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死去活來
? 過了小半月,崖底又有了來客。
年約二十四五的藍衣男人背着包裹下來時,葉挽秀在洗澡。
大眼瞪小眼的葉挽秀:“……”原來露天沐浴還有種威脅叫作随時都有人能闖進來被看光。
藍衣男人默默轉身對着牆壁。
“小少爺請息怒。”
葉挽秀:“我沒有怒。”
“是,主人選中了我來照顧小少爺,教小少爺一些基本知識。”
葉挽秀:“你帶的是什麽?”
“在下的換洗衣服……?”
葉挽秀:“你回去,就說,我要爺爺身邊的那個仆從來。”
藍衣男人抹了把汗:“是。”
這可如何是好……難道要如實禀告自己不巧又不慎的看到挽秀小少爺水出芙蓉的一幕,惹怒了小少爺,才因此要換人?
默默一邊艱難爬鐵鎖一邊暗想,還是不要多話。
“所以,因為沒有帶你喜歡的點心,你就把人趕走了?”不遠外誠的聲音傳過來。
葉挽秀挑剔:“爬鐵鎖姿勢太難看,不會看眼色,不懂得讨好人,太年輕,長的太帥,我不喜歡。”
誠:“……………………”仿佛忽然才意識到,從前單純可愛什麽都不懂的小少爺已經一去不複返。但是,“他長得帥哪裏礙着你了?”
葉挽秀:“我喜歡普通一點的。”頓了頓,接口,“比如你。”
笑着走過來擡手覆上葉挽秀的濕發,“那你豈不是要讨厭你自己。”
葉挽秀眼睛一亮,“你這是在誇贊我長得帥?我很英俊潇灑?”
誠想了想:“膚白勝雪貌比潘安?”
葉挽秀眼睛一眯嘴角一癟:“你就是不想說我想聽的,我知道。”
誠:“……我實話實說。”暗自慶幸還好沒有說出一般用來形容女人的詞,但平日他也就是記得父親經常贊美女人用的幾個形容詞,哪裏還知道別的形容男人美的成語。
再說,本來就很白。
柳眉桃花眼粉唇。
怎麽能扯上英俊潇灑?
但也不會讓人誤以為這就是女人,至少就氣勢這一點上,葉挽秀生氣時氣壓降低很有一股頭領風範,能鎮的住人。
葉挽秀無語,不打算繼續計較這個問題,“你還是閉嘴更好。”
誠松開手,“頭發幹了,起來吧,泡久會暈。”
葉挽秀站起來,脖子以下肌膚都被泡的粉紅,“好像是泡的久了點。”
“像蝦。”誠道,“淡水蝦。”
葉挽秀心裏低估,哪來的蝦,只有鹹菜腌肉。這話也就心裏說說,說出口,會得到什麽樣的回答顯而易見。
并不是嫌棄,所以就算是這樣,也不想要離開。
這裏安靜,平和,什麽都沒有,所以什麽都不會發生。恰好有誠陪伴不會孤寂,因為傷痛所以不願靠近人群。
如果一個忽然失去了所有就此絕望,那麽任誰只要願意施舍一丁點溫柔,就可能成為他活下去的借口,也輕易就能得到那個人全部真心。
那麽誠呢。
因為經歷過痛苦所以再遭遇同樣的不幸能很快冷靜,但就像葉挽秀會改變想法以此來抵禦傷痛,面對痛苦,如果什麽都做不到,無法改變,無法看開,內心的時間就此停止,傷痛也永遠不會消失。
他能給葉挽秀一個活下去的借口。
卻說服不了自己。
夜裏小憩醒來即使疲憊不堪也不敢繼續沉睡,困擾着自己的問題一日沒有得到答案就一日無法釋懷。
為什麽活着?
明明沒有能夠牽絆的人,說到底活着不過是重複度過每一日每一日,即使去到外界,也不會有什麽太大改變。或許會獲得更多的快樂,但人們大約更擅長記住痛苦多一些。
所以即使笑得再多,那些小事也不能真正讓自己釋懷。
溫暖的日光,秀麗的山川景色,廣闊的大地,熙熙攘攘的集市,香甜可口的街邊小吃,路邊讓人食指大動的酒樓,美酒,互吐衷腸的兄弟,暗巷裏美豔的□□,性,溫柔體貼的妻子,可愛軟綿的孩子,還有更多的未知。
這些值得成為活着的執念嗎?
不知道。
去死也沒什麽不好。
也許真的有劍架在脖子上,自己會害怕着害怕着顫抖着留下眼淚。可斷氣對于漫長的生命而言,只是很短暫的瞬間。死意味什麽?消失,解脫,又一場輪回?
他覺得死是虛無。
很久以前夢見自己要被割破喉嚨,渾身顫抖,但在死亡來臨的瞬間,他什麽都沒有感受到。眼前一黑,就什麽都沒有了。
其實只是陷入了沉睡吧。
如果現實也是如此,死也變得沒那麽可怕。
不,不,說到底他只是走進了死胡同。糾結這種問題根本就不會得到答案,但這問題現在困擾着他,走不出死胡同,也沒法逃脫。
痛苦得無法忍耐的時候,誠就默默翻出來那些散碎的一節一節指骨,它們混成一堆。人死後的屍體就不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人了,誠讨厭不再溫熱的僵硬屍體,那麽陌生,但是人死後唯一能長久留下的就只有骨頭了吧。
這樣看着指骨,它們默默陪伴着自己,就好像他們并沒有離開自己一樣。
無用功。
嘆息,熟悉的鎖鏈聲響起,誠睜開眼,皺眉。
月已升至正中。
握住一旁劍鞘輕巧的翻身下床,無聲走到鐵鎖處。
見過幾面的仆從靜靜站在原地,拱手行了個禮,“趕來的時辰不對,多有打擾。”
誠遲疑:“沒有多餘的地方可以住,若你不介意打地鋪……”
“小的在那邊竹林休息就可以。”他擡手送上包裹和食盒,“前些日來的下屬不懂事多有得罪,還希望您在小少爺面前說說情,可不要叫小少爺心存怨氣,傷身。”
誠:“了解。”傷身是好聽,主子有怨仆從受苦受難。
仆從放松來一些,似乎不經意的閑談:“我看公子不像剛剛驚醒?”
誠:“睡不着。”想了想,甚是認真的詢問:“你為什麽不去死?”
仆從:“……”
愣了幾秒才淡定:“因為我不想死。”
誠:“那為什麽活着?”
黑線:“……因為我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