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也許是發熱袋交際的結果并不怎麽如人意,後面的幾天蓋勒倒也沒再提這個,舟山隐隐提着的一顆心也放了下來。

天氣很不好,聽氣象臺說這兩天甚至很可能會有強降雪,大家的速度都快了不止一倍。

單純的冷或是刮風倒也罷了,關鍵就在這個降雪上。

現在已經是三月份了,近幾年來又一直是暖冬,就算是寒冬臘月下的雪也存不住幾天,更不要提這個陽春了。

化雪必然會帶來大量的水分,而這又極可能導致土質松軟,再嚴重一點的話塌方也不是不可能的。

王教授擡頭看了看頭頂陰沉沉壓下來的烏雲,重重嘆了口氣。

連續幾天的強北風讓天上的積雪雲彩退開一點,在讓戶外作業更加艱難地同時,也為發掘隊衆人贏得了一點寶貴的時間。

寒風割在臉上就像冰冷的刀刃,呼出去的蒸汽很容易就在防風鏡上面糊住,不多會兒就會變成白茫茫一團霧氣,然後就會變成薄薄的一層冰花。衆人不得不隔幾分鐘就用手套蹭蹭鏡片,這嚴重地拖延了進程,可是又實在是沒辦法。

好在付出終有回報,大半個月過後,地宮內部的四層樓閣已經大致被清理出來。

這座千年前的古老建築,終于重現于世。

越發陰霾的天空下,古樸宏偉的建築傲然聳立,無聲的訴說着一段不存于史書上的歷史。

從建築樣式和裝飾紋樣來看,大約是兩漢時期的。

令人驚嘆的是,這地下樓閣完全不像是陪葬建築,因為它的高度和規模幾乎完全等同于同時代的地上建築,其內外裝飾的精美程度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是一樓入口處的刻字石碑以及鎮墓獸卻又确确實實的說明了,這的确是一座墳墓無疑。

王教授幾個當即就把石碑清理幹淨,然後對照着依舊十分清晰的銘文仔細辨認起來。

在場的幾位教授都是銘文高手,甚至舟山徐文清也小有研究,所以碑文的大體內容很快就被翻譯了出來。

墓主人是漢代的一位劉姓王,此處是他的封地,死去時這位王才二十二歲。這座樓就是他與自己的愛妾合葬墓。

碑文用了遠遠超過三分之二的篇幅詳盡地描繪了墓主人生前與愛妾的深情厚誼,各種優美的文辭洋洋灑灑寫了一大篇,最後還戀戀不舍的表達了來世再相聚的願望,把幾個教授看的臉都有點兒綠。

所以,到頭來,除了墓主人有可能是一位漢代王族之外,考古隊唯二的收獲就是親眼目睹了一把古人絲毫不亞于現代人的熱情。

任誰在寒風中凍了老半天,拼死拼活的翻了一大篇毫無意義的古代情書出來估計臉色都不會太好看了。

不過,如果是這樣的身份,那麽如此規模倒也不算什麽了。

只是,這樣的藏式完全是聞所未聞,而且樓中除了必備的家具之外,根本就沒有墓葬一位劉姓王應有的豐厚陪葬品,這點完全說不通。

加班加點的清理了幾個小時,隊員們都隐約有了個猜測。

按照古人早婚早育的習慣和墓主人尊貴的身份看來,他不可能沒有正妻,可是墓中卻沒有只言片語提到女主人。

而且,熟知兩漢歷史的趙教授幾個也都完全不記得有任何一本史書上面提到過這附近有一位王的存在。

可是墓中還真的是有經過初步鑒定後确認是真品的漢代封王信物和文書。

那麽,究竟是什麽樣的原因,會讓當朝天子狠下心來将自己的兒子從史書中抹去?

答案似乎只有一個:這個兒子做了讓父王勃然大怒,生氣到完全沒辦法原諒他的錯事。

覺得自己隐約抓到線索的教授們簡直就是心癢難耐,迅速調集了幾十年來收集到的野史、話本什麽的,在房間中一悶幾天。

別說,還真是讓他們找出了點蛛絲馬跡。

因為不是正史,又是經過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口傳筆述,到現在很多年代都已經模糊不清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劉邦還是劉徹,傳說他有一個兒子,小的時候“美姿容,善文詞”,頗得寵愛,娶的也是當場大将軍的女兒,夫妻兩個琴瑟和諧,一時間還被傳為美談。

可是過了兩年,這位兒子被給了封地,出去當王了,當年就收了位傳聞豔驚四野的歌姬在側。

真要說起來,古代的貴族收一個兩個甚至是十幾個美人倒也不算什麽。

可關鍵就在于,這位王子頗有寵妾滅妻的架勢,不過短短數月就已經把正牌夫人忘到了腦後邊,也不理政事了,整日只與紅顏知己飲酒作樂,在堕落的道路上一去不複返了。

正牌夫人受不了這氣,将門之後的脾氣一上來,哭着自己個兒回了娘家。

大将軍一聽不幹了,第二日上朝就怒目圓睜的要求天子還自己閨女一個公道。

那會兒天下将定未定,硝煙四起,天子對朝野中的幾位大将軍都十分器重,平時施恩拉攏都來不及的,這冷不丁的被自己的兒子砸了臺,當即大怒。

可是那會兒小王子已經鐵了心要與紅顏厮守到老,對王城發來的聖旨是看也不看,甚至斬殺了兩個勸谏的言官,一力壓下所有反對的聲音,一味的與愛妾甜膩。

沒等天子發兵請王子回宮再教育的,小王子數月不理政務的舉動終于令本就死而不僵的敵軍抓住了可乘之機。

上梁不正下梁歪的諸侯軍被敵軍打的節節敗退,可是小王子非但沒有振作起來禦敵,竟然在命人守住自己所居宮城中心之後,下令讓工匠們日夜不休的建造地下樓閣!

他本人卻是日夜摟着愛妾在高樓上面長籲短嘆,對月流淚,說什麽即知命不久矣,那就與愛妾在地下繼續相守。

與規模宏大的地宮相比,一座簡單的四層小樓實在是太節省時間,不過二十來天後,小王子就帶着愛妾住了進去,然後,在叛軍攻入的前一日封住外牆,兩人在裏面雙雙自殺。

分封兒子本來是為了守衛自己大好江山的,卻不承想反而壞事,引得朝野動蕩。

天子盛怒之下,命人将王子從皇家族譜中勾去,并不準後世記錄。

且不說這故事裏面有多少水分,尤其是王子與愛妾摟在城牆上淚眼相看對月抒懷的動情場景被描繪的煽情之極,就好像話本子作者面對面見過一樣。

趙教授又從不知哪個犄角旮旯的野史本子裏拼湊出這麽一條信息:據稱有位美人生了皇子,當時還“上大喜”,但是僅在出生時提了一次,後面就徹底沒了音訊,也不知是死是活。

這麽看來,倒是有點可能。

通過投影儀看了這故事,現場衆人一片竊竊私語,各種長籲短嘆。

舟山冷眼看着那本封皮幾乎都要爛光了的話本,對上面那一行《古今感天動地癡情人物》的标題,委實是起不了半點共鳴。

也許是她眼底的厭惡太過明顯,蓋勒挑挑眉,雙臂環胸,“你不喜歡這個故事?”

舟山冷笑一聲,涼涼的看着他,“有什麽值得稱道的嗎?”

蓋勒歪頭,“女士們貌似一般都很容易被這種亂世愛情故事感動不是嗎?”說着他往旁邊掃了一眼。

那邊的張倩倩早在看到王子力排衆議保護愛妾的時候就已經被感動的稀裏嘩啦,這會兒剛見證了二人樓內殉情,眼圈兒還紅着呢。

“愛情?”舟山壓下去眼中的冷意,面無表情道,“抛家棄國的人有什麽資格談愛情?”

“身為丈夫,享受了妻子的尊重與愛戴,卻轉而棄之如敝履。”

“身為人子,享受了父母的呵護和培養,卻不思為長輩解憂。”

“身為皇子,享受了常人無法觸及的榮華富貴,卻逃避責任。”

說完這些,舟山緩緩吐出口氣,轉身直視着蓋勒的雙眼,平靜道,“所以,它有什麽資格被人稱道?”

蓋勒安靜的與她對視,一句話也不說,只覺得周圍的喧雜仿佛都聽不到了,小姑娘冷冷的眼神,仿佛就這麽直直的刺進自己心窩。

“你很好。”

良久,舟山就聽到蓋勒說了這麽一句。

當晚就出事了。

一直擔心的大雪終于紛紛揚揚的落下來,然後在降到地面的瞬間就因為冷度不夠而化為了雪水。

守夜的人哐哐哐的挨個敲門,隊員們手忙腳亂的裹着棉襖外套沖出來,看着漫天的飛雪心裏就是一咯噔,然後就開始頂着瘋狂呼嘯的西北風找油布帆布搶救。

夜裏的風格外的大,刮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隔得稍遠一點就不得不拼了命的大喊才能勉強聽見對方說什麽。

雪片越來越小,到後來已經變成了細雨,原本幹燥的土地迅速濕潤,踩在上面一不留神就會滑一下,粘膩的泥土緊緊地粘在鞋底,沉甸甸的,一如衆人的心情。

“呼~!”

一股強風吹來,李澤手裏拿的帆布猛地被掀起,他的指尖登時就是一陣劇痛,然後粗糙的布料就狠狠地甩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嗷嗷,有人咩?說個感想咩?留個言咩?

【聲明:文中傳說故事,以及某些考古活動細節是瓜杜撰,可看,但不可當真,謝謝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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