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老實說,在這個學期結束之前,薛連朔總想着和陸培英見多一面,但奈何不是一個學院的,雖然體院和外院靠得很近,但實際上碰面的機會并不多。他也不知道要見對方做什麽,興許就是站在遠處瞄兩眼吧,他們也不熟,要薛連朔故意上去勾肩搭背的,他也做不大出來。但反正,他就是想看看陸培英,看看他最近訓練的樣子。但是機緣巧遇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他偷偷去了幾次都沒見着,也就這麽算了。本來他也并不是一個執着的人,于是這點見不得人的小妄想就這麽散逝,他也沒有什麽惋惜的心情。

寒假很快來了,春節之前,李岩銘很熱情地要邀請他去他家那邊玩幾天。隔着幾乎半個中國的版圖,薛連朔其實比較想拒絕,但相比起在家對着他媽張芬的那張常年結滿冰霜的臉,也許還是去看真實的冰霜更有意思一點。他走之前跟張芬說了兩句,張芬也沒什麽反應,只淡淡地回他一句:記得回來過年就好。

薛連朔上了初中以後就再沒有跟任何人提及他是個單親家庭的孩子,一開始是因為他的自尊心,到了後面就是因為他覺得這并沒有什麽好提的,別人不問,他自然也沒必要說。打從有記憶開始,他就沒有過任何有關父親的印象,據張芬說是出了車禍,去了天國。他媽單獨把他拉扯大,所以他也沒有什麽喪父的痛苦記憶。不過小學的時候,還是有些缺愛的,尤其因為張芬是個麻木而冷漠的女人,就像一塊海綿,把外界的變動統統吸收進去,但卻不動聲色,任世間風雲變幻,她還是那塊方方正正的、毫無反應的海綿。薛連朔尚且年幼的時候曾因這冷而感到極大的痛苦,哭鬧不止,不說自己要爸爸,只說自己要換媽媽,張芬把他推了出門,俯視着他說:那你便找去吧。那天下午薛連朔手掌拍得通紅也沒能讓門打開,天色很晚的時候張芬将他拉了進去,說:以後再說要換媽媽,你就永遠也別想進來了。從此薛連朔再也不曾說過類似的話。

飛機到達目的地的時候他給張芬打過去電話,張芬似乎在睡覺,被吵醒了,很不愉快,含糊應了聲就挂了。薛連朔使勁兒捏了捏手機,擡頭便看見了來接機的李岩銘。

他在李岩銘家玩了三五天,坐他的車出去兜了風,還去逛了幾個展會,去了當地知名的酒吧。但這些都沒能給他留下什麽深刻印象,真正給他留下印象的是李岩銘的那個弟弟,叫什麽世遠來着。他弟弟長得不錯,起碼比李岩銘好,看起來年紀還很小,性格有點孤僻的樣子。薛連朔有心逗他玩,哪知卻撞破了對方的秘密,原來他弟弟也是個同性戀。薛連朔說不出是滋味,高興也好,吃驚也罷,但反正他覺得還是別讓這小孩走彎路了,哪成想苦口婆心勸了幾句,卻被對方的冷言冷語噎得滿肚都是氣,這小孩真挺讨人厭的,薛連朔心想。李岩銘告訴他,這小孩跟他不是一個媽生的,薛連朔笑着揶揄:難怪他跟你長得不像,他可比你好看多了。李岩銘不服氣,幾乎要将他捶出家門去。

自那以後他再也沒見過這小孩,他很快回了家,要和他媽過年。老實說,他們家過年實在是十分冷清的,他倒寧願留在東北了。張芬不喜歡跟娘家的親戚往來,而薛連朔的父系家族可稱是人丁凋落,所以基本上沒有什麽親戚可以走動拜訪,只偶有幾個親朋在初五初六會來送幾樣年貨。薛連朔自小就因此而紅包頗薄,張芬似乎感受到她小兒子的不快,故而自己給他加厚了一些,此舉一直持續到薛連朔到了不拿紅包的年紀為止。

雖然冷清,但兩個人的年夜飯還是得吃的。張芬懶得做飯,直接叫了酒店的外送,琳琳琅琅幾個大盒子。薛連朔一邊看她在廚房裏盛盤,一邊打開電腦上網。剛登上聊天軟件,就哔哔跳出來幾條消息,都是來加他好友的。他先前在一個同志交友網站上放了自己的聯系方式,沒想到這麽快就找來了。他逐一點開來看,都是問些帥哥你多大了、弟弟我們做個朋友吧之類的問話,他一邊看,一邊提防着張芬突然出來,然後他就看見在這些信息中有一條很簡短,就一個字加一個标點符號:薛?來自一個昵稱叫做L的人。

薛連朔想,這人大概不是那些亂七八糟網站上的人,也許是同學吧。他點開資料看了看,年齡十八,生日是八月十六,獅子座。薛連朔同意了他的好友請求,然後發過去一句話:你認識我?

那人不在線,頭像是灰色的。薛連朔放下了電腦,去吃飯了。等到年夜飯吃完,他幫着張芬收拾完以後,回到了電腦前,發現那人上線了,還回複了他的信息,依舊很簡短:對。

“哦,你是?”

“陸培英。”

薛連朔吃了一大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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