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投石問路

從出安和殿開始, 嚴曦的眉頭就沒松開過。

要不要找人問問現在的情況?其實不用問也知道,局面定然十分不利,否則藺容宸也不會這般上火。可若不問, 他心裏又毛躁躁的不舒服。左右一想, 還是得找何舒月, 雖然他未必肯說。

上回藺容宸跟他說過,無趣的話, 可以面聖或者去找何舒月。何況何舒月回回見了他都十分友好、毫無架子地點頭微笑。

可想起他的總是飽含深意的謎之微笑, 嚴曦渾身發毛, 有種被人看透的錯覺。加上他總覺得大理寺跟刑部一樣, 鬼氣森森, 避之不及,所以一直沒有動過去拜見何舒月的念頭,今日就且走一遭吧。

何舒月對嚴曦的到訪十分意外,但仍端着那看透一切的笑,“貴客臨門!今日是什麽風竟把嚴大人給吹來了?”

“……”嚴曦尬笑,“何大人說笑了。下官入職許久, 一直未能正式拜訪,心中十分過意不去。”

“你在我這裏用不着這些虛禮。”何舒月将他引入上座, 笑道, “本官尚未見過嚴大人時, 便已聽過嚴大人的許多事,算是神交已久。”

聽過他許多事?嚴曦汗顏,那定然都是他如何纨绔, 如何胡鬧的劣跡。“傳言……”

“傳言并不可信。”何舒月指了指嚴曦身後的牆壁,壁上挂着他的畫。“這畫嚴大人可認得?本官為了從皇上那裏将它求來,沒少被嫌棄。奪皇上心頭之好,他可是極舍不得的。”

“皇上怎會有這幅畫?”連嚴曦自己都忘了他是什麽時候畫的了。

何舒月道:“這只是皇上收集的其中一幅。”

嚴曦愕然,“何大人的意思是……皇上在收集下官的畫?”

“嗯。”何舒月甩着紙扇,淡笑看着他,“端午之後,他就有了這個癖好。恐怕嚴大人的大半畫作現在一部分存在禦書房,還有一部分正在去禦書房的路上。”

嚴曦面紅耳赤,心簡直快要跳出胸口,“皇上,為何……”

“為何?”何舒月忍着笑,“可能他就是單純地喜歡嚴大人的畫,如本官這般,死乞白賴也要求一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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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嚴曦自己都沒發覺他的語氣裏有掩不住的失落。

何舒月笑道:“嚴大人來找本官,可不單單是拜訪這麽簡單吧?”

嚴曦差點忘了正事。他收了紛亂的思緒,問道:“周公公說皇上最近吃不下,睡不好,大人可知是為何事困擾?”

“自然知道。”何舒月收起折扇,“不過——”他拉長了音量,別有深意地看着嚴曦,“嚴大人為何要打探這些?”

嚴曦窘,他要不要實話實說就是想看看有沒有什麽能幫藺容宸的?

何舒月道:“我要是嚴大人,哪怕在翰林院鋤草、曬太陽也不會來大理寺。”

“可惜何大人并不是下官。”嚴曦将剛才心中那份不正常的悸動按捺下去,換了副嘻笑的表情,“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嘛!下官總不能辜負皇上的這份偏愛,自然要關心一下。”

何舒月楞了一下,随即跟着笑了起來,“皇上對嚴大人何止是偏愛。”

嚴曦心驚,“此話何意?”

何舒月神秘兮兮道:“這——嚴大人就要自己去問皇上了。”

“……”嚴曦搖搖頭。他又沒瘋,才不會去問!光想想就能知道藺容宸的回答——“朕那是看在太傅的面子上才會對你多加照顧一二,你還恃寵而驕了!”

何舒月道:“朝堂的事,就算我不跟你說,你也能猜得到。以皇上現在的能力,拿符卓毫無辦法,他能吃得下,睡得好才怪!”

嚴曦知道何舒月不願跟他細說,也未再多問。

何舒月瞧了他半晌,莫名冒出一句:“本官總覺得你與庭芝很相像。”

又是顧庭芝。嚴曦笑道:“何大人好眼力,皇上這麽覺得,公主也這麽覺得。”

“哦?皇上也說你像?”何舒月抱胸,打量着嚴曦,“嚴大人自己也這麽認為麽?”

“非也。”嚴曦搖搖頭,“下官怎能比得了顧大人?朝中上下誰人不知顧大人當年盛寵一時,無人能及?”

“盛寵一時?”何舒月似笑非笑道,“那嚴大人覺的皇上如今對你非一般的……偏愛是為了什麽?”

“許是為了慰藉顧大人沒能留在朝中的遺憾。”嚴曦嘴上這麽說,心中也是這麽想的。哪想竟惹得何舒月大笑數聲。

嚴曦不解,“何大人何故發笑?”

“沒什麽。就是覺得皇上可能有很長的路要走。”何舒月收了笑,又補道,“其實你跟庭芝的性格一點也不像,頂多就是你們一樣有才華,但這并不足以讓皇上覺得你能替代他。嚴大人如此通透,應該明白,皇上對你的不一般跟任何人都沒有關系。”

嚴曦的笑定格在臉上,剛才硬壓下去的那種不明情愫又湧了出來,他張口望着何舒月,呆若木雞。

“好了。本官還有事要查,就不留嚴大人了。”何舒月拍拍他的肩,笑道,“其實本官也覺得嚴大人格外親切,若不忙,歡迎常來大理寺坐坐。”

嚴曦從大理寺走回翰林院,腳步虛浮,如踩雲霧。

之後幾日他每天都要去安和殿面聖,藺容宸并未有什麽不正常的舉動,只讓他在一旁讀書,長時一兩個時辰,短時半個時辰。

藺容宸低頭批着折子,臉上褪去初見時的些微青澀,越發棱角分明,俊美的無可挑剔。嚴曦愣愣地看着他,怎麽從前就沒發現他那麽好看呢?

可能察覺了嚴曦的異常,藺容宸将奏折緩緩放下,擡起頭,眸中星光點點,“你還要盯着朕看多久?”

嚴曦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胡亂編了個理由,“微臣有隐疾,又想記住皇上此時風流雅致之态,一時……多看了兩眼。”

藺容宸笑出了聲,“你當朕上次送你畫是為何?”

“為何?”嚴曦琢磨一番,似乎明白了。“皇上是想試試微臣白日見你、晚上見畫,能不能将人記住?”

“朝夕相對若能記住,你早記住梁硯文了。朕送你畫,不過是……”不過是想讓你能時刻能見到朕……藺容宸極淡地嘆了口氣,“心血來潮罷了。”

“微臣知道了。”嚴曦跟着吐了口氣,心中的沉悶不但沒有緩解,反而愈發嚴重了。“皇上可要……”微臣為你繪一幅畫?話到嘴邊,嚴曦問不出口了。他人就在這裏,只要藺容宸想,随時随地都能讓他執筆。可自從藺容宸知道印信的事後,從來沒說過他喜歡自己的畫。他若問了,倒像巴巴的硬要送畫。

“要什麽?”藺容宸見他欲言又止,勾起了好奇心,“你想說什麽?”

嚴曦垂眸,睫毛輕顫,“沒什麽,就是想勸皇上保重身體。若無事,微臣先退下了。”

藺容宸望着他的背影,深邃的眸中閃過一絲寒光,“源正!”

周公公上前,“老奴在!”

“嚴曦方才去了哪裏?”情緒如此起伏,定是有人跟他說了什麽。

“老奴這就去查。”

嚴曦何時入宮到何時離開,彩雲都細細記錄了下來,呈給玉嫔。

每日都要侍讀?會不會太頻繁了些?玉嫔拿着時辰表,問道:“可有發現異常的地方?”

彩雲搖搖頭,“奴婢不敢靠近,只能遠遠看着,并未發現有什麽異常。娘娘為何要注意嚴大人?他是不是對皇上不利?”

“不是!”發現自己的語氣過于嚴厲,玉嫔微笑道:“也沒什麽,就是對這個嚴大人很好奇,聽聞他從前什麽都不會,一夕之間能高中狀元,覺得稀奇罷了。對了,皇上最近可有召怡妃侍寝?”

“不曾聽聞。”彩雲頓了頓,道,“雲楚歷任皇上,還從來沒有一位像咱們這位如此不近女色的。娘娘,您不要傷心,即便是怡妃,皇上不也是一個月才臨幸那麽一次麽?”

如此,才不正常啊!

上次端午宴上,玉嫔總覺得藺容宸看嚴曦的眼神完全不像一個帝王看臣子的眼神。尤其嚴曦繪畫時,每個人都盯着他手中的筆,只有玉嫔一直在暗中觀察藺容宸的反應,那眼神炙熱又隐忍。

當時她的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關于靜王的傳言有沒有可能其實是藺容宸?她亦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吓到,吩咐彩雲遠遠盯着,也不過是想求一個明白。“你悄悄打聽一下,皇上對這個嚴大人如何?千萬不要張揚,若真被人問起……你就說,就說你十分仰慕狀元大人,切莫提及皇上。可懂?”

彩雲領命退下。

作者有話要說: 何大人才是看透一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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