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六
暮春的夜風，已帶了暖意，少女一身薄衫，立于宮中最高的樓臺上，也沒感覺到多寒。
風拂過她的衣襟，襟帶翩然，蝶舞般輕靈。
永和城，一如它的名字，千家燈火，安寧祥和。她遠眺着遙遠似星子般的燈火，神情，卻稍稍有些落寞。
“都說仙境永恒，世人難以不心生向往，可誰知，當真要成了仙，竟也難舍這人間煙火。”
她嘆了口氣，垂下頭，擡起胳膊裝模作樣使勁揉了揉本就幹澀的眼睛，擠出點水花來。
“咔咔咔！”
飛飛不知從哪裏拿來了兩根樹枝充當了棍子，重重擊打着發出聲響，打斷了楚憐的表演。
“太做作了！你這內心戲一點也不到位！再自然一點好嗎！”
飛飛挑着刺。
被喊停了，楚憐卻絲毫沒有被批評的不悅，而是終于得以放松，惬意的就地坐了下來。
“我又不是個演員，沒必要這麽嚴格吧？”她笑着說。
“正因如此，我才要給你特訓啊！”飛飛來到楚憐身邊，抱着她的胳膊苦口婆心道，“離開了永和城，才是戰場的開始！你要記住，你可是修仙界一朵純真無暇的絕世小白蓮！必須要做作又讨人厭，清純又楚楚可憐！讓全世界的女性都視你為公敵，讓全世界的男性都成為你的皮皮蝦！就此在修仙界翻潮舞浪，大放異彩，盡情釋放你閃瞎眼的光芒吧！”
“我怎麽感覺，你越說越扯了？離我們最開始的任務越來越遠了呢？”
“噓！別瞎說，我可是一心為了我們的任務！像你從前那麽傻，原書第一章 你都活不過去！”
想了想飛飛口中那樣的自己，她……實在是想不出來！
楚憐嘆了口氣，問：“不這麽做，我是不是就回不去了？”
“是。”
“那我們繼續吧。”她站起來，重新擺好姿勢，面無表情，卻還不忘對飛飛偷摸炫耀，“沒有感情的工具人，g！”
“……別有多餘的動作！”
·
【來了來了！】
排練了數次後，飛飛一轉頭，總算看到了正主朝此處緩步而來。
還躺在屋檐上翹着腿的楚憐，嗖的一個鯉魚打挺，騰了起來。
她避着谷翼的視線打了個哈欠，盈了滿眼水光，又帶着那盈盈的泛水光的眼眸，遠眺這永和城的夜景。
谷翼擡頭看到她，含笑沖她招手，打了聲招呼：“憐兒，總算找到你了。怎麽站的這麽高？當心傷着。”
楚憐還未回應，飛飛已幽幽飛到她身邊，聲音如幽靈般低沉，帶着些怨念的碎碎念：【飛門飛氏祖傳鑒婊指南第一式，假裝關心，卻開口就是在幻想你會遇到潛在危險，會非傷及殘最好不治身亡的，絕對沒跑！三星虧了她演技，五星怕她驕傲，四星九點半的純正規加量加價不含糖，說的就是她了！】楚憐消化了一下飛飛的話，認真蹙眉：【我合理懷疑你在給某師傅打廣告！回頭代言費記得讓金主爸爸結一下，然後充公啊！我們在這兒窮的也太凄慘了，吃個燒雞都得自己抓。】【……別這麽多話！快入戲！】
谷翼已飛身來到了她身邊，朝前走了幾步，卻看到了楚憐眼角“不經意”落下的淚，微微張唇，意外道：“憐兒這是怎麽了？可是被誰欺負了？告訴姐姐，姐姐帶你尋仇去！我們憐兒可不能平白受委屈！”
谷翼說着，提了劍便要拉着楚憐尋人動手，甚是殷切。
飛飛撲閃着翅膀從她們身側幽幽飄過。
【飛門飛氏祖傳鑒婊指南第二式，假裝殷切關心，實則暗戳戳挑事，恨不得你滿世界樹敵的，紅筆加粗重點號圈起來！她這總之你認準了就行。】【呃……沒廣告差評。】
【？？？去你的！剛剛嫌我打廣告的楚某不要憐滾出來！】飛飛內心一萬字問候閃過。
【開個玩笑，別鬧，女主還在旁邊看着呢。】
【……快入戲。】飛飛的語氣已經懶得有什麽波動了。
谷翼義憤填膺，拉着楚憐欲去尋仇，可扯了幾下衣袖，卻沒有扯動她。
而這期間，因着她聽不到楚憐與飛飛傳音術的對話，便誤會楚憐一直沉默着沒有言語，沒有搭理她。
“憐兒怎麽了？怎麽不理姐姐？”
谷翼攬住她的胳膊，有些委屈的咬咬唇，擡眼望着她，竟也同她一般眼裏已盈滿了水光，客觀來講，谷翼這姿态比她更是動人心魄，楚楚可憐。
“憐兒可是在為白日姥姥的擅作主張而生氣？姐姐知道你舍不得永和城，突然要你離家去箐桦谷，任誰也會在心裏置着氣的。姐姐未幫着你阻止姥姥，憐兒對姐姐記着恨是應該的，可你就此不理姐姐，姐姐真的很傷心，憐兒。”
谷翼眼裏的水光在眼眶打了幾個轉，猝的掉下來，溫柔婉轉好似一朵嬌豔憐人的花兒，令人心疼不已。
飛飛再一次抱了滿懷的希望。
有個如此等級的大佬陪她同臺免費尬戲，楚憐這次一定不會出差錯！
楚憐沖鴨！拿出你的白蓮氣場，就此表達情緒讓她同情你，心疼你，愛上你！自此魂牽夢繞，非你不可，剖開心扉滿滿的全是你！沖鴨！
它在心裏為楚憐瘋狂吶喊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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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
某楚姓女子盯着谷翼眼裏的淚水，蹙着眉拉開了點距離，尴尬的說：“那個，別碰瓷兒啊！我可真沒生你氣！就是這屋頂風太大，腦子容易缺氧，冒黑星兒，所以才沒搭理你，也搭不上話，你懂嗎？”
氤氲煽情的氣氛瞬間破裂。
似乎有玻璃破碎的聲音在飛飛腦子裏刺過。
谷翼的眼淚瞬間裝不下去了。
“碰……碰瓷兒？”
谷翼抽了抽嘴角，雖然她不能理解這個詞是什麽意思，但這瞬間破裂的氣氛她還是感受得到的。
趁着谷翼晃神，楚憐自覺抽回了胳膊退遠了幾步，澄清道。
“嗯，我真沒生氣，和我無關……啊！”
撕心裂肺的尖叫吓得谷翼瞪大的眼。
楚憐撲通一聲跪在屋檐上，錘着自己的胸口順着氣。
方才真不是她故意！飛飛的聲音仿佛開了幾千倍加成的擴音器，突然吼了句她的名字，吓得她心都要停了，差點背過氣。
“憐兒……你怎麽了？”
谷翼明顯被吓到，小心的靠近她，驚慌中還維持着溫柔，微微顫抖着的手擡起來觸上楚憐的額頭，一副看着瘋魔的眼神。
“沒事……每天嚎兩嗓子，防抑郁……”元氣大傷的楚憐虛弱的應了句。
“抑，抑郁？憐兒有心魔？”
谷翼再一次進入了角色，溫柔的跪坐在楚憐身側，抱着她的胳膊，滿是驚慌和擔憂。
手臂間突然的溫熱，被夜風吹涼的臉頰也帶着那氣息，楚憐極不适應的擡手就想推開她，腦子裏卻閃過飛飛的警告。
【記住你的人設！】飛飛威脅道。
楚憐心中一驚，她剛條件反射推開了谷翼，下一秒飛速撲過去，求生欲極強的挂在谷翼身上。
她抱住了谷翼，腦袋埋在谷翼肩頭嚎啕大哭，聲淚俱下：“姐姐，我……憐兒怕！憐兒從未離開過永和城，也從未去過九霄之上，更不知菁桦谷，憐兒好怕……”
這轉變來的突然，來的太直接，谷翼的演技有點跟不上，反應了一秒鐘，她才自然的抱住了楚憐，揉着她的腦袋溫柔安撫。
“別怕，姐姐在呢，去了菁桦谷，姐姐日日陪着你。”
“嗯……”
楚憐含糊着應聲，用力過猛了，她咳了好幾聲才緩過勁來。
“姐姐，聽說菁桦谷規矩極嚴，憐兒這般不懂事，去了恐又要闖禍了。且聽說在菁桦谷如若想要出谷，需得月度弟子排名第一，才能随意出谷。憐兒這等天資愚笨，平平無奇之人，一去經年，也料不出何日才能回來，何日才能再見到父王……”
楚憐再一次忍不住抹着淚。
這一段同飛飛排練了好幾遍，熟練的很。
谷翼看着也有些動容，她蹙眉想了想，似是找到了寬慰她的法子，溫柔的彎起眉眼。
“憐兒不用怕闖禍的，姥姥雖然看起來兇了些，卻也很好說話的，不會重罰你。若是憐兒想家了，告訴姐姐，姐姐帶你偷偷跑回來。”
“真的嗎！”楚憐驚喜的看着她，眸光閃爍似有光澤照亮黑暗。
谷翼擡手揉了揉她的腦袋，溫柔的同她許下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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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翼離去了，留下楚憐仍坐在屋頂看星星。
“快速又和平的獲得原書女主好感加成，我厲害吧？這樣一來，你就能在未來順理成章的搞她，诋毀她，背叛她，給她的感情致命一擊，榮獲惡毒女配的殊榮了！快學着點兒我的套路！”
飛飛炫耀似的在她面前飛過，每個表情都在暗示她“快誇我！”
楚憐視而不見。
不僅如此，她認真回想着先前自己的一系列言語和動作，身子不由得一抖，幹嘔了聲……
空氣，再一次靜默了……
後知後覺感受到強烈殺意的楚憐，求生欲瘋長。
她對着飛飛尴尬笑了聲：“那個，我剛胃恰好不舒服，真不是針對你！你別瞎對號入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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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化解，飛飛拍了拍手上打過架的痕跡，和善的朝楚憐笑了笑：“沒關系，你不需要懂我的套路，你只需要聽我的，都聽我的！日後，你就是修仙界一霸！”
楚憐抖了抖被飛飛撓出來的灰，乖巧舉手：“什麽霸？”
“令人聞風喪膽，惡名昭彰的憐霸！”
飛飛龇牙笑着，動作張狂。
冷風吹過，緩解了一絲絲的尴尬。
看到那帶着殺意的目光投過來，楚憐連忙面無表情拍手配合道：“哇！好棒！”
她努力的壓下心裏吐槽的話。
要回家的，算了算了。
再忍幾日，忍幾日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