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回國—求姻
☆、回國—求姻
宇軒國。
梓霜快馬加鞭,趕往皇宮。
宮門外,梓霜跪地,喊道:“父皇,求您成全兒臣吧,二臣從未傾心任何人,今次對他……父皇,求您成全 。”
額頭磕在石階上,一道道悶聲在寂靜的宮殿前格外清晰。
孤傾珏是梓霜他爹,更是宇軒國國君,嫡子婚事,怎能兒戲,而且那娶的還是一男子,此事傳開,舉國上下不得效仿,皇室将成為百姓們津津樂道的話題,更有甚者,他國也會起哄嘲諷?
孤傾珏雙手背負,嚴肅道:“此事不行。你可想過此事……你将皇室顏面放在何處,你讓你母後如何自處?若父皇同意你娶他,你能許他一世榮華,不被世人謾罵?你能藏他一輩子,你們世外桃源,逍遙自在。可你想過這宇軒國的江山麽,想過這偌大的江山誰來接管,想過父皇年邁後,他國來犯,宇軒國如何自保?你想過麽?”
梓霜執意說:“父皇,兒子求您了,兒臣真的喜歡他,想和他一起。”
“放肆!”孤傾珏吼道:“你喜歡他,就能将嫡長皇子的擔子扔了,你喜歡他,就能置一國江山不顧,因為你的喜歡,你就要任性為之,讓宇軒國成為他國笑柄,讓孤的宇軒國嫡長一脈無後而終?!!這就是你為一國第嫡子的責任?”
“論江山大統,你不忠;論後嗣綿延,你不孝;論家國社稷,你不仁;論黎民百姓,你不義!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有何資格來求孤,讓孤同意你的婚事?!況且,你一頂天立地男兒,耽于美色,色令智昏,那男子定是禍國妖顏,一大禍水,若孤得以見得,定将這等妖顏惑國之人扒皮焚屍,挫骨揚灰!”
梓霜驚恐:“父皇不要,求父皇不要。阿醉是無辜的,兒臣……兒臣只是喜歡他而已。”
孤傾珏冷冷一笑,說:“珠玉無罪,懷璧其罪。霜兒,人的喜歡和偏愛有時候就是一把殺人的劍,你自己不覺得,可別人卻會因你而死,想想是不是很恐懼?”
梓霜啞然:“父皇,他是無辜的。”
孤傾珏冷哼一聲:“他無辜?若你們真在一起,我國顏面何在,人人得以唾之。他國只要說到我宇軒國,都會想到皇室醜聞,認為宇軒國妖風亂國,世俗不容。那時候,整個宇軒國不無辜麽?國裏的百姓不無辜麽?他們的無辜誰來負責,你麽?”
梓霜道:“父皇,兒臣只是喜歡一個人,想和他在一起。和他一起後,兒臣不會放下一國皇子應有的責任擔當,也不會棄黎明百姓不顧,兒臣還是兒臣,宇軒國還是宇軒國,唯獨不同的是兒臣身邊多了一個人,那個人不能生兒育女罷了,不能同正常女兒家一樣罷了。可這一切都不是兒臣喜歡他的阻礙,若娶一女子只為皇室顏面,只會後嗣綿延,那置女子幸福于何地,和毀了人家女子一生有何分明?與其這樣,兒臣寧願孤獨終老,也不願做坑害他人之事!”
“逆子!不孝!愧對我孤家先祖!”孤傾珏心中一口氣梗着,差點沒背過去。
日頭苒苒,惠風暖暖。
梓霜跪地不起,血在白玉臺階上,被風吹散一片。
也吹到了皇宮各處。
***
早有眼力勁的宮人去通知了皇後芳姒,皇後芳姒過來,梓霜正跪地磕的厲害,額頭上好大一片紅,血順着眉眼往下流,孤傾珏一臉怒氣,臉色如烏雲,氣氛僵持到冰點。
芳姒過去,梓霜見人過來,當即抓住芳姒的裙擺,哀求道:“母親,求您,求您,求您勸勸父皇。兒臣這些年從未忤逆,唯獨這次想求個恩典,母親,您幫我給父皇說說話。”
芳姒手中拿了一件東西,無法撫摸梓霜的頭,只好蹲下身來,心疼說:“我的好孩子,你還不知道你父皇的脾氣麽?若真的可以求,母後怎會不求?”
梓霜低頭,低聲道:“真的就沒有機會麽?兒臣真心喜歡他的,真的,他真的很好。”
芳姒抓緊手中東西,看着梓霜,搖搖頭,示意梓霜放手。
梓霜倔強搖頭,目光轉到了芳姒手中的東西上,問:“這是……這是……”
芳姒嘆口氣,說:“你打開看看,看看也好。”
梓霜打開那東西,竟是一副畫和一紙婚書。
梓霜驚,怎麽會是她,怎麽會?
芳姒問:“我兒,你可還好?”
梓霜激動道:“母親怎麽會是她!這畫像和婚書你哪裏來的,你怎麽會有這些?”
芳姒說:“一個故人手中得來的。”
梓霜:“故人,哪個故人?兒未曾聽說。”
芳姒長嘆一聲,悲傷的,凄涼的,失落的,淚滑出,絮絮道:“她,她應該已經死了吧 。”
梓霜道:“母親,您莫傷懷。”
芳姒擦擦眼淚,勉強笑道:“失态了。”
梓霜看着那幅畫。
畫上是一女子,女子眉眼俏麗,桃花眼潋滟風情,睫毛翩翩,和臨醉的眉眼如出一轍,梓霜心中有個大膽的想法,不敢證實,輕聲道:“母親,兒有個猜測,這女子到底是誰,她的孩子叫什麽名字,在何處?”
芳姒說:“二十五年前,有一妖煣國,前五年,妖煣國委實凄慘,他國聯合進犯,妖嬈國內妖氣叢生,哀鴻遍野,餓殍滿地,支撐沒幾年。妖煣國嫡公主芙華為了國內安穩,毅然走上了和親這條不歸路。本以為她在禦坤國能幸福,卻因為誕下妖子臨醉被打入冷宮,受人欺淩,百般侮|辱。”
“臨醉?!”梓霜驚,道:“不應該啊,不應該會在他身上啊。”
芳姒凄凄道:“母親也不知為何,為何會誕下妖子?”
梓霜憤道:“是芙華公主身上的桃潋,是桃潋的位置轉移到臨醉身上,才導致這一切。”
芳姒微怒,說:“霜兒不可胡說。你可知,芙華公主與我孤家有大恩,她的孩子臨醉正是母親要找的人。”
梓霜驚詫:“怎麽會這麽巧?”
宮殿外的桃花灼灼,紛紛揚揚。
芳姒看了一眼,嘆口氣,說:“故事還要回到二十五年前。”
二十五年前,宇軒國還不姓孤,孤家只是一簡單王侯氏族,因礙了路,被人誣陷造反孤家險遭滅族。
數千大軍将孤家團團圍住,孤家丫鬟小厮看護無一人存活,府中上下拼盡全力保住了孤傾珏,孤夫人芳姒和年幼的梓霜。
衷心的奶媽将孤夫人和梓霜送上馬車後,死在了士兵的大刀下,整個孤府血紅一片,血腥味三天三夜沒散。
逃跑路上,追殺不斷,孤傾珏一路護送孤夫人和梓霜,殺出一條血路,護全兩人,自己卻受了重傷,昏迷不醒。
孤夫人和梓霜帶着重傷中毒的孤傾珏,一路颠沛,穿山過水,竟來到一山谷,山谷名叫“徹悠谷”。
谷中人不染塵世煙火,卻救濟衆生,兩仙童發現重傷的孤傾珏,将三人帶入谷中草屋,谷中當家人收留三人,親手将孤傾珏醫治解毒。
只是那徹悠谷族中有規定,救命之恩,以身相還,父恩子報。谷主救治成功之時,救治之人之子便要和谷主之子聯姻,一是報恩,二是子嗣相親,防止恩将仇報,竊取醫術。
孤夫人當時救人心切,想也沒想,瞞着孤傾珏簽了,事後孤夫人告知,孤傾珏大怒,卻也知救命之恩為重,發作幾下也沒了後話。
梓霜聽完,道:“徹悠谷谷主就是芙華公主?”
芳姒點頭:“是。她當時隐居世外,我們有緣遇見,被她救治才有今天,她是我們的恩人。”
梓霜焦急道:“那她和親後,生的孩子可是臨醉?母親,我要最确切的回答。”
芳姒和他對視,說:“臨醉。芙華公主之子,徹悠谷谷主之後,禦坤國皇十九子,身有桃潋,居桃花莊,眉眼和畫上女子眉眼無二分別——就是他。”
梓霜握住芳姒手,道:“母親,母親,兒臣喜歡的人就是臨醉,就是他。要娶的也是他,想一生一世對他好。”
芳姒鄭重道:“霜兒,你還年輕,要想好是否真心喜歡他,想和他一生歡好?恩人之子,本該畢生還報,切莫貪圖新鮮,辜負了人家。”
梓霜挺直脊背,道:“母親!兒喜歡他,想對他好,和他一起,不辜負,不背叛,不棄之!”
芳姒滿意笑道:“既然霜兒這般堅定,母後無論如何也要成全我兒。只要你堅定的,認為對的,母親都支持。”
梓霜感激,跪地一磕:“兒謝母親。謝母親。”
梓霜跪地求娶桃妖之子臨醉一事在宮中沸沸揚揚,孤傾珏氣的扔了桌上所有奏折,嚴禁宮人捕風捉影,以訛傳訛,輕者拔掉舌頭,重則金線縫唇,這般狠戾态度,宮中算是消停了不少。
白日和梓霜談完,晚間,芳姒抱着畫卷和婚書進了禦書房。
芳姒一身錦衣,大紅色裙擺上牡丹豔麗,頭上珠玉環佩在燭光下熠熠生輝,靜立在桌案前,對孤傾珏嫣然一笑。
孤傾珏一身記龍袍,支着頭,有一下沒一下把玩着朱筆,感覺案前有道人影,急忙起身去扶芳姒,道:“皇後怎麽來了,也不讓人通傳一聲。”
芳姒溫柔一笑,将糕點端上放置,又拿起朱硯碾磨起來 。
孤傾珏握住芳姒的手,道:“皇後身份尊重,怎麽能做這樣的辛苦事,讓女官前來伺候就成。”
芳姒笑,幫孤傾珏理了理額前發,輕輕說:“夫君處理國事辛苦了,作為夫君的妻,為夫君研墨分擔事應該的,哪裏辛苦?”
孤傾珏将人攬到懷中,道:“你我二十幾年了,你一直喚我夫君,從未變過。宮中多少算計利用,也只有你将我當成你的夫君,從不是君主。這樣沒有距離,讓我想起了和你相識的日子。”
芳姒溫柔道:“夫君,你還記得二十幾年前,桃花紛飛的定國寺麽?”
孤傾珏笑道:“怎麽會不記得,那日桃花開的豔,你去定國寺上香,下山時在花下,桃花落在你肩頭,在你衣裙上,你柔柔一笑,輕輕将肩頭落花拈,我當時看的癡了,心想哪有這麽好看的小姐?你沖我溫柔笑的樣子和現在一般無二,從未變過,可我卻心動了一輩子。”
芳姒道:“夫君當時膽子也是真的大,只在花下遠遠見我一眼,五日後便央媒人去我家說親,夫君當時也不怕吃閉門羹?”
孤傾珏哈哈笑道:“當時只想把你娶回家,只想對你好,只想看你溫柔笑,哪裏想那麽多?”
芳姒說:“父親觀你家世品行,知你年少血性,定有作為,對你印象頗好。問我是否喜歡你,你猜我當時怎麽說?”
孤傾珏道:“我竟不知還有這一遭,愛妻說來聽聽。”
芳姒将那紙婚書遞上,說:“夫君看看這個,你若同意霜兒婚事,我就告訴你。”
孤傾珏嘆口氣,說:“芳姒啊,不是我不同意,實在是這事荒唐!若是女子,只要他喜歡的,我随時賜婚。關鍵霜兒娶的是男後,歷朝歷代都沒人開這個例,這事不妥……再說,我這些年側妃未納,只有你一個正宮,若霜兒娶男後,這江山不就要拱手相讓了麽?更有甚者,舉國知道,我在大臣面前面子裏子都沒了,朝臣為了這事,宮門外跪了一片,就怕這動亂國本的事出現,我……我也不好做啊。”
芳姒悠悠道:“這事并不難辦,沒人開創這例,夫君開了便是,夫君都開了一君一後的例,還怕多一個男後之事麽?江山怎會拱手相讓,夫君是覺得妾身老了麽,夫君你後繼有人呢,你摸摸看。”
芳姒摸向肚子,看了一眼孤傾珏,輕聲道:“夫君,我正年輕,能為夫君延後。”
孤傾珏大樂,“愛妻,當真,果真?”
芳姒點頭:“無誤。夫君龍馬精神呢~~”
孤傾珏哈哈大笑,喜道:“愛妻辛苦,愛妻辛苦,是為夫的不是,竟不知,竟不知啊。”
芳姒接着說:“夫君怕面子過不去,可這事本來就是皇家自己的私事,誰人敢置喙?有二子在,誰敢拿國本說事,是要造|反?”
孤傾珏道:“就算我同意,霜兒拿什麽讓群臣信服?群臣若不服,民心不向,我都保不住他。他身為皇子,一舉一動都在天下人眼中,代表的不是他一人而是皇家,這與生俱來的責任,他推脫不得,也推脫不了。”
芳姒道:“那夫君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孤傾珏說:“芳姒啊,慈母多敗兒,你不能這麽護着他,這個例真不能開。”
芳姒笑了笑,攤開禦桌上的畫卷,道:“夫君看看,熟悉麽?”
孤傾珏看一眼,忙忙道:“這……這……是恩人?!芙華,芙華少主?她人呢,現在何處?”
芳姒道:“我差人調查,芙華公主嫁到了禦坤國,為妍妃,而她還生了一個孩子呢。”
孤傾珏心中預感不好,道:“是?”
芳姒笑道:“芙華公主的孩子是個男孩,名喚臨醉,正是我們霜兒喜歡,并且要娶的那個人。”
孤傾珏驚,“怎麽會有這麽巧的事,居然是恩人之子……可……可……愛妻你知道,歷朝歷代從未有這等男妃男後之事,先祖規矩不好破。”
芳姒明白:“我知道你顧及什麽,群臣不好交代,讓你不好服衆。”
“可是……這事是約定,婚書定下時在他們族中便有了契咒,一旦違反,必遭天譴,輕則妻離子散,重則國破家亡。夫君,這是我們欠的,必須要還,不能拿了恩,忘了還情。契咒一旦結下,除了遵循,沒有解法。夫君的面子難道比家國天下還重要?’芳姒嚴肅道。
孤傾珏寵愛妻子,不拘小節,平素平等對待芳姒,可到底是一國之主,受不得威脅,對芳姒說的契咒一事将信将疑,怎麽也不願相信,一張紙能決定一個國家的存亡,只當時怪力亂神。
“不論這契咒是真是假,娶男後男妃一事都需重新商訂。若真事成,我該如何想先帝交代,告訴先帝,先祖,孤家子孫在我兒這代香火無望,淪為舉國笑柄。愛妻當真是寵兒無度。此事不可,孤不信這事也不同意,還能翻天了不成?!”
這話剛罷,房外陰風乍起,電閃雷鳴,天空中一道紅光乍現,直接劈向禦書房側邊的一顆大樹上,百年大樹斷根,轟然倒地,空中瓢潑紅雨洋洋灑灑,一波一波。
孤傾珏道:“孤不信,休要用這些哄孤,都是些障眼法!”
“轟!”又來一道雷,紅光頻現,雷聲轟轟,陰風肆動,天空呈現桔紅色。明明春日爛漫,桃花盛開的季節,卻春雷陣陣,風雨交加。
梓霜跪在禦書房外,脊背料峭,孤傲|挺|拔,指天宣誓:“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春雷陣陣,雨雪霏霏,永世不毀。若換成旁人,便撕毀婚書,斷絕君臣父子情義,永不相認!”
天降異象,孤傾珏驚詫連連,連喝了好幾杯茶。
少頃,宮人來報:“王上,太子昏倒了。”
孤傾珏道:“怎麽會?!”
芳姒哀求道:“夫君,你就同意吧,成全孩子,我腹中孩子能給天下一個交代。今日天降異象正是說服朝臣的契機。”
孤傾珏道:“此話何解?”
芳姒道:“我腹中有子,國本有望,香火有繼,天下不會易主。天降異象,婚書為證,夫君可說神尊指引,上天欲賜一有福之人于我國,消災解難,再降福祉,那人就是霜兒欣賞之人,這般賜婚,名正言順,朝臣信服。我不信誰敢拿國民福祉,神尊賜福說事,這是大不敬。夫君,你覺得呢?”
孤傾珏疼愛兒子,苦于找不到明狀堵大臣嘴,逃不過史書工筆各種罵名,如今名頭正當,國本安穩,又能彰顯他仁德愛民之心,簡直一舉多得,還有什麽不同意的,當即拿來玉玺,朱筆一揮,婚書定下!
此事一成,芳姒眉開眼笑,越發溫柔,抱着孤傾珏脖子,附耳悠悠道:“夫君想知道芳兒當年說了什麽麽?”
孤傾珏溫香軟玉在懷,道:“是什麽,為夫聽聽。”
芳姒張開胳膊,撒嬌道:“夫君,抱我去皇後宮,我悄悄說給夫君聽。”
孤傾珏攔腰抱起芳姒,笑道:“你啊,都當母親的人了,還小兒女撒嬌呢。”
芳姒道:“夫君不喜歡?夫君當時怎麽說的,要把我寵成公主,女王,夫君要食言?”
孤傾珏道;“怎會?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馬難追。為夫會做到的,愛妻勿惱。”
芳姒溫柔道:“夫君真好。”
埋首在那人胸口,芳姒嘴角微微一勾,無聲一嘆。
君子愛嬌憨溫柔,自古不變。
作為皇後的威嚴也只是給朝臣天下女人看的,相處之時,她還是想做一個小兒女,溫軟如水,青春芳華。
畢竟,男人愛的大多是低眉順眼的溫柔。
“芳姒懂。”
那句沒說出口的話是:“兩情相悅易,相扶相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