喻俊元見他似有不願,笑道:“小妹唐突了,雲昕兄莫要見怪。”

“哪裏的話, 只是個稱呼,怎麽叫都行。”這倒叫嚴曦不好再說什麽了。他并未聽喻俊元提起過妹妹要來。當初喻俊元只租了一個獨院,如今家裏來了人,不知可有地方歇息,便道,“家裏若住不開,可來跟我擠一擠。”

喻俊元的娘患有偏頭痛時日已久,小縣城未有什麽醫術高超的大夫,如今他入朝為官,将人接到京城來治病。這番聽嚴曦如此說,心中甚是感激,“多謝雲昕兄。我打個地鋪就可以了,家裏有個男人也好有個照應。”

“嗯,若有需要,只管開口。不知雲林兄要去何處?”

“小妹初來京城,我這個做兄長的自然要帶她好好逛一逛,雲昕兄可願同行?”

嚴曦自然不會駁了喻俊元的邀約,于是欣然同往。

“雲昕哥哥,那是什麽?”喻紫鳶擠在嚴曦和喻俊元中間,不斷與之攀談。喻俊元十分知趣地慢下半步,給兩人留了足夠的空間。

自上次太後說起先帝駕崩的舊事,藺容宸一直想跟靜王說些什麽,但又不知道能說什麽。總不能說他的三個王妃都是自己派人殺的。抑或是如今的靜王府還秘密藏有一個兵器庫,為的是萬一哪一天發現藺容寒有二心,以此發難。明明想着要去靜王府看看,走到門口又折返回去。兄弟不知如何相對,實在令人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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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珣見他最近心事重重,提議道:“皇上可要去河邊走走?”

“也好。”

過了拱橋,趙珣遠遠瞧見前面說說笑笑的三人,指着背影道:“那可是嚴大人和喻大人?不知與嚴大人并行的女子是誰?二人似乎甚是親密,皇上可要去看看?”

藺容宸本來是想散心的,哪想會看到這麽糟心的一幕,頓時逛街的興致全無,“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的?回宮!”

趙珣:“……”這又怎麽了?

走了數步,藺容宸停下,憤憤道:“召嚴曦進宮!立刻!馬上!晚來一步,唯你是問!”

“……”

趙珣慌忙轉身,一路狂奔地去追嚴曦。

嚴曦正饒有興致地與喻俊元讨論哪首寫金陵的詩詞更好,忽地手臂一緊,人已跟着跑了起來。

“……”

“嚴大人,快随我進宮,皇上急召!”趙珣言簡意赅地解釋了一句,拉着他飛奔。

“又召我?”嚴曦被迫一路狂飚。

到了禦書房,三魂已散了二魂,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

趙珣跟着順了順氣,入殿禀告,“皇上,嚴大人已在殿外等候。”

“叫他候着!”

趙珣:“……”

嚴曦:“……”

所以這一路飛奔而來為的是什麽?

許是武士出生,趙珣這禦林軍統領平日裏站立行走都是一身正氣,端端正正,英姿飒爽。反觀嚴曦,殿外候着的這半個時辰靠着柱子站過,雙手抱胸站過,打着呵欠站過,後來幹脆坐在臺階上打瞌睡……

趙珣目不斜視,站得筆直,只用餘光瞥了他一眼,将頭搖了又搖,一副朽木不可雕的嫌棄表情。也不知道皇上如何就對他青睐有加,真是情人眼裏出西施。

情人眼裏出西施?!趙珣抖了抖,他為何會想到這句話?而且為何竟會覺得這句話放在這裏絲毫不顯得突兀?腦子曲折迂回地轉了一圈,終于似發現了什麽,再看嚴曦的眼神怎麽都不對了。

細細回想自藺容宸遇見嚴曦以來的一幕幕,他仰頭望了望天,原來當年藺容宸在流雲樓上看的不是姑娘,而是少年……他真是單純天真。

趙珣的思緒完全不受控制了。不!不能再想了!一定要當作什麽都不知道!這事若是傳出去,還不得天下大亂!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聽到身後呼哧呼哧的喘氣聲,嚴曦伸了個懶腰,金雞獨立地靠着柱子,懶散道:“趙将軍,你不累?”

趙珣搖搖頭,“末将習慣了。”

“末将?”嚴曦豎起食指搖了搖,笑道,“你這自稱,嚴曦可不敢當,禦林軍統領的官職比區區一個翰林院侍讀大的多了去了。”

“嚴大人前途無量,來日定在末将之上。”趙珣一本正經道。

嚴曦抱拳,“承将軍吉言!”

殿內傳來一聲冷笑,随後藺容宸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出現在月光下,“張珣,朕怎麽不知你何時也學會奉承了?你二人這番相互恭維,感覺可還良好?”

“……”言多必失是真理,趙珣的額前泛出冷汗。嚴曦仗着聖寵,可以肆無忌憚,可他還是要時刻夾着尾巴做人吶。

嚴曦挺胸擡頭,姿勢端正,“微臣和趙将軍興致相投,彼此相互欣賞,并非……”

“興致相投,相互欣賞?”藺容宸拿眼斜了斜趙珣,吐出的每個字都像寒冬臘月的霜花,冷得人牙關打顫。

趙珣連退幾步,離嚴曦遠了三丈,仿佛他帶着瘟疫一般,“嚴大人剛才還說一日不見皇上,如隔三秋,正好末将還要巡夜,先行告退!”

嚴曦:“……”

這句話極大的取悅了藺容宸,他長袖一揮,放過了趙珣。一雙眼滿含深意地在嚴曦身上掃來掃去,“你想見朕?”

“并不……”這兩個字堪比那硯臺裏的濃墨,每吐出一個,藺容宸的臉便被染黑一分。嚴曦察言觀色的本事已見長,及時将剩下的話吞回肚子裏,笑吟吟道,“趙将軍說的是,微臣一日看不到皇上,便茶飯不思,長夜難寐……”臉是什麽?能哄得龍顏大悅嗎?能救命嗎?既然不能,要它何用?

藺容宸莞爾。

嚴曦從未見他笑過,頂多唇角挑上那麽一挑就很難得了,這番毫無掩飾的笑,還是頭一次。那雙斜飛入鬓的眉,帶了淺淡的笑意,竟如射中繡球的利箭,被溫柔實實在在的覆蓋,再無半點殺伐之氣。嚴曦一時怔忪,忘了說話。

藺容宸見他愣愣盯着自己,更是愉悅,“原來愛卿這般仰慕朕。”

嚴曦回神,面紅耳熱,“皇上天子之儀,龍威燕颔,微臣自然十分的欽佩。”

藺容宸含笑抿唇,“進來!”

嚴曦松了口氣,為何每次面對藺容宸總覺得毫無招架之力?做皇帝果然是好。

藺容宸鋪開宣紙,将筆遞給嚴曦,“是否畫過人像?”

“尚未。”

“那便試試。”

嚴曦接了這強買強賣的筆,無奈道:“不知皇上要微臣畫誰?”

“朕。”

“……”

“你不是一日見不到朕就如隔三秋麽?朕允許你将朕的畫像挂在房裏。”藺容宸的唇角帶着惬意的笑。

嚴曦咬牙,“多謝皇上恩典。”

即便房裏點滿燭火,嚴曦亦覺得眼睛幹澀疼痛,而藺容宸也枯坐了一個半時辰,好在這個枯坐是值得的。他用八個字為嚴曦的畫做了點評,“神形兼備,不可多得。”

“幸不辱命。”再畫下去,他怕是要瞎了。都怪趙珣,沒事說什麽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不題字?”藺容宸伸出手指,點了點畫,提醒道。

“題字?”嚴曦想想,覺得這個有點難,遂将問題丢給藺容宸,“皇上覺得題什麽好?”

“你的畫,你來定。”藺容宸又回踢給他。

嚴曦欲哭無淚,将他知道的所有詩詞都過了一遍,沒找到一句合适的,“微臣實在不知題什麽好……”

“不急,這才二更,你慢慢想。”

嚴曦:“……”

有了藺容宸的不題字不罷休,嚴曦腦子轉的快多了,不消片刻便重新提筆。

“積石如玉,列松如翠……”藺容宸正|念的興起,卻見嚴曦題了這八個字後,收了筆。“沒了?”

“沒了。”怕藺容宸不高興,他多解釋了一句,“再寫下去便有冒犯之疑。此八個字足以。”

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藺容宸淺笑,“也好。”

“若皇上喜歡,此畫便留給皇上。”這若拿回去勢必要供着,萬一一個不慎,弄髒了或毀了,腦袋定跟着不保。

藺容宸道:“朕沒有觀賞自己畫像的嗜好。”

“那微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嚴曦很合時宜地收了畫,藺容宸的底線在哪裏他已經一清二楚。

如他所猜,藺容宸十分滿意的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用計較皇上為什麽可以這麽頻繁地出宮,這是架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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