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禍國
準确來說，宋辭的那幾個字是她畫出來的。是宋辭根據自己想要表達的意思，用圖畫的方法，畫出來的字，有點接近以前的象形文字。目的是借圖畫，編造預言。
要宋辭編什麽有板有眼的預言，她不太在行。而且，既然是預言，如果寫得太明顯了，就有造假的嫌疑。為了更加逼真，宋辭只好開動腦筋，畫了一幅圖畫文字。
簡單來說，圖畫文字的內容就是，一輪西邊的太陽正在沉沒，許多輪東邊的月亮正在上升，月亮從東邊來，蓋過了太陽。
這已經是宋辭能夠想到的，兼顧直白、簡潔，且信息量十足的圖畫了。
所謂太陽沉下去，月亮升上來，指的是歷史上，非常有名的一則童謠。這首童謠，是在西周，周宣王時期出現的：“月将升，日将沒；檿弧箕箙，幾亡周國。”
大概意思就是，周朝會因為一個女人而亡國。後來，西周果然亡國了。于是有人便把這個事情，和周幽王寵愛的褒姒連在一起，童謠中所指的那個女人就是褒姒。
宋辭把這個童謠，和後來著名的“女主亂國”的預言融合在一起。
從東邊來的月亮們，會遮蓋西邊的太陽，指的是亡國。月亮指的就是女人，太陽指的是男人。東邊指越國，西邊指吳國。也就是，吳國會因為一群越國來的女人而亡國。在這種特定的條件下，圖畫中的太陽，指的就是一國之主，在吳國指的也就是夫差。總而言之，就是說夫差會因為越國女人，讓吳國亡國。
這是她苦思多日，得出的結果。
月将升，日将沒的童謠，吳國這些知識豐富的官員們，肯定是知道的。有了這樣的背景，再加上宋辭畫的圖畫文字。宋辭相信，他們一定能夠像，做閱讀理解那樣，得出她想要的解釋。
果不其然，看清自家門前出現的圖畫文字後，太蔔臉色一變再變。要說吳國，在占蔔卦詞方面最專業的，當然非太蔔莫屬。稍稍思索之後，太蔔就看懂了，這些圖畫的含義。
就因為看懂了，他的臉色才十分難看。宮中頻頻出現鬼火，現在在他家門口，又出現了這樣含義不詳的發光圖畫是。
是天要亡吳，還是天要亡他？
太蔔吓得心驚肉跳，他連忙向四周張望。不幸中的萬幸，因為他起得時間過早，還遠不到街上有人的時候。于是，太蔔一不做二不休，用腳朝那圖畫踩過去，想要把畫弄掉。
宋辭在畫圖案的時候，是把熒光粉兌成顏料，再加上面漿，畫在石板上的。太蔔看到的時候，顏料早就凝固了。他想把這圖畫弄掉，是不可能的。
踩了好一會兒，看見那圖畫完好無損，太蔔心中又是一陣惶恐。要是再不把這東西毀屍滅跡，被別人看見，他可就完蛋了。還好太蔔的腦子不算太笨，用腳踩不壞，用工具把石板砸了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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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太蔔趕緊跑回家去，翻來覆去地找尋。找到趁手的工具，太蔔費了很大的力氣，終于把這家門口的畫弄掉了。弄掉以後，太蔔長籲一口氣，他終于可以心平氣和地去工作了。
可惜，太蔔想的太簡單了。到了平時工作的地方後，他驚恐地發現，大家居然都在對那奇特的發光圖畫議論不停。細聽之下，太蔔才知道，不只是他家門口，出現了這樣的圖畫。許多地方都有，甚至連水井之中，也浮現了這樣的發光圖畫。
一時間，此事不胫而走，傳遍整個都城。太蔔一臉絕望，紙包不住火，現在大家都知道了。大王肯定也知道了，說不定現在正派人來傳喚他。
連日以來，遭受接二連三的打擊。太蔔終于承受不住心理壓力，在衆目睽睽之下倒了下去。其他人吓了一跳，趕緊來查看他的情況，并讓醫官來為他診治。
心病還需心藥醫。醫官當然治不好太蔔，只是說他受了邪氣，需要好好休養。
夫差的傳喚官到了那裏，發現太蔔病倒了，只好回去向夫差報告。夫差一聽，怒火更甚。這太蔔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城中謠言滿天飛的時候就病了。到底是生病，還是在跟寡人作對？
于是，夫差又派人去看太蔔的情況。他還吩咐去的人，如果太蔔不是真病了，就直接把他抓起來。幸好太蔔是真病了。去查看的人，回來向夫差如實彙報。夫差雖然很生氣，卻也無可奈何。他只好暫時把太蔔抛到一邊，召集大臣們來讨論。
就這樣，受不了打擊病倒的太蔔，意外逃過了一劫。從此，他就一病不起。不久之後，他就辭掉了太蔔的官職，悄悄離開了姑蘇。
太蔔逃過一劫，整個姑蘇城卻沸沸揚揚。所有人都被宋辭的發光圖畫，弄得不得安寧。如她所料，只要稍微有點歷史知識的吳國官員，都從圖畫中得出了，宋辭想要的答案。就連夫差自己，也看出了圖畫的意思。只是夫差自己不肯承認，更不願意相信。這才讓自己手底下的官員們，各抒己見。
都是在官場混的，自家大王是什麽脾氣，大家都清楚。連最有資格發表意見的太蔔，都已經病倒了，他們還敢說什麽？難道是真的嫌命長，要說實話？
于是，官員們發揮自己，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技能。紛紛一通胡扯，把不詳的預言，說成了夫差聖明，吳國将稱霸中原的預言。
若是平日裏，他們這頓吹捧，夫差一定會很受用的。可惜現在，他們說的話，夫差半個字都不相信。這些人成天鬼話連篇，平日裏只會歌功頌德，他是知道的。只是身為君王，有幾個不喜歡吹捧，而是喜歡讓人當面批評自己的？夫差，當然也喜歡吹捧，所以他就願意重用這些人。這才導致吳國朝堂上，都是這些逢迎拍馬的小人。
現在遇到了大事，想找一個能夠為他分憂的都沒有。想到這裏，夫差不由得有些後悔，把伍子胥派去齊國下開戰的戰書。要是他在，雖然話難聽，但是至少還有幾分道理。
夫差這邊正懊惱着，越國使館那邊，勾踐夫人也急得團團轉。她當然也知道了都城裏的謠言，西周滅亡的預言，她也聽過。現在姑蘇城裏邊，小孩子都在傳唱那幅圖畫。形勢對越國十分不利，因為吳國的東邊，只有越國一個國家。圖案中所指的東邊的月亮，指的自然是越國的女子。
若是夫差真信了圖案中的意思，派兵來攻打越國以絕後患，越國就真完了。
這種假想，讓勾踐夫人寝食難安。她把越國使團的人召集在一起，讓他們想辦法。當然，這些人中，不包括正在裝病的宋辭。
怎麽辦？
這是一個很難的問題，勾踐夫人回答不了，越國的使臣們，也回答不了。他們畢竟能力有限，對于這種意料之外的事情，實在是無能為力。讨論來讨論去，都沒有結果。勾踐夫人擔心得不得了，整日吃不下，睡不下。
這時，宋辭很恰當地醒了過來，神智似乎還清醒了一點。照顧她的女官，立刻向勾踐夫人報告。勾踐夫人一聽，又是喜又是愁。喜的當然是，宋辭醒了過來，病情有了好轉。愁的是，現在謠言滿天飛。即便宋辭立刻痊愈，恐怕也難以實施最初的計劃了。
勾踐夫人進來後，宋辭滿臉迷茫。照顧她的女官，向她解釋了幾句情況，宋辭裝作明白了。勾踐夫人也收起了滿腹愁腸，到她床前來。只是她臉上的憂色，實在是太過明顯，遮也遮不住。
“君夫人為何一臉愁色？”
“這……說來話長。”
“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難道是伍子胥回來了，他來找麻煩了？”
“不是。”
“那是，吳國王後為難君夫人了？”
“也不是。”
“莫不是？我的病……”
“不，你不要胡思亂想。你只是偶感風寒，沒什麽大事，休養一陣就好了。”
“那莫非……是太子殿下出了什麽事？”
“太子好得很，他整天只知道，和吳國那群纨绔子弟混在一起，都快忘了自己的身份。”說到這裏，勾踐夫人的語氣，很是對太子不滿。
“太子殿下年紀尚輕，喜歡和年紀差不多的人來往，也在情理之中，君夫人莫要生氣。”
“唉，要是太子也像你這樣明事理就好了。論年紀，他都可以做你的兄長了，可還是如此不知疾苦，将來可怎麽辦？”
“原來君夫人是在為太子殿下擔憂，太子殿下尚未行冠禮，等他成家立業後，自然會慢慢成長起來，君夫人也不必太過操心。”
“……實話對你說了吧。我擔心的不是這個，現在的情況，遠比這個糟糕多了。”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在宋辭“急切”地追問下，勾踐夫人這才将都城中的事告訴宋辭。
宋辭聽後，也一臉沉重。想了很久後，宋辭才對勾踐夫人說：“君夫人，我有一個想法，不知能否幫助君夫人。”
“快快請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