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有辱國體
嚴曦去而複返, 藺容宸似乎一點都不意外。
“荻秋這會總死心了吧?顧庭芝寧願死都不願娶她……”
嚴曦不滿道:“皇上這樣說,讓公主聽到情何以堪?”
“情愛之事,豈可勉強?”
“皇上說的是。”奉承的話, 嚴曦早已學會, “不過皇上不用擔心, 只要您點頭,這天下沒有女子不願意的。”
藺容宸擡眸, 目光灼灼, “弱水三千, 朕只願取一瓢飲。”
“哈哈。”與他對視片刻, 嚴曦只覺後背一陣發涼, 不敢接這話茬,只道:“皇上,微臣此來為的是顧庭芝。”
藺容宸微詫,“為他?你預備如何?”
“皇上這麽喜歡前狀元郎,微臣心裏可是極為嫉妒啊!”他在穿窗而進的陽光裏笑得燦爛無比,“自然容不得他, 想當一當這個監斬官!”
一直蹙眉不展的藺容宸在聽到這句話時竟一掃連日的陰霾,解頤一笑, “這有何難?”
“多謝皇上。”
“你要如何做?”此次監斬, 符卓舉薦了邱仲海。藺容宸也沒有反對的理由, 就随他去了。眼下看,嚴曦莫不是還要毛遂自薦一回?
別人不敢說,但這個邱仲海跟嚴曦喝過幾次酒, 某些嗜好他早已記在心裏眼珠一轉,笑得不懷好意,“微臣自然有辦法,就是怕皇上怪罪。”
藺容宸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為何?”
“微臣恐怕需請他去一次倚紅樓。”聲音越來越小。他可是清清楚楚地記得藺容宸曾跟他說過,再去青樓就關到刑部大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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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容宸掩面,“這都是什麽主意?”
“最快最方便的主意。”這話不假,投其所好,而且風險比什麽都小。
藺容宸倒也沒反對,閉目揮揮手,“你什麽都沒跟朕說,朕什麽都不知道!下去吧!”
嚴曦:“……”
他就沒見過這般推卸責任的皇帝,還不如一個青樓女子仗義。
好歹秦皓月聽完嚴曦的敘述,二話不說就點頭,“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哪日,你帶他來,我定叫他豎着進來,橫着出去。不過……就只将人灌醉麽?”
“是。”嚴曦笑吟吟道,“剩下的交給我就好。”他不是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去了過麽,那邱仲海也可以來一回,斷了胳膊腿,就沒法監斬了吧?
行刑前幾日,嚴曦去刑部找邱仲海,正逢他在刑房查驗刑具。拉着嚴曦指着四面羅列的刑具道:“賢弟,你看,這些刑具如何?”
“挺好的。”刑房血腥氣極重,嚴曦呼吸有些不暢,随意掃了幾眼,一陣惡寒,這些東西無論哪種用在身上,都生不如死啊!
刑部真是……變态。
“那是自然。賢弟看這條皮鞭與平常的有何不同。”邱仲海取下最角落裏的一條皮鞭,那鞭子上綴滿了指甲蓋般長短的細針,他迫不及待地解說起來,大有自賣自誇之嫌,“這鞭子抽在身上就是一排血淋淋的針孔,用的時候再沾些鹽水,效果會更好。”言畢,他随手一物,那鞭子便如一條銀鏈,寒光閃閃。
“還有這個。”邱仲海指指靠牆的一個木籠子。“看到這籠子裏的鐵釘了嗎?”
那哪兒是木籠子,分明就是釘滿釘子的鐵籠子。上下左右前後,滿滿都是朝內凸起的鐵釘。這東西幹什麽用的,看一眼就知道。
邱仲海道:“若遇到重犯,将人關到這個籠子裏,不消一刻鐘,這人渾身上下就沒有一處完好的了。”
嚴曦閉目想了一下,光着腳踩在這些鐵釘上,身上抖了抖,“仲海兄,我們出去說吧!”
“怕了?”邱仲海十分滿意地笑了,“你知道這屋子裏的刑具都是出自誰人之手嗎?”
“誰?”
“前刑部左侍郎。”
“前刑部左侍郎?”嚴曦驚住,“顧庭芝?你說這些東西都是他……”
“沒錯。”邱仲海的腳終于往外移去,嚴曦趕緊跟上,“那個時候的刑部,沒有撬不開的口,也沒有審不了的案。為何?因為顧庭芝會用刑,會嚴刑逼供……到後來,只需将這些刑具往犯人面前一搬,該招供的招供,該畫押的畫押。”
嚴曦唏噓一聲,“可如今,入獄的人竟成了他自己。”
邱仲海冷笑,“因果報應,蒼天何曾饒過誰?遺憾的是,這些東西沒機會用在他身上。皇上特意交代,不許用刑,否則,我定讓他全都試一遍,自己做的東西好不好用!”
“……”嚴曦不說話。
“對了,賢弟來找愚兄,有何事?”邱仲海這才問起嚴曦的來意。
嚴曦道:“也沒什麽大事。前些日子老家來了位故人,想引薦給仲海兄見見。”
邱仲海道:“何人?”
嚴曦湊近,低聲道:“就是倚紅樓最近新來的頭牌,寒煙姑娘。”
邱仲海一聽倚紅樓這三個字,來了興致,但心中仍顧慮,狐疑道:“她為何要見我?”
“仲海兄有所不知,寒煙出來京城,人生地不熟,難免被欺負,想找個……”
“愚兄懂了!”邱仲海大笑道,“賢弟放心,既然是你的老鄉,自然就是我邱某的朋友。往後在京城,有我罩着,看誰還敢不長眼睛!”
嚴曦大喜,“既如此,擇日不如撞日,我們今晚就去倚紅樓?寒煙已備下薄酒,就等仲海兄賞臉前往。”
一頓飯吃下來,秦皓月沒少被占便宜,邱仲海得空就對她上下其手,秦皓月只能忍着,笑臉相迎。若不是推說身子不适,不方便伺候,邱仲海晚上是決計不會走的。
嚴曦将喝得暈頭轉向的人連拽帶拉地拖出房間,“仲海兄,寒煙已經說了,待她身子好了,定陪你喝個三天三夜!”
“真的嗎?”邱仲海戀戀不舍地掰着門框,“寒煙姑娘,你可說好了的!”
秦皓月整整衣襟,嬌笑道:“大人什麽時候來,奴家什麽時候是你的人。”
“好,好,好!”邱仲海連道幾個“好”,終于松開門框,跟嚴曦一起下了樓。
秦皓月剛關上房門,就聽外面“撲通”一聲巨響,一人從樓梯上滾了下去。等她出來,只看到嚴曦背着邱仲海離去的背影。
嚴曦将摔的暈死過去的邱仲海背到黑漆漆一片的小巷子裏,“快,剩下的交給你了。”
“真要打?”何舒月抱着根手臂般粗細的棍子,從陰影中走出來,不确定道。
“不然呢?等他醒了可就晚了。”嚴曦催促道,“你想想顧大人!”
提起顧庭芝果然管用,平日手無縛雞之力的何大人咬牙舉起棍子朝地上的邱仲海掄去。
“啊!”一聲慘叫中,邱仲海疼醒又疼暈。
何舒月扔了棍子,一時有些手足無措,剛才他好像聽到骨頭斷裂的“咔嚓”聲了,“這可是偷襲朝廷命官,嚴曦,你真确定皇上不會治我的罪?”
嚴曦反問,“治,你就不打了?”
何舒月撿起棍子,“要不要再來一下?反正打一下也是打,打兩下也是打,何況,我早看他不順眼了。”
“……”敢情還打上瘾了?“下手太重會讓人懷疑的。哪有從樓梯上摔一下,兩條腿都斷了的?”
何舒月想想也是,收起棍子。
“我将人送回家,你也早些回去吧!”嚴曦将如爛泥般的人拖起來,背了出去。
“嚴曦!”何舒月喊住他,“謝謝你!”
“不用客氣!”嚴曦頭也不回道。“這是我欠他的。”這一句太小聲,何舒月沒聽到。
第二日邱仲海沒有上朝。
藺容宸一問之下,得到消息,邱仲海昨晚去喝花酒,在倚紅樓摔斷了腿。他猛地一拍禦案,當時就炸了。站的最近的周公公吓了一跳,這脾氣怎地愈發暴躁了。
“混賬!豈有此理!身居高位而不自持!堂堂正三品官員居然去逛窯子!這事若傳出去,還不成為天下的笑柄?我雲楚的臉面何在?他也是個讀聖賢書的,竟能幹出如此龌龊之事,書都讀到狗肚子裏了嗎?”
藺容宸罵一句拍一下桌子,将火冒三丈演繹的淋漓盡致。
堂下一片噤若寒蟬,連符卓都悶不吭聲,對邱仲海恨的牙癢。如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藺容宸道:“此舉若不重罰,狎妓之風一旦在官員中興起,後果不堪設想!太師,你說該如何?”
符卓無奈道:“邱仲海此做有辱國體,還請皇上嚴懲!”
雲楚并未明文規定官員宿娼狎妓該當何罪,一切不過都看藺容宸,他想管就是大罪,不想管就是小事。但他如此表露自己十分痛恨此舉,符卓自然不好當着百官之面說逛青樓不算事。
藺容宸若想趁此機會将邱仲海革職查辦也不是不可以,但他還不想跟符卓撕破臉,多少得顧忌點他的顏面,畢竟人是符卓舉薦上來的。“念在邱仲海初犯,罰俸一年,降兩級,閉門思過三個月!再有下次,絕不姑息!”
符卓心有不甘,只能隐忍,“多謝皇上!”
藺容宸颔首,“既然邱仲海受傷,便不适合監刑,若諸位愛卿無異議,就讓嚴曦頂上!”
他這一番盛怒,衆人自然不敢有異議。
于是,嚴曦雖未上朝,卻擔上了監斬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