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生生死死
? 煮爛了的人指皮開肉綻,漂浮在水面上,再看不出來原本的形狀,好像一條條飽脹的肉蟲。誠擡手将湯潑到地上,水被泥土吸收,變得濕潤。
“你準備做什麽?”葉挽秀開始疑惑。
“骨頭,剔出來。”誠掏出匕首。
既然帶不走屍身,哪怕是帶上小小一根指骨回去埋葬也好。
葉挽秀似乎隐約察覺他的想法,沉默的看着他用刀面削去皮肉,刀背輕輕刮掉殘肉,不耐其煩得重複。
“如果人有靈魂……你這麽做,也沒什麽用吧。”葉挽秀笑,“區區一根指骨,有什麽用?帶回去又能怎樣,你……分得清誰是誰?”
誠:“我分不清。”
葉挽秀不再說話,沉默的看着誠火光下照射出陰影重重,如刀刻的棱角分明的臉。
有什麽用呢?
但就像自己明知道哭泣解決不了問題,卻還是會哭一樣。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卻需要一遍又一遍做着無用功,好讓自己的思念,痛苦能有個地方承載。
這一刻,葉挽秀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他們是一樣的,他也在痛着。
心裏好似生出了什麽執念來,早在那一夜匆忙趕來的仆從告訴他事情的起因前後因果時,葉挽秀就明白自己徹底失去了一切,從今往後面對的都會變成殘酷的現實世界。
恐懼無助,心裏有恨,有怨,有痛有不舍有絕望。
該怎麽辦?
在還沒來及去想這個問題前,卻已經有人幫他想好,告訴他,無所謂,你什麽都不用想,我會打點好全部,你愛怎麽樣就怎麽樣。
如果痛苦,那就痛苦。
如果想死,那就去死。
葉挽秀咬牙切齒。
剝下來的碎肉挖了個坑埋掉,誠整理完一切突然感覺到葉挽秀瞪視的目光,遲鈍的冒出一個念頭:這個人,又怎麽了?
難道是因為自己沒有說話他一個人太寂寞?“不睡?已經很晚了。”天剛黑。
“草太紮,蟲子太多,怎麽睡?!”葉挽秀的嬌氣病犯了。
誠:“……”
“我問過了,官府什麽都沒查,當做武林私仇算了。所以我們沒必要躲。”
誠;“去人多的地方意外也多。兩個孩子身上帶着巨款,如果被人發現,你猜會發生什麽?”
葉挽秀:“……好吧。就算是這樣,也是會遇到打劫的吧?”
誠:“這種事,我也很熟。”沒錢就去偷,打劫當然少不了。
葉挽秀無語。
誠挪了挪,靠到馬腹上,“如果你嫌馬臭,就靠着我睡吧。”
葉挽秀,:“肩膀沒肉,膈得慌。”
誠:“肉多的地方………………肚子?”
“好像不錯的樣子?”遲疑伸手捏捏,雖然不軟,也沒有很硬,“試試看?”
毛茸茸的腦袋枕在肚子上,不太習慣的誠想動又生生忍住,看着沒一會兒就睡的香甜的葉挽秀,輕嘆。明明每次入睡最後都會被噩夢驚醒,但還是能不當回事很快睡着。比起根本連沉睡都不敢的自己,到底哪個才更堅強?
已經習慣了用短時間的小憩來替代夜裏的睡眠,誠閉上眼睡了半個時辰就醒。
趕了幾日路,誠繞了個彎帶着葉挽秀進了一個小村,“快到了,我們買些吃住要用的東西帶去。”
葉挽秀:“我要沐浴。”聞聞身上都騷了。
“溫泉,澡堂。二選一。”
葉挽秀眼睛一亮,“這地方還有溫泉?那當然選溫泉!”
誠微笑:“在山裏。”
葉挽秀:“…………”
“先準備幾套換洗衣服吧。”誠看了看葉挽秀身上衣服的料子,“你身上衣服的料子,這裏應該沒得賣。”
葉挽秀理所當然:“這種小地方當然不會有。”
挑了幾套衣服又買了棉被米面蔬菜魚肉,堆在馬背上,兩人就往山裏走。
直走得葉挽秀腳軟腿麻氣喘籲籲,也不知道拐了多少個彎彎道道,才到了一處山崖裂縫邊。
葉挽秀朝下望,煙霧缭繞,看不見底,疑惑間,瞧見誠走到石壁邊東摸摸西敲敲,手腕一翻就變出了條粗長鐵鎖。
目瞪口呆:“要下去?!”
誠:“害怕?”
葉挽秀:“……會摔死的吧絕對會摔死的。”
誠将馬背上的包裹卸下,栓在鐵鎖一頭,又拿了粗布繩子繞着葉挽秀的腰幾圈,再綁着兩人繞幾圈。
“這裏……要下去容易,要上來就很難。”
葉挽秀驚得說不出話,想象裏的山裏破舊小屋搖身一晃成了崖底的未知深淵,“從前,你住這裏?”這情形分明就跟說書人嘴裏的絕世高手隐居的地方一般。
誠:“只是父親帶我來過,大約是先代躲避世俗尋到的。”伸手一攬腰,“你最好抱緊我。”
葉挽秀慌忙抱住誠,緊接着就是縱身一躍,帶着宛如殉情自殺(……)般的決意感受着疾風在耳邊呼嘯,失重感刺激得人心跳加速,一路誠拽着鐵鎖,輕巧的在幾個落腳點上跳躍,快到崖底時,松手往某個方向一跳,兩個人噗通一聲,掉進了熱氣騰騰的溫泉池。
緊随其後,包裹也掉在了池邊,發出沉悶響聲。
意外簡單的到達崖底。
誠松開捂住葉挽秀口鼻的手,“還好嗎?”
“有點暈。”
輕笑,“反正已經濕了,就順便沐浴吧。我去拿毛巾和衣服。”
葉挽秀摸索着靠在池邊,閉上眼放松的嘆了口氣。另一邊拆開包裹拿出衣服,取了沐浴用品的誠脫掉已經濕透的衣衫,推着小木盆過來,“你喜歡不脫衣服洗?”
葉挽秀懶洋洋攤平手,“我不想動。”
“好吧。”
歇了好一會兒,誠都洗完了,葉挽秀才開始拖掉衣衫,稍微恢複一點精神,開始有心情打量與自己是同齡人的誠,練武之人就是強壯些,雖然還是少年但手臂肌肉已經成型,微微鼓起,整個人高大結實。
“我洗完了,先去收拾。”誠打招呼。
“唔。”
又泡了了會,直到皮都泡皺了,葉挽秀才從池裏出來。剛穿上內衫,就聽見鎖鏈一陣晃動,側頭看去,是前幾天那厮。
“還有什麽事?”
仆從道:“葉老念着小少爺從小嬌生慣養,突然跑到這荒郊野嶺的地方吃不慣住不慣,叫小的送些被褥衣衫,和幾盒吃食。”
“那就替我多謝他。”葉挽秀整理好外衫,這是之前在村裏布莊挑的,白色裏衣黑色外衫,布料勉強還算柔軟舒适,沒什麽做工款式,但穿到葉挽秀身上仍然看着很賞心悅目。
仆從:“……葉老還說,若抽得出空,就來親自見您。”
葉挽秀意外,“爺爺對其他孫子也很親切?”
“小的不知。”
“沒別的就走吧。”葉挽秀轉向聽到動靜出來的誠,“收拾好了?”
“大部分。”誠灰頭土臉的出來,“失策,打掃完出來,澡就白洗了。”
葉挽秀笑,走去将送來的被褥和衣服的包裹拖過來,打開看看,都是好質量。
誠伸頭看了一眼:“還有吃的?”
葉挽秀打開食盒,“點心。”有些猶豫,“能吃嗎?”
誠想了想:“不知。”
蓋上盒蓋,“那便過一會兒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