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雪中送炭
上回邱仲海見嚴曦, 讓他拿出些誠意助太師除掉顧庭芝,轉個身嚴曦就給梁硯文去了封信,讓他轉告顧庭芝多加提防。之後, 他還未盤算好下一步如何走, 時間已不等人, 對方放出了大招。
六月中旬,泰州洪澇, 顧庭芝隐瞞不報, 戶部撥下去的赈災銀兩有一半不翼而飛。
此事一發生, 所有暗藏的箭矢四面八方急射而來, 朝堂上參他的奏折多不勝數。
嚴曦暗中統計了一番, 私販鹽田、隐瞞災情、貪污受賄、濫用私刑、公報私仇,還打死了新任應天府府尹的兒子?這麽多罪名……怕是大羅神仙也難救了。
他去面聖時,隐聽到荻秋在哭,何舒月正勸着,這個時候,還是先別進去了。轉道回了家, 梁硯文十分适時地來了。
一句“兄長”尚未叫出口,梁硯文塞給他一本冊子——顧庭芝私販鹽田、貪污受賄的所有賬目, 一筆筆記錄詳盡, 清楚明了。
“何處得來?”嚴曦驚訝, 先不說這賬簿是不是真的,以梁硯文的能力,就算是假的, 他也不可能拿得到,除非是他自己做的。
梁硯文:“從揚州通判姚文生那裏拿來的。”
嚴曦:“?”
“據說姚文生是鹽運使曹景仁的私生子,所以跟着他爹一起陷害顧庭芝,做了這本假賬。他跟顧庭芝到底同僚一場,不忍心親手将人送上刑場,又聽曹景仁說起你,這才悄悄來找我了。”
嚴曦嗤笑,“陷害都陷害了,還差這一步麽?”
梁硯文比劃道:“你把這個交給符卓,他應該會信你了。”
是啊,如此一來,他真真跟符卓同一條船了。哪裏來的不忍心?分明是故意拉他下水。
賬本如燙手的山藥般被他扔了出去,“兄長可知,若我照做了,顧庭芝必死無疑!”
“殺人償命。就算你不做,他也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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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信顧庭芝會貪污赈災之銀,他不是那樣的人,否則皇上也不會如此信任他。”嚴曦無力辯解,“這是有人嫁禍!”
“沒有證據。”梁硯文一下便指出症結所在,“你既然想幫皇上,定也想過只有幫符卓鏟除異己,才能得到他的信任。若能扳倒符卓,也不枉顧庭芝被算計一場。”
明明知道梁硯文說得都對,可……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為一個注定救不了的人錯失良機,還是為了江山社稷,物盡其用,你自己選。更何況,他落到如此地步都是他自己種的惡果,你不過順水推舟罷了。”
嚴曦悵然閉目。
良久,他睜開眼,神色冷峻,“我去便是!”
梁硯文溫和一笑,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嚴曦捏着賬簿,指骨泛白,這算什麽?落井下石還是火上澆油?
明明都是他自己的選擇,明明梁硯文是為了他好,可為何接過賬簿的那一刻,他會覺得梁硯文變了?從前的他是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怎麽可能會說出那樣的話?
太師府雕梁畫棟,富麗華美。若不是知道,嚴曦真覺得這是皇上的某處行宮。
府中守衛森嚴,他在廳堂坐着的半盞茶時間,外面巡值的家将已過去幾撥。京城的治安雖未到夜不閉戶的程度,但也是狗吠不驚。這般守衛,防的是怕人潛進來。想來這太師府裏有不少秘密。
符卓迤迤然走來。
“下官見過太師!”嚴曦行了禮,将手中已捏的皺褶之物呈上,“此賬簿詳細記錄了顧庭芝在泰州洪災一案中貪污的赈災銀兩,請太師查閱。”
符卓接過賬簿,翻了翻,很是高興,“嚴大人真是雪中送炭啊!有了這本賬簿,看他向嘉彥還要怎麽維護顧庭芝!”
雪中送炭?嚴曦苦笑,他這是來給顧庭芝送催命符的。
“嚴大人可還有話要說?”符卓倒也看得透,不用嚴曦想着如何委婉地開口。他直截了當道:“當初李林謀反一事,聖上震怒,撤了丞相一職。但你我都知道,這個職位終會恢複。雲楚立國三百年一直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非翰林不丞相。此乃每個翰林學士心中的志向。若太師助我問鼎丞相一職,來日嚴曦必唯太師馬首是瞻。”
符卓未想到他會說的如此直白,略一沉思,道:“老夫若助嚴大人得了丞相之位,焉知嚴大人日後不會倒打一耙?畢竟做皇上的丞相比起跟着老夫,差不了多少!”
嚴曦道:“下官有自知之明。若無太師相助,莫說十年,二十年,終其一生都不可能坐上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沒有足夠的權利,怎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更何況太師權傾朝野,若日後嚴曦有所不遵,太師想除掉我還不是動動手指的事?”
符卓颔首,“嚴大人此番的來意,老夫已知曉。放心,你既是投誠,老夫必不會讓你失望!往後朝堂之上,你我便同心協力,不分彼此!”
“嚴曦在此謝過太師!只是有一事不明。”他不傻,手中一無兵,二無權,憑着一本對方送來的賬簿,如何這般獅子大開口,空手套白狼,符卓會欣然同意?
“嚴大人請講。”
“太師需要微臣做什麽?”
真正的原因,符卓當然不會跟嚴曦說。說了也白說,他根本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都說嚴大人聰慧絕頂,老夫只要你做一件事,八月雲楚會有場秋獵,這場秋獵之後,老夫不想再看見向嘉彥!”向、何二人最近暗中調查他的事定是藺容宸授意的,,趁二人營救顧庭芝,暫無暇顧及礦場之事的這段時日,他必須做好籌謀,除掉向嘉彥!
嚴曦怔然,先是顧庭芝,然後向嘉彥,這……藺容宸若知道,怕是會瘋吧?
“嚴大人有問題麽?”符卓見他神色異常,又道,“老夫相信嚴大人定會做的滴水不漏。”
“下官……領命。”
待他離開,符卓叫來魏劭。
既然嚴曦已選了他,有的人就必須要清理了。
聽到劉顧純的名字,魏劭并不吃驚,他查到嚴曦的身世時,就知道劉顧純活不久了。
嚴曦推開門,人還沒進去,梁硯文已拉住他,“如何?太師怎麽說?”
他無力地倒在椅子上,神情略顯疲累,“還能怎麽說?自然是十分願意。不過……”
見他蹙着眉,似有什麽想不開,梁硯文面帶緊張:“不過什麽?”
“他讓我在秋獵時除掉向嘉彥。”嚴曦直了直脊背,坐起身,“兄長不覺得奇怪嗎?我不過一個翰林院侍讀,就算真如外面那些專好奉承之人所言,文采斐然,那又怎樣?說白了,不過是個書生,符卓為什麽願意與我做這樣的承諾?換言之,他看中了我什麽?憑什麽覺得我一個五品官員可以扳倒兩朝老臣?到底是他瘋了還是我瘋了?”
面對嚴曦一連串的問話,梁硯文一時難以回答,好大一會兒,他才擡起手,“可能因為皇上信任你,你比較容易接近皇上……雲昕,他是否讓你替他打探機密消息?”
“那倒還沒有。兄長的意思是……他是因為我與皇上走得近才找上我?”
梁硯文颔首,“極有可能。”
“是有些道理。”解了心中的困惑,嚴曦松了口氣,“我就說,如若不然,他憑什麽願意助我得丞相之位。”
梁硯文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那本賬簿果然十分管用,未出數日,顧庭芝便下了大牢。此事對藺容宸的打擊頗大,他雖同往常一樣與嚴曦對弈,卻總因分神每每落于下風。
“皇上若想救人,還不是一句話的事?為何這般愁眉不展?”莫不是連顧庭芝也要跟李遠一樣,白白被人誣陷而死?
藺容宸嘆道:“你以為朕是無所不能的麽?走到這一步,即便他不死,也絕不能再回到朝堂之上了。罷了,你退下吧!”嚴曦還是頭一回見到他這般無可奈何。雖明知道他十分在意顧庭芝,可心裏還是忍不住湧上一股難以言說的情緒。
“是。”正好他也如坐針氈。只怕再待下去,又要說出什麽不可控制的話。
一只腳邁出了安和殿,手臂便被候在外面的荻秋拉住,纏着要跟他一起去刑部。
顧庭芝入獄也有幾天了,正巧這次何舒月和嚴曦都在,即便皇上下令不許她去,但有了這兩位,這皇宮還沒有她去不了的地方。
荻秋進了牢房,嚴曦與何舒月站在外面。
“何大人跟顧大人情同手足,想必心裏不好過吧?”從剛開始到現在,何舒月一句話都沒說。
他一臉愁雲,落落寡歡,“我與庭芝自小相識,如今眼見他被奸人所害,卻無能為力。”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嚴曦語帶歉意,“相信我,顧大人絕不會白白遭遇這一切。”
“皇上曾經很器重他。”何舒月看了眼嚴曦,意有所指地補了一句,“現在更喜歡嚴大人。”
“喜歡……”嚴曦最近十分怕聽到這個詞,他讪讪一笑,“何大人想說什麽?”
“沒什麽。”
兩人正各自打着啞謎,荻秋滿臉淚痕地從地牢裏出來,“嚴哥哥,我知道你有辦法,你一定要救救顧庭芝。”
嚴曦心中五味陳雜,顧庭芝也不過是顆被犧牲的棋子罷了。
何舒月道:“公主的話,嚴大人怎麽看?”
怎麽看?即便荻秋什麽都不說,他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顧庭芝死。
作者有話要說: 開始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