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春日DAY44

◎泛黃的照片◎

從如真繡坊出來, 宋時晚一直魂不守舍。

“晚晚,你還好麽?”孟顏昕挽着她,憂心忡忡地問。

宋時晚恍恍惚惚回了個“嗯”。

“你有在聽我說話麽?”

“嗯。”

不論孟顏昕說什麽, 她都只有這一個回答。

孟顏昕幽幽嘆了聲,一臉嚴肅對宋時晚道:“晚晚, 雖然那個人做的事很惡心。但有一點她說得沒錯, 現在你首要任務是證明自己的清白, 不要因為這件事影響到你的事業。”

“怎麽證明?”宋時晚心不在焉,“沒法證明的。現在所有人都認定那幅作品是葉如真原創。那麽多年前的事,已經找不到證據了。”

宋時晚一向樂觀,并不是個悲觀主義者。她會如此氣餒,肯定是被這件事傷得很厲害。

雖然平時都是孟顏昕意氣用事,宋時晚是平和冷靜勸她的那個人, 但這回, 孟顏昕清楚自己要替宋時晚保持冷靜思考,才能幫她解決問題。

孟顏昕沉默片刻,對宋時晚道:“确實, 但也不是完全沒辦法吧?雖然我不太懂刺繡, 但不管什麽工藝,每個制作者的習慣都不相同吧?去收集下葉如真當時的作品和你阿婆當時的作品與她提交的作品進行對比,是不是就能證明那幅作品不是她的了?”

“只要能證明她偷了你奶奶的作品, 再向主辦方解釋下來龍去脈, 應該就能證明你不是抄襲吧?”

“嗯……”宋時晚恍恍惚惚地應下。

孟顏昕說得簡單,但實際操作起來困難重重。

暫不說她們很難找到葉如真早期的刺繡作品,就連宋時晚阿婆的作品都很難找到同時期的, 更別提她們也沒有途徑找到葉如真上交的那幅作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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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 葉如真本就師從趙敏淑, 早期很多作品都是模仿她的刺繡風格,就算後面找專業人士進行鑒定,能不能鑒定出來,也很難說。

可這些都不是最困難的。

最困難的,是宋時晚根本不在狀态。

協會規定的證據提交時間緊迫,她們的進展十分緩慢,而宋時晚,又把自己關在屋裏,再也沒出過門。

薄嶼辭出差結束後,第一時間趕回蘇鎮。

宋時晚什麽也沒和他說,只叫他不要擔心,好好工作,一切都好。具體發生了什麽,還是孟顏昕偷偷告訴他的。

孟顏昕也沒辦法,宋時晚天天把自己關在陰仄的屋中,誰也不願見,什麽話都不願說,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只能把薄嶼辭叫回來。

甫一進入屋中,薄嶼辭便蹙緊眉頭。

他二話不說,将捂得嚴實的窗簾拉開,大片的陽光順着玻璃瀉進屋子裏。

宋時晚縮在角落裏,似是感受到陽光,她肩膀抖了抖,下意識蜷成一團,縮進昏暗的角落中。

薄嶼辭快步朝她走去,半蹲在她身邊。

“嫣嫣?”他小心翼翼,試探性地喚她一聲。

宋時晚抿了抿唇,雙手抱着膝蓋,沒有回應。

她整個人比之前瘦了一大圈,原本就瘦削的臉頰骨骼更加明顯。她的眼睛紅彤彤的,已經哭腫了,哭得早已沒了眼淚。

纖長的睫毛就像兩片脆弱的蝴蝶翅膀輕輕顫抖着。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面前的薄嶼辭,張了張嘴,所有的話都仿佛梗在喉嚨中,什麽也說不出來。

“沒事了。”薄嶼辭心疼地将她抱入懷中。他輕輕拍着她的背,一聲聲輕輕呢喃着,“沒事了,沒事了,我在。”

宋時晚嗫嚅了聲。

這幾天梗在心尖的所有委屈、憤怒、厭惡在這一瞬間全然釋放,她伸手抱住薄嶼辭,整個人忍不住地顫抖。

薄嶼辭緊緊抱着她,什麽也沒說,只是一下一下,輕輕撫着她的背,安撫她。

沉默片刻,他才沉沉開口:“嫣嫣,奶奶不想看到你這樣。”

“唔。”宋時晚應了聲,可她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該想些什麽,肆意攫取着他懷抱中的溫暖。

她就靜靜地抱着他,聽他說話。

不管薄嶼辭說什麽,他低沉醇冽的聲音都莫名讓她感到無盡的安心。

“嫣嫣,奶奶當初沒有将這件事告訴你,而是選擇獨自承受,就是不願你和她一樣活在憤怒和仇恨中。她一直的心願,就是你開心幸福,不要讓她擔心,好麽?”

“我聽孟顏昕說了來龍去脈,大家都很擔心你。現在還有時間,我們一起努力把作品還給真正屬于它的人,好不好?”

宋時晚沒說話,空氣很靜很靜。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輕聲道:“阿辭,我們去看看阿婆吧。”

……

薄嶼辭陪宋時晚去了山上。

說是山,更像個大土坡,上面野草生長,遠遠望去,滿是歪歪扭扭的墳.頭。趙敏淑便葬在這裏。

宋時晚從小和趙敏淑相依為命,家裏并不富裕。趙敏淑去世時,宋時晚也沒錢将她葬在更好的地方。

宋時晚帶了她愛吃的糕點,和一束百合,放在石碑前。

上次來,還是和薄嶼辭結婚前,也是他陪着。

宋時晚看到趙敏淑照片時,早已幹涸的眼淚再次流了下來。

她哽咽着喚了聲“阿婆”,而後說不出半句話來。

她無措地望了望一旁的薄嶼辭,薄嶼辭朝她微微颔首。

像是被鼓勵一般,宋時晚終于鼓足勇氣。

“阿婆,對不起,我現在才知道當初是葉如真偷走了你的作品……是我沒用,沒有保護好你,害你病情加重……對不起……我一定,一定會讓她付出代價……”

她和趙敏淑說了許久的話,這幾天的委屈與憤怒全然宣洩,宋時晚原本渙散的眼神也漸漸有了聚焦。

她不再迷茫,此刻無比清晰自己該做些什麽。

她要讓葉如真付出代價。要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她和阿婆的作品。

不論用什麽方法,一定要還自己清白。

“阿婆,你放心,我現在過得很好。你和徐阿婆在那邊都好好的,不要擔心。我現在和阿辭在一起,他對我很好,我每天都很開心幸福。你走的時候不總怕我一個人被別人欺負嗎?現在沒人敢欺負我,阿辭會保護我……”

宋時晚望向薄嶼辭,小心翼翼牽起他的手。

薄嶼辭走到她身邊,将她攬進懷中。

他低頭輕輕吻了下她的額頭,溫聲問:“好些了麽?”

“嗯。”宋時晚應了聲,聲音還有些哽咽,“我剛剛答應阿婆要把作品拿回來。我、我說話算數。”

“好。我們都陪你。”薄嶼辭對她道。

回到家時,天色已晚。

孟顏昕一直在家裏等着兩人,見兩人回來,她連忙迎了過去,擔憂地問宋時晚:“怎麽樣了?”

“我沒事了。”宋時晚彎了彎眸,伸手抱住她,“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孟顏昕見宋時晚恢複往日溫柔的模樣,這才放下心來。

她拍拍宋時晚的背,輕聲道:“沒事,你沒事就好。”

“嗯,沒事了……昕昕,謝謝你。”宋時晚抱着孟顏昕,久久沒有撒手。

她此時很懊悔自己這幾天萎靡的狀态,孟顏昕一定很擔心自己。

孟顏昕卻沒想那麽多,只嗔怪地睨她一眼:“咱倆誰跟誰,別總說‘謝’。”

兩人又膩歪了會兒,宋時晚才不舍地松開她。

孟顏昕看看她,又看看一旁的薄嶼辭,問:“現在時間不多了,咱們到底該怎麽辦?”

宋時晚想了想,對兩人道:“我想起來,我有一張草稿圖,不知道現在還能不能找到。如果能找到的話,就能證明是我設計的。”

“那你還愣着幹嘛?草稿圖放哪兒了,趕快找啊!”

“我……”宋時晚頓了頓,臉頰泛上紅暈,“我餓了……”

這幾天她都沒好好吃過東西,此時肚子咕嚕嚕叫了好幾回。

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兩人,薄嶼辭好笑地嘆了聲,出門給她買了她最想吃的蟹黃粥。

吃完晚飯,三人一起去了院後的雜貨間。

畢竟是很早之前的東西了,宋時晚早就不知道那幅并不算多好看的草稿圖被自己随手丢在了哪裏,只能去院後的雜貨間碰碰運氣。

雜貨間不大,裏面堆了各式各樣的東西,積了不少灰塵。

吊燈打開的那一瞬間,孟顏昕肉眼可見無數塵埃在空氣中打着旋兒,撲面而來。

她伸手在面前揮舞半天,怨念道:“晚晚,這得多真愛才陪你來這地方找東西。”

宋時晚抿唇朝她笑了笑:“沒辦法,你最愛我了。”

孟顏昕嗔怪地乜她一眼,唇邊卻隽着無奈的笑意。

她從旁邊撿了張不知道什麽時候的報紙,試圖把面前的灰塵全部扇走。可她越是揮舞,空氣中的灰塵越是滿屋亂竄。

“阿嚏!”她終于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薄嶼辭也忍不住了,伸手拽住她手中的報紙,滿臉冷漠道:“你能不能別搗亂?”

“你——你才搗亂!”孟顏昕被他氣得要命,惡狠狠瞪他一眼。

要不是看在宋時晚的面子上,她才不要來這破地兒找東西,還要忍受這麽個臉臭的家夥。

宋時晚看看薄嶼辭,又看看孟顏昕,好笑地嘆了聲。

孟顏昕沒再搭理薄嶼辭,埋頭在一堆雜亂無章亂七八糟的東西中尋找。

雜貨間的東西實在太亂了,家裏不用的東西全被宋時晚和趙敏淑堆在這裏落灰。宋時晚從不知道一堆是哪年的臺歷下面,翻出自己小時候的畫夾。

可她翻了半天,也沒找到自己想找的那張草稿圖。

三人翻找半天,都毫無頭緒,漸漸有些疲倦和氣餒。

“咦?”

孟顏昕搬箱子時,一張泛黃的照片落在地上。

她彎腰撿起照片,仔細看了看,旋即朝宋時晚揮了揮手中的照片,驚喜道:“晚晚!看我找到了什麽!”

宋時晚好奇地湊過去,竟發現那是她和薄嶼辭年少時的合影。

照片是很久很久前在鎮上唯一一家照相館裏照的,如今已然有些泛黃,邊角也有了磨損。

宋時晚接過照片,愛不釋手。

照片上的兩人隽着少年獨有的青澀與稚嫩,她笑容明麗,而一旁總是不愛笑的少年唇邊也挽起一抹清淺的笑意。

她把照片拿給薄嶼辭看,薄嶼辭輕咳聲,游移開視線:“這有什麽好看的。”

宋時晚抿着笑,小心翼翼将照片收好。

孟顏昕揶揄道:“他害羞了。”

宋時晚應和:“我也這麽覺得。”

兩人笑作一團,薄嶼辭無可奈何,只能無奈地嘆了聲。

孟顏昕從箱子裏翻出原本放那張照片用的相冊,宋時晚站在她旁邊,一起翻看起來。

“咦,晚晚,你小時候好可愛啊!臉好軟的樣子,想捏!”

“這個是你奶奶嗎?看着就很慈祥好相處。”

“這個阿姨長得好漂亮啊,是你媽媽嗎?”

……

兩人有一搭無一搭地聊着天。

孟顏昕突然看到什麽,忽地壓低聲音,對宋時晚道:“這就是薄叔叔他哥?兩人長得還挺像嘛。”

是宋時晚和薄嶼辭拍照那天,三人一起照的。

但那時宋時晚沒有和薄清川單獨拍照,具體因為什麽,她也不記得了。薄嶼辭也沒有和他單獨拍。好像三人一起拍照,都是宋時晚硬拉着一起的。

薄嶼辭終于忍不住,沉聲打斷孟顏昕:“孟顏昕,你能不能幹點兒正事?”

孟顏昕白了他一眼,得意洋洋從相冊中抽出一張照片,展示給薄嶼辭:“我怎麽不幹正事?你看這是什麽?”

照片上,只有十幾歲的少女笑容明媚,手中像是捧着珍寶一般捧着一幅畫。

那幅畫筆觸稚嫩,線條淩亂,卻能看出那幅《故鄉印象》的神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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