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虛與委蛇

午間小憩了片刻, 藺容宸睜開眼,周公公已回來了,服侍他穿戴整齊, 趁空道:“嚴大人晌午去了趟大理寺, 聽說去拜訪何大人了。”

“可知他二人說了什麽?”藺容宸轉過身, 周公公為他系上玉帶,“收緊些!”

“皇上這幾日消瘦的厲害。”周公公十分心疼, 邊收玉帶, 邊道, “這就不得而知了。皇上要不要召何大人過來問問?”

“算了, 再說吧!”既是見何舒月, 就沒什麽好追根究底的了。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何舒月掂量的比誰都清。但藺容宸完全沒想到,何舒月是對國事守口如瓶,可對他們的私事卻有着不一般的興致,一番瘋狂試探提醒,致使嚴曦失魂落魄, 心神不寧。

“不過……”周公公躊躇道,“聽大理寺的人說, 嚴大人離開時臉色很差。”這何大人也不像會欺負人的人啊!

“下次見到嚴曦, 你可以問問他。”藺容宸整了整衣襟, 轉道,“靜王最近在做什麽?”

周公公道:“回禀皇上,靜王跟從前一般, 不怎麽出門,聽說每日除了睡覺、吃飯,就是種花,逗鳥。跟皇上比起來,日子過得倒十分閑适。”

藺容宸微怒,“不能回封地,不能上朝,為了不引人注意,甚至連大門都不出!這樣的變相囚禁,你說十分閑适?”

周公公倏然失色:“老奴……老奴口誤。”

“起來吧!”藺容宸怆然,“朕在生自己的氣,與你無關。”他氣自己不知道怎麽破解眼下的局面。如今雲楚內憂外患,腹背受敵,為了皇位,他仍舊将藺容寒圈得死死的。雖然這外患只是天象預言,卻不能說它完全不可信。

周公公知道他有心想與靜王修複關系,提醒道:“八月秋獵,皇室和文武百官都會參加,靜王也能出來透透氣了。”

只這一句,藺容宸已明白他的意思,面色緩和了不少。到時候他有的是機會跟藺容寒冰釋前嫌。

入夜時分,一人一馬趕在宵禁前進了城。馬蹄聲急促,載着一個黑衣人未多時消失在黑暗的巷子裏。

半個時辰後,黑衣人出現在太師府。

符卓将手中的信件連讀兩遍,眼中欣喜愈盛,“魏劭,此消息可準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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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真萬确!”魏劭回道,“屬下在玉田和蘇州多番調查,确定消息屬實!”

符卓點點頭,哈哈大笑,“真是天助我也!”

魏劭道:“屬下初得到這個消息,十分意外!還是太師厲害,竟能發現那嚴曦有問題。”

“嗯,你也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魏劭躬身正要退下,符卓又道:“你既然回來了,給老夫解決一個人。”魏劭辦事素來幹淨利索,交給他,符卓才放心。

魏劭道:“誰?”

“左都禦史李遠。這老家夥活夠了,竟敢參老夫一本!”符卓早就想将人解決了,只是魏劭一直在外沒回來,這才又讓他多活了幾日。

“是!”魏劭退下後,符卓喚來家将,秘密遣人去請黃景春。

他握着手中的信,這等大事,定得好好部署才行!

有了上次飄香樓之約,嚴曦很快收到第二次邀約。去還是不去,他猶豫再猶豫。對方既然數次主動示好,定是自己對他們還有點用。他如果能借此機會打探到一些有用的消息,最好不過。可若去,藺容宸少不得要誤會,想起他的滿臉寒霜,嚴曦有些退卻了。但若不去,此後怕再也沒有機會了。

想了又想,他做出選擇——去!必須要去!

邱仲海覺得他上次完全是被嚴曦給耍了,非常不開心。若不是黃景春吩咐他務必要拉攏嚴曦,他才不會跟嚴曦虛與委蛇,假意周旋。“賢弟是否真心想站在愚兄這邊?”

嚴曦點頭,眼神誠摯,“那是當然!”

邱仲海道:“既如此,總得拿出些誠意不是?上次的事,真的十分傷愚兄的心。”

“這個……”嚴曦開始裝傻充楞,“愚弟實在不知道仲海兄這話是什麽意思?仲海兄如何才肯相信我?”邱仲海沒有明說,他當然也不能承認自己早已看透他們打的什麽算盤。況且嚴曦從來沒說過自己考中狀元是有人暗中操縱。

“算了,以前的事不提也罷。”邱仲海确實沒有拿住什麽把柄找嚴曦算賬,遂壓低聲音道,“你可有方法助太師除掉顧庭芝?只要能除掉顧庭芝,從此以後,你我便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除掉顧庭芝?”嚴曦擰眉,這不是棘手,是虎口拔牙。他若除了顧庭芝,藺容宸非将他大卸八塊不可。

“你可知那顧庭芝為何會離開京城?”邱仲海神秘兮兮道:“據說當年他的心上人被揚州一個叫葉蓁的小混混搶去了,他投訴無門,反被葉蓁打斷了腿,這才一怒之下進京為官。如今大權在握,自然是回去找那小混混報仇,哪曾想,這仇報着報着,就愛上了仇人……”

嚴曦的腦子有點不夠用了,“你的意思是……顧庭芝愛上了……額,搶走他心上人的小混混?”

“可不是!”邱仲海亦覺得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連啧啧了幾聲,“關鍵是他使了手段,葉蓁的爹被流放,大哥在靜王府為奴。”

等等……葉蓁?這個名字為何如此熟悉?莫不是他救過的那個少年!那日等他從宮中回到家裏,葉蓁早走了。嚴曦只記得跟他提起顧庭芝,他臉色白的吓人,原來這中間還有這麽一層緣故。

正想着,又聽邱仲海道:“說是為奴……你可知靜王為何娶了三次妻,三個王妃都在成親當夜暴斃?”

“為何?”這正是嚴曦之前一直好奇的事情!他豎起耳朵,生怕漏了一個字。

“靜王好男風。”邱仲海悄聲道,給他一個“你懂的”的眼神,“所以……”

“哈?”嚴曦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這麽一會子的功夫,他都聽到了什麽?稍稍一聯想,這都是數臺駭人聽聞的大戲啊!“靜王竟……”

邱仲海壓低聲音,“可不是!朝中人人都知道,先帝當初多喜歡他!為何沒将皇位傳給他?還不是因為他好男風,将來沒有子嗣,豈不是要斷了雲楚百年基業? ”

好男風,沒有子嗣,斷了基業……嚴曦恍然被人敲了一記悶棍。他揉揉額角,是啊,皇上必須要有子嗣。藺容宸又怎麽能例外?他走的根本就是一條死路。

邱仲海見他神色有異,關切道:“賢弟這是怎麽了?”

“無礙,昨日沒睡好而已。”嚴曦恢複笑容,“仲海兄請繼續。”

邱仲海接着道:“你說這顧庭芝簡直自掘墳墓,若不是皇上偏愛他,就沖他這做法,早被下獄了。近來聽聞皇上有心召他為驸馬,此人更是留不得。”

驸馬的事怕是告吹了,嚴曦也懶得跟他解釋,“你們若想除掉他,将這些禀告皇上即可,為何找我?”

邱仲海搖搖頭,“單這一條恐怕不容易。太師要的是斬草除根,不給他半點後路。”

嚴曦沉吟片刻,問道:“那葉蓁不是恨他恨到骨子裏?”

“這還用說?”

“仲海兄容我細細謀劃一番。”他對顧庭芝這素未謀面的狀元總有惺惺相惜之感。回去立即給梁硯文去了封信,讓他調查顧庭芝在揚州的所有動向,并讓他提防葉蓁及邱仲海等人,順便查一下兩浙的鹽田可有異常。

符卓的反心已到了路人皆知的地步,但皇上近來突然愁雲密布,恐怕是因為他已有所行動,不是招兵買馬便是結黨營私。後者是他一直在幹的事,如此令藺容宸頭疼的只能是招兵買馬、私募軍隊這一條。

私建軍隊需要龐大的財力來支撐,在雲楚來錢最快的方法,無外乎開礦和征稅。雲楚的礦場都在西北,大部分隐匿在深山中,若私自開采,極難被發現,但鹽田卻好查。前幾日他聽聞巡鹽禦史調動之事,多留意了一下。要知道國庫稅收裏,鹽稅能占到十之三,那也是一筆非常可觀的收入。

日子沒太平幾天,朝堂上又不安生了。

雲楚五品以上的官員每日都要早朝,九品以上只需每月初一、十五上朝即可。今日恰逢十五,嚴曦進了明德殿,見衆大臣皆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似乎發生了什麽大事……他往身旁正低聲議論的人群湊了過去,好奇道:“各位大人,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可不是!”開口的正好是翰林院的同僚,“嚴大人還沒聽說麽?昨天晚上李禦史沒了……”說話的人眼裏帶着恐懼,悄悄打量了一圈,見無人注意自己才松口氣。“不說了,不說了。”

“李禦史?哪個李禦史?”嚴曦拉着他不放。

那同僚悄悄附耳道:“左都禦史李遠。”

“李遠?”嚴曦驚呼一聲,上奏彈劾黃景春的那個李遠?

“噓!你小聲點!”

“怎麽沒的?”

那人諱莫如深地搖搖頭。

嚴曦皺眉,莫不是上書彈劾的事被黃景春知道了,他一怒之下殺人洩憤?

正想着,便聽一聲長喝,“皇——上——駕——到!”

令人意外的是整個早朝藺容宸并沒有對李遠的突然暴斃提出任何異議,只有一聲惋惜的長嘆。朝野上下,更無一人有疑。

早朝罷,他攔住周公公,請奏要見皇上,卻只得了幹脆利落地兩個字——不見!

“為何不見?”嚴曦不解。

周公公揚揚手中的佛塵,行禮道:“嚴大人何不等下次見到皇上,親自問他?”

嚴曦氣極,好在這個下次很快就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顧庭芝的文,感興趣的可以去看作者的《情敵夫夫》。此文後續可能會劇透情敵的結局。建議可以先暫停追文,等那篇看完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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