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新年祭下
這種感覺就像是上次在來京都的路上, 花楹對自己的質疑,那時候自己是怎麽回答的呢?
——是一個很在意的人。
在意到什麽程度他說不清,如果不是因為那個人, 白樞估計自己也不會來到這個世界。像是一種羁絆,連接着自己的曾經加上未來。
當念頭産生在腦海的時候, 想要去實現的心情怎麽也抵擋不住。白樞幹脆點頭承認安倍聞三的問題。“是的, 我想去找他。”
“……京都這麽大,你上哪找人?”而且還是一個孩子, 走丢的可能性比找人的可能性還要大些, 安倍聞三無奈。
“是啊, 白樞不妨等以後再去吧。”桔梗也勸他不要去,京都比千葉鎮複雜的多,有危險的未必是妖怪, 人類當中也有壞人。
“沒事,他就在周圍不遠……”白樞的手中拿捏着狐面具,如果剛剛的追蹤術沒錯的話, 他應該和自己隔着半條街。
安倍聞三見白樞堅持,率先讓步, “那, 我們送你過去?”讓一個孩子單獨行動,安倍聞三自然是不放心, “等我們看到你找到人後,确定安全,我們再去祭壇那邊等你們。”
“……”這樣的安排相當謹慎,被人當小孩一樣照顧, 白樞的心情有些微妙。“也……可以。”
一行人又繼續往回走,與大部分人潮流動的方向相反, 遠遠看過去十分引人注目。
走在最前面的人是一名穿着繁複裙裝的“女孩”,不知道是哪家的世家小姐,優雅與精致一樣不差,唯獨喜歡戴着狐貍面具的愛好在京都有點少見。
人們的目光追随着“她”,“她”的神情認真,一雙眼睛向前眺望,好像是在尋找着什麽。直到一座閣樓前,“她”才停下步伐。
白樞抿緊唇,追蹤術找到的氣息就在這附近,可他自己沒有找到那人。
繁華的街道人來人往,那人氣勢雖強烈,卻能用妖術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大隐隐于衆,不讓人察覺。到底會在哪裏呢?白樞茫然。
以玉藻前的實力,不可能發現不了自己,那麽他……白樞驀然擡起頭,靈視之中,依靠在閣樓欄杆上的人微微側過臉。
安倍聞三也幫着白樞找了一圈,無果後委婉的提醒他。“好像沒有人。”下一句“不如你和我們先走。”已經挂在嘴邊,安倍聞三眼角的餘光倏然望見閣樓上伫立的人影。他愣了愣,回神過來後身邊的白樞已經跑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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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沒有說完的話語咽下,安倍聞三嘆息一聲,快步跟上了白樞。
兜兜轉轉半條街,沒想到竟然是在原地。
“你怎麽來了?”玉藻前看着自己面前的小孩,眼底閃過一抹複雜,明明之前還對自己的行蹤一無所知,現在卻能追蹤到這裏。該說他是天賦好呢,還是運氣好呢?
白樞老老實實,沒撒謊,“今天是大晦日,難得能出門一趟……狐面具有你的氣息,我就找來了。”
之前的複雜與惱怒在這一刻消失殆盡,玉藻前看着那雙蘊藏期待的眼,正想開口說什麽,安倍聞三恰好帶着花楹和桔梗趕到。
玉藻前挑眉,看向那名人類的陰陽師神色淡淡。
“既然白樞你已經找到人,我們就放心了。”安倍聞三的目光落在兩人身上,像是松了一口氣似的,對玉藻前囑咐,“那麽,白樞就麻煩你照顧了,我們三人要先去祭壇,祭禮的時候祭壇再見。”
“……”白樞聽他那宛如托付孩子的語氣,有種囧然的感覺。雖然現在這個身體是孩子沒有錯……擡頭看了一眼身前之人的身高,發現自己才堪堪到他的腰間後,白樞默然不語。
果然是身高給他們的錯覺!
“好的。”這還是第一次,玉藻前願意給安倍聞三好臉色,他的眉眼稍霁,似乎心情轉好了一些。
目送着安倍聞三帶桔梗與花楹兩人離開後,白樞轉頭,目光落在玉藻前的身上。“那我們去……逛逛?今天大晦日,街上還蠻熱鬧的。”
熱鬧?玉藻前因為白樞的話語特意看了眼閣樓外面的街道,人群密密麻麻,力量卻渺小如蝼蟻。沒有什麽特別的,不過身邊這個孩子想去,“走吧。”
人類的大晦日,象征着新年與舊年的交替。具體的習俗玉藻前不知道,就看小孩喜歡什麽了。
從閣樓走出來後,落在白樞身邊的視線依舊不曾減少,連帶着他旁邊的玉藻前也被打量了一番。
那些好奇的注視讓玉藻前的眉頭微皺,如果是他自己,完全可以隐匿氣息泯然衆人。現在多出一個小孩……
玉藻前微微彎下身,視線與白樞同高,聲音略低沉的問他,“把面具戴上怎麽樣?”
因為湊近的緣故,鼻息不自覺的變輕,白樞愣愣的點下頭。眼前那張精致的狐面下,玉藻前唇角彎起,像極了愉悅的感覺。有一種難以描述的情緒彌漫開來,空氣裏的氣氛好像是在雀躍。
戴上了狐面後,打量白樞的人幾乎沒有,惱人的視線消失。兩人如普通人一樣融入了熱鬧的街市。
不過沒了同身難以接近的氣息,兩人難免會被人潮阻攔,只是一個剎那的功夫,玉藻前的身影就被擁擠的人群隔在白樞的前面。
“……”如果身高再高一些的話就不會被人群阻攔了吧!白樞有些頭疼的想着,心中無比納悶,而且自己的腿也比那人短,他一步抵過自己兩步,真的是太犯規了。
玉藻前在離白樞不遠的地方停下來等他,周圍的大人為了避免孩子走丢,基本上都會用手牽着走。這個方法似乎還蠻有用,他若有所思。
“對不起,剛剛沒來得及跟上。”白樞摸了摸臉上的狐面,有些不太好意思的道歉。
一只手放在白樞面前,根骨分明,修長有力,白樞一愣,順着手掌擡頭看去,那人戴着狐面看不清神情,唯有一雙眼睛深邃悠遠,“要不要牽着走?”
“……”鬼使神差的,白樞慢慢将自己的手放上去。
玉藻前的手心不冷也不熱,被握住的時候,力度微緊,白樞只覺得自己也被牽引着往他的方向過去。從手心裏的灼燙順着手臂傳遞到胸口,白樞回神過來後,心底有些緊張。
反觀提出這個建議的人,面色絲毫不慌,牽着白樞的手繼續往前走。小孩的手心溫熱,仿佛一塊暖玉,只是骨骼過于纖細了些。
下意識的,玉藻前給白樞的周身布下了一道結界,免得小孩又被人群撞到。
盡管小孩擁有着一身靈力,軀體依舊是脆弱的人類。人類會生老病死,從幼年到遲暮,不過短短百年。
玉藻前想到這裏,心頭一怔,不自覺的将手握緊了些。一想到這個孩子以後也會長大甚至老去,他又無端惱怒起來。陰陽兩隔自然隔不住他,只是怕一個輪回後,再也找不到這個人。
“……怎麽了?”察覺到玉藻前的情緒變化,白樞輕聲開口詢問。
“沒什麽……”玉藻前看着白樞那雙擔憂的眼,緩緩搖頭,并不想讓心中所憂慮的事情讓小孩知道,視線落在不遠處的糖人鋪子,想起與小孩第二次見面,便問他,“要不要吃糖?”
“要。”白樞本來不是特別嗜甜,可是這糖人是玉藻前送的,他可以用靈力封起來保留下來,一支又一支,漂亮的宛如收藏品。
糖人鋪子圍着一圈又一圈的小孩,糖絲彌漫着香甜的氣息。白樞與玉藻前排在隊伍的最後,周圍嘈雜的聲音帶着孩童的幾分歡聲笑語,氣氛融洽。
排隊有一會兒了,白樞偷偷望了眼玉藻前,見他的神情似乎沒有不耐,也不知道自己過來買這個糖人對不對。
好不容易輪到了白樞兩人,正逢新年祭,糖人鋪子的顧客又多,店家無奈的搖頭說,“糖絲賣光了,剩下的糖人沒法繼續做了。”
“……”白樞頭大,又擡頭看玉藻前。
玉藻前抿着唇,牽着白樞往回走,“剛剛那家店一看就不好吃,不如去另外一家給你買。”
一句“不用了”快到嘴邊,又被白樞自己咽下去了。這種被放在心上的感覺,真的挺不錯的,特別是這個人本來不會屈尊降貴去做的事情,為了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
那種雀躍的感覺又彌漫開來,這一回,白樞覺得自己的心尖都在發顫。
另外一家糖人鋪子在街道的盡頭,因為地理位置不好,生意沒有先前那家的多。可手藝是不差的,白樞拿着一支精致的糖人,目光順着兩人相握的手,因為自己的另外一只手被牽着的緣故,玉藻前給他買點兩支糖人,另外一支由他暫時幫忙拿着。
有些不可思議的感覺,白樞笑了笑,微微彎起來的眉眼如同半月,又帶着一點憨足。
“還想要買些什麽?”玉藻前問他,語氣接近縱容。
“差不多可以了,祭禮的時間要到了,我們先過去吧。新年祭過後,晚上的京都花火一定很好看。”好不好看無所謂,只要有機會繼續在這人旁邊就可以了。白樞揣着自己的小心思,聽着那人回答他一聲——
“好。”京都的花火好不好看不要緊,重要的是小孩想看。說起來,人類的生命和花火也有點像,稍縱即逝,而情之所鐘,大概就是他們生命裏最絢爛的一筆。
眼瞳中镌刻出白樞的樣子,玉藻前收回視線,帶着他往京都的祭壇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