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往事1

2009年春，整個中國進入了H1N1的警備時刻。去學校的時候，同學們要檢查完體溫才能進班。

當然，偶爾也會毫無預警地放假——也是學生們最期待的時刻。

在這樣的形式下進行中招準備，弄得人心慌慌，我媽一看到我回家就沮喪着臉。

因此我也不稀罕回家。爸媽的兩邊加擊，瘋狂的鼓動，讓我有一種誤入魔教的感覺。

我喜歡王赫舟的鼓勵。他總是用手輕輕拍拍我頭頂毛燥的頭發，随後低頭一笑，便專注于桌面上鋪展的英語卷子。

我用餘光靜靜的撇着他沉靜的側臉，身後白瓷磚鋪就的牆面是我心底最純白合适的底色。

我低頭用筆尾頂着自己的下晗，一頓一頓地來掩飾我心裏的小确幸。

深藍色的的窗簾被窗外的風吹得烈烈作響，窗外遼闊的天空顯得陰沉，把那抹深藍色更加映襯的記憶深刻。

王赫舟擡頭看着飄揚在室內的窗簾，他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觸摸着窗簾的表面，扭頭問我：“你知道這是什麽原理麽？”

我被眼前這簡潔的拼接給深深蠱惑。

純淨的少年，深藍的窗簾，自在的風，混着泥土芳香的青草香氣。

我習慣性的搖搖頭，“我不知道。”

“外面風大，壓力大，室內空氣不留通，壓力小，窗簾自然往裏面吹。老師不是最近才講過，你怎麽又忘了。”

他一邊寫字一邊看向我，嘴角隐隐的笑讓我在這個春夏交際之刻，感受到了萬物的野蠻生長，包括我這不能說的秘密。

我知道王赫舟的方向，他是金字塔尖的少年。

為了號召所有人振作精神取得一個滿意的成績，班主任請來了往屆生，現如今都是高考确定保送的學姐和學長，希望他們給我們傳授經驗。

Advertisement

懵懂的我們大概知道了，初中也只是這個世界的冰山一角的一小塊冰，中招只不過是向前邁一步的過程，未來還有分班考試，會考和高考……和無數個決定命運的十字路口。

王赫舟倚在牆壁上輕聲問我，“你将來想去哪個學校？”

“去長明中學。”

他很少用那麽嚴肅的神情看向我，顯得有一絲凝重。

我也不想像平時一樣跟他打哈哈，所以很莊重地問，“你呢？”

我伏在桌面上，将頭扭向他。

他用手推着自己的腮幫子，自然的将臉斜向我，我們的目光毫無阻礙的在短距離內相遇，然後坦誠的望着彼此。

我覺得很有安全感。

“我啊，我想去一中。”

他挑了一下眉，繼續問道：“你為什麽要去長明，今天來的學姐不都是一中的麽。怎麽就讓你産生了去長明的念頭。”

我心事重重，他也不輕松。

未來其實近在眼前。

“你也知道，我根本就不擅長物理和化學，昨天跟化學老師被概念，又被打回重背，今天放學我還得去找他啊。我不擅長理科，一中理科那麽強，我去那裏也只能襯托別人。”

我不想總是當別人的綠葉。和王赫舟坐同桌以來，我好像渾身充滿了力量，即使疲憊，也樂在其中，心甘情願。

他帶着我往前奔跑，也給我了方向，讓我想成為更好的人，成為和他匹配的人。

喜歡真的就像在我身上施了魔法，我成了涅磐的灰姑娘。

“你确定你将來讀理科，萬一上高中以後覺得其實理科才是你要走的路，豈不是虧了？”

他拿着黑色水筆在演算紙上漫無目的的畫着線條。

“那你呢，就那麽确定讀理科？”

我看着他随意的線條，竟潦草的組成了“長明”兩個字。

我心中一動。

不知道是被長明兩個字驅動，還是為我自以為是的理解而溫暖。

“其實，”他壓低了自己的聲音，臉也靠近桌子間的那一天縫隙處，我去一中，是想讀……”大概是羞于說出自己的理想，他在長明下方寫了個“物理競賽班”。

我看着“長明”和緊挨着它的“物理競賽班”，有一絲失落，但又覺得充滿希望。

他做的這個決定特別正确。

沒有人比他更适合這條路。

我喜歡的少年有無人可比的天賦，也有珍惜天賦的智慧，更是有自己的理想，我覺得驕傲。

我掩蓋住我們命運不能一路重合的遺憾，堅定地看着他說：“那你得獎了一定要告訴我。我要大肆宣傳我有這麽和厲害的朋友。”

王赫舟終于笑了出來，說：“你怎麽就那麽确定我能得獎。”

“我雖然不擅長理科，不知道一個人應該怎麽沒日沒夜的努力，但我能感覺到你的天賦。就好像我沒有和你一起生活過，但我知道你的為人。”

十五歲的我，對王赫舟總是掏心掏肺的坦誠。

他點點頭，問我：“我什麽為人。”

他停下了手中的筆，仿佛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

我看到他将我倆未來圈在了一個單薄的圓圈裏。

好像在跟我說：沒關系，就算我們将來分道揚镳，甚至天南地北，我倆永遠套在一起。

真心從來不會因為距離而變得疏離。

“你很聰明啊。”

我覺得自己說錯了話，支支吾吾地回答他，希望這個問題趕快過。

“聰明也叫為人？”

他反問。

“除了聰明，我覺得你人也好。”

我故作輕松，希望自己說的話綠色無公害。

他抿着嘴，眼睛眯成了一條線。

我清晰的看到他耳朵上的一顆淺褐色的痣，靜靜的在那裏安營紮寨。不知道它聽出了我剛剛的話外音，而這顆星座的痣以後會飽覽多少贊美和崇拜。

希望它永遠記得我，希望他永遠記得我。

“學競賽之後，将來你要做什麽呢？”

我繼續問。

“不知道，但我想當老板，自己創業。”

我頓時來了興趣，“那你當老板之後，我去給你打工好不好？”

王赫舟笑，“那就一言為定。”

後來，經過多年的沉浮和歷練，王赫舟真的創業當老板了，而我們也因為這個遙遠的約定見面了。

班裏突然爆發出一陣興奮的尖叫，只有我倆看着對方傻愣，全然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怎麽了？”王赫舟戳了戳他前面的第一名。

“咱們下午放假，明天也不用上學，連休四天！”

第一名的女生也只有在放假這方面表現的和我不一樣。

我垂下眼簾。放假于我，并沒有什麽好開心的。我寧願在學校呆着學習。

要是對着我媽說這些話我媽一定樂的去廟裏燒香，她女兒終于開竅學習了！不得了了！她老葉家要出人才啦！

可是我不可能用這種心情去向我爸媽邀功。

我并不是不想放假，而是，太想和王赫舟呆在一起，這讓我覺得開心。

接二連三的歡呼聲從樓下，隔壁，隔壁的隔壁此起彼伏的傳到我耳邊，我看了一眼王赫舟，我倆都沒有像大家一般激動，而是像窗外的陰天一般，被遮住了陽光，卻也不準備擠出一滴雨水。

杞人憂天中混雜着憧憬，失落中又有些感動。

周圍熱烈的讨論聲，在我倆周圍形成了一層結界。

但我們還是相視一笑。

放假這種事情還是要笑一笑的，不然小心思會被一覽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