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往事2
我收拾了書包,和王赫舟一起回家。
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倆就一起回家了。
可能是某個上學的午後,也可能是某天放學我刻意的等他。
和我們一起走的,還有我們班的一個男孩兒,他是王赫舟的好兄弟,馬超。
馬超和我一樣,數理化生爛得和學校後面堆的垃圾一樣,但他全然不在意,活的十分潇灑。
其實他不是學不好,而是他的興趣根本就不在這裏。
他熱衷寫小說,從小學寫到初中,每天都會寫。他跟我們說過,他已經寫了六個本子了。
他從來不期待寫小說帶來什麽功名利祿,也不去想未來會如何。他只是專注當下的快樂。
但他有個毛病,喜歡把周圍認識的同學寫到那個本子裏,然後胡亂配對。
他小學喜歡的女孩兒是他女主角的原型,但後來他不再忠于那段小學生式的喜歡,又将另外一個女生給帶入了進去。
王赫舟問,“是不是那誰?”
我一臉不解,“哪誰?”
王赫舟嘆氣,“小孩兒家別問大人的事。”
我什麽時候時候是小孩兒啦?但我也沒有繼續問。
北方的冬天完全幹冷,騎着自行車,臉被刮裂不說,穿的再厚都擋不住呼嘯的寒風。
馬超迎着刺骨的西北風,吸流着鼻涕,笑盈盈的說:“其實,我把你倆也寫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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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時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在轉移話題,因為他的話題轉移的太成功了,我的世界只有我自己這麽大,充其量再拉上王赫舟。
“你怎麽寫的,說來聽聽。”
王赫舟慫恿他。
我也想聽。
“你一直比較喜歡那個愛冒險的女生,性子冷漠,但很溫暖,最主要的是她喜歡搞研究,你倆志趣相投。”
馬超完全沉浸在自己構想的虛幻世界裏。
那個世界是一群十幾歲的小孩兒就能統治的,他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有點吃味,原來王赫舟喜歡這樣的女孩兒啊,多別扭的性格。
關鍵十幾歲就搞科研是不是太不實際了。
我沒有壓抑這些混雜的感情,脫口而出:“可笑死了。”
我是覺得可笑,但此時此刻,馬超在與我們分享他的秘密花園甚至是夢想時,我卻潑了這樣一盆冷水。
說完雖然解氣,但一點也不開心。我的語氣裏充滿的不屑,讓我自己覺得我就是個惡魔。
好歹受了十幾年的義務教育,我卻連這點基本素質都沒有,竟然嘲笑別人的夢想。
馬超沒有反駁,不再說任何話。
局面一時很尴尬。
正值上下班的高峰街道兩邊充滿了喧鬧,公路也是車水馬龍,熙熙攘攘。
只有我們三個之間像是結了層寒冰,明明我道個歉就能捅破的,卻因為怕冷到自己而縮手。
我簡直就是個自私自利的膽小鬼。
蕭條的不是路邊的枯枝,是并肩騎車不說話的我們仨,是我傷害別人的心思。
其實我還是很想知道自己在他的小說中是個什麽樣子。
經過三天的休息時間,我終于面對自己的內心,決定找和沒人的地兒,給馬超道一萬個歉。
向他坦白一切,除了我讨厭他給王赫舟喜歡的女生的設定這個想法。
果真承認自己做錯以後,我的心裏特別舒袒,睡了個好覺,再也沒有夢到物理老師提問我。
我跟王赫舟說過,一周之內,肯定是要夢到一次物理老師變換着方式測試我自己。
有一次是剛剛開始暑期生活,但第一天就夢到物理老師崩着個臉說要進行開學考試。
“然後呢?夢到自己考零分?”
王赫舟插話。
“不是,我直接就吓哭了,哭的梨花帶雨,我說不是剛放假麽?怎麽有考試?然後就拿書扔到老師臉上,醒來的時候心裏還在喊打。”
王赫舟拍着桌子,面包屑差點吐我一臉。
他咀嚼完嘴裏的食物殘骸,替物理老師求饒:“葉慕青,你放過老師吧。”
自從和王赫舟坐在一起後,這個夢就很少做了,可能是一個月一次。
因為把心裏的恐懼說出來給王赫舟聽,我反而不再害怕。
同樣王赫舟對物理的熱愛也讓我放下了對物理的戒備。
沒等我跟馬超道歉,王赫舟倒是開口問我:“你猜馬超是怎麽寫你的?”
我搖搖頭。是真的不知道。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樣,該是白雪公主還是老巫婆。
“他把你寫成一個發明智能狗的天才少女。”
天才少女這樣的人生贊譽,也只有在馬超的小說裏才能實現。
我哪裏是天才,我只是很努力,才成為一個普通人。
“他還把咱們倆給配對了呢。”
王赫舟看着我。
我自覺臉有些微燙,突然産生了不甘示弱的心理。
我到底在不甘什麽,又示了什麽弱。
于是我說,“我倆有什麽好配的。”
雖然我的聲音很冷漠,心裏卻很動容。
我和他在一起。這個五個字很美妙,但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裝作不屑和生氣。
十五歲的我,第一次喜歡一個人的我,用這種蹩腳的方式表達。
“馬超就是思想不健康,思想品德白學了。”
說我和他在一起,我別扭的生氣,說我和他在一起是個鬧劇,我,我更生氣。
不過,我終究選擇了十五歲稚氣的喜歡方式,假裝他說的很對。
事實上,我心裏很期待他質問我:“咱們倆怎麽就不能在一起了?”
他應該這樣問才對。
我沒有斤斤計較那麽多感情問題,而是得過且過,轉而和他商量:“王赫舟,放學的時候,你能不能晚下來幾分鐘。”
“幹嘛,背着我準備做什麽缺德事兒。”
他看着課本也不擡頭看着我。
“我想跟馬超說會兒話。”
我據實交代。
“你倆?你倆有什麽可說的?”
他有些納悶兒,終于停下手中的課業,擡頭看過來。
“就那天我們一起回家的事兒啊,我不是說他寫的可笑麽,我想跟他道個歉。”
我怯怯地看向王赫舟,那天他也一定覺得說出這樣的話的我很醜惡吧。一定的。
“這有什麽歉可道的,你說的挺對的啊。”
他就像看傻子一樣看向我。
我對他最好的哥們兒潑了一盆冷水,他竟然還說我做的對?什麽?我沒聽錯吧?
“唉,沒事兒,別在意。再說了看他小說說這句話的人多了,你管他這麽多。”
王赫舟笑呵呵的安慰我。
我知道他只是想跟我說這麽屁大點事兒,你就消停會兒吧。
“可是我覺得我這樣說不對啊,他那麽開心的跟我分享,是相信我信任我把我當朋友,可是我呢,不說什麽鼓勵的話也就算了,還……唉,反正不管別人怎麽着,我不想這樣,我要是不跟他道歉,我死不瞑目。”
我急了。
“要不這樣,我跟他說一下不就行了,你一個女生多抹不開面兒。”
我知道王赫舟是為我好,我很開心,很很很開心。
可無論是男生女生,道歉得心誠。
電視上不都演過那種被別人嘲笑,從此一蹶不振變成反派角色的,萬一馬超變成那樣怎麽辦啊。
“不行,我得親口讓他原諒我,我得心誠。”
王赫舟什麽話也沒說,只是從我小山堆作業中抽出了一張政治卷子,他在63分後面又加了個7,滿分七十,他說:“獎勵你的。”
然後,他第一次揉了揉我的頭,誇道:“好乖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