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魂魄離體【修】

巫女們忙亂的從祭壇上奔逃下來, 卻又因為力量的懸殊跌落進那四分五裂的祭壇裂縫之中。

鎮守在祭壇上的石像裂開,黯淡的眼睛告示着祭壇上的結界早已被破壞。

人類哀嚎的聲音伴随着濃烈的妖力傳來,妖怪力量之強悍, 幾近席卷了整個祭壇,再将這鋪天蓋地的混亂朝祭壇之下散開。

“護駕——!”

“護駕——!”

皇室用來遮掩面目的層層白紗被妖力席卷而來的勁風掀起, 到最後竟是脆弱不堪的碎裂而去。美好與精致, 在這一剎那傾刻覆滅,只剩下驚慌失措的面孔與害怕的喊叫。

場面一度十分混亂, 源家家主低着頭, 逆着光, 令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唯有離他最近的源江天看見了——源家家主唇角彎起的一個陰暗笑容。

“源家的守護之刃啊,将搗亂祭壇的妖孽盡數拿下吧。守護好京都的安寧、與源家的榮耀。”源家家主語重心長的向源江天下達了這一命令。

“是。”寒刀出鞘,源江天面無表情的從座位上站起, 徑直朝那混亂的根源趕過去。

平織子跌落在祭壇上,膝蓋磕到了尖銳的石頭與瓷片,猩紅的血跡流淌下來, 痛得她低呼出聲。

身後就是那些無端從祭壇地下冒出來肆虐的妖魔,它們争相奔走着想要吞噬掉一切活物, 像是被餓狠了的怪物一樣, 迫切需要進食。

平織子心亂如麻,她的視線一片模糊, 恍惚間,她想起了先前安倍家主安倍益材找她談論的話語。傍晚時分是逢魔之時,是妖怪力量最為強盛的時候。

她身為首席大巫女引以為傲的占蔔能力,在那一刻, 自尊占據了上風。狠狠的駁回了安倍家主的面子,并送他出門。

沒想到今日新年祭上, 自己真的遇上了妖魔的襲擊。厄難來的太快,她甚至來不及思考,到底是什麽樣的原因導致……眼下,妖魔已經迅速向她逼近,說不定她就會此葬身在這裏……封魔用的術法都愣在腦後,首席大巫女此刻是前所未有的茫然。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身影出現在她面前,絲毫不曾猶豫,将妖魔以最快的手法封印住。被勁風擾亂的衣擺獵獵飛舞,平織子認出了這是陰陽師穿的狩衣。

“轟隆——!”祭壇再次被妖力摧毀,先前巍峨的建築,一旦遭受破壞,帶來的打擊無疑是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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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包括貴族在內都開始遠離祭壇的方向逃亡,怎麽會這樣?明明先前還在好好的進行祈福禮。

白樞被玉藻前護在身後,在這一場混亂之中,他不僅毫發無傷,甚至還能跟玉藻前一起……旁觀。

白樞的心情複雜,他将目光放到那祭壇之上,渾濁不堪的妖氣完全籠罩了整個祭壇。妖魔的身影在其中顯露出來,幾乎是能營造出一方鬼域。

“花楹和桔梗她們還在前面……”白樞張了張口,發現自己惦記的還是那兩個丫頭的安危。

玉藻前的手握緊了一些,“沒關系,有安倍氏那些陰陽師在,她們不會受到什麽傷害。”上一次小孩就是直接沖進去的,放不下那些人類的死活,不過上一次他沒有抓緊他的手,無可厚非。

“怎麽會突然變得這麽混亂?明明之前還好好的。”哪怕得到了玉藻前的安慰,白樞仍然忍不住擡頭張望,希望能看到花楹和桔梗從中安全脫離出來。

然而事與願違。

身懷四魂之玉的桔梗,成為那些率先跑出祭壇的妖魔追逐的目标。有一些甚至還會耍一些小伎倆,藏匿在人潮中,只待時機突然出現。

桔梗正在安慰驚慌失措的花楹,倏然,她的眼前出現一顆猙獰的腦袋,張着血盆大口,就朝她的脖子咬回來。

“!!”

安倍聞三一劍挑開了惡妖的腦袋,随後便是一個封印咒術。妖魔退散,他立即将兩個孩子護在自己的結界裏面。警惕的看向四周,妖怪數量多出了他的想象。好像是有人刻意在祭壇下面招來妖怪一樣。

“你們兩個在結界裏面不要亂走,只要我不死,這個結界是不會被攻破的。”安倍聞三的話語無比認真,再度擡手,他已經握好了劍準備去履行他的職責。

身為陰陽師,保護好京都的安危,斬妖除魔便是己任。

“轟隆——!”從祭壇上傳來的第三次巨大的響聲,這一次并不是妖怪弄出來的,而是來自源氏的“斬鬼之刃”。利刃出鞘後,手持這把刀的人又是源家的頂尖力量,造成的威力幾乎是成倍成倍的增加。

源江天面無表情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這一只妖怪,準确的來說應該是半妖。他還記得這一只半妖,于冰雪皚皚之中,他領了源家家主的命令,自荒丘将其活捉回源家。

想來時間已經過了一個多月,這只半妖竟然變成了今日這幅模樣。褪去了俊美的人類皮囊,他化身為獸,雙目泛着猩紅色,喪失理智,不顧一切的撕咬着。

半妖已經處于癫狂的狀态,只剩下身為獸類的本能,讓它充滿了攻擊性,更準确的說,它只能以攻擊作為防守,最鋒利也是最脆弱的一點。

空氣裏帶着帶濃郁的血腥味,不知道是妖怪的還是人類的,裏面或多或少夾雜着一絲奇怪的氣息。好比幾天之前,他在夜晚斬殺的那一只妖怪,身上也是這種奇怪的氣息。

源江天皺眉,他并不喜歡這種味道,那是刻在骨子裏的抗拒,幾乎讓他作嘔。神經已經被麻痹很久了,只有一些特別銘記于骨髓的記憶才會時不時的發作。

果然,源家想讓他活捉回這只妖怪,就是為了那個計劃。

提起了刀刃,被塵封的記憶伴随着厭惡一起蘇醒,源江天毫不猶豫的朝這只半妖斬下了一刀。

這一刀彙聚了鬼煞之氣,鋒銳無比的刀刃緊緊貼着那只半妖的頭顱,從它脖頸處的大動脈處掠過,削掉了一縷潔白的毛發,卻是意外的沒有将其斬殺。

源江天一愣,随後目光如鋒,冷冷的注視着打斷他的——妖怪。

銀白色的長發高貴而優雅,冷漠的眼眸帶着淡淡的金色,好似一對獸眼。五官俊美,與那只半妖的人形有幾分相似,只是性格完全是相差甚遠不說,從血統上來看,應該是完整的大妖。

“哼,源家的斬鬼之刃,竟是一具行屍走肉嗎?”大妖的語氣帶着嘲諷。

“與你——無關。”這四個字,源江天說得輕慢,卻又因為他周遭散發出來的磅礴力量,顯得愈發清晰。

“無論如何,就算是身上具有卑微的人類血脈。”殺生丸将目光挪到了他身後的獸化半妖身上,眼角泛着微微的光亮,說不清楚是什麽情緒,聲音冷清,“也有一半的尊貴妖怪血脈,怎麽能容忍人類來将其踐踏。”

源江天沒有說話,将斬鬼之刃繼續放置于身前。幽邃的寒氣瞬時順着刀刃冒出來,傾刻間覆蓋了整座祭壇,甚至還有着祭壇之外蔓延的趨勢。

殺生丸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果真是傳聞之中的斬鬼之刃,布下的“勢”就已經能達到這般境界。沒有一場惡戰,怕是帶不回那個家夥。他的神色漸漸變得冰冷。

同一時刻,玉藻前在祭壇下皺起了眉頭。

源家出動了“斬鬼之刃”,而另外一邊的妖怪似乎也不是好惹的。兩廂争執起來,受罪的還是京都的人。

其他人和玉藻前沒有什麽關系,他只關心自己身邊的這一個。奈何白樞還在擔心花楹與桔梗,他無法帶小孩抽身離開這混亂之地。

沒有過多猶豫,玉藻前手中的折扇已然握緊,妖力凝聚在其中,只待一份合适的時機。

他篤信自己有這個能力能保護好小孩以及他所在乎的人。卻萬萬沒想到,事态的發展超乎了他的想象。

那只犬妖與源江天大動幹戈,不甚波及到他們所在的地方,玉藻前布置下的結界被這兩道交疊在一起的力量震開!

玉藻前心下一驚,連忙轉過身去看小孩的安危,這樣的力量沖擊之下,哪怕有結界先抵擋了一波攻勢,人類他們脆弱的軀體,怕也會有所損傷。

眼中的小孩安然無恙,他悄然渡過一絲靈力去查探,發現他的內髒也無損壞。

可玉藻前還來不及松一口氣,白樞臉上的神色驀地變得更加擔憂起來。

倒映于眼眸的是撲面而來的刀尖,淩厲得像是能斬盡世間萬物一般。

在結界破碎的那一刻,玉藻前的妖氣自然也洩露了出去。

哪怕只有一絲,于源江天來說,這依舊是無比清晰的妖氣,并且極具有威脅性,于是他機械性的、毫不思索的就往那個方向斬去了一刀。

白樞的意識高于思考,他挺身推開了玉藻前,不知道這樣做有沒有用,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擋得住這一刀。他就那麽的站了上去。

刀光沒入身體,劇烈的疼痛好似能将自己撕裂一般,白樞他的眼前一片昏黑。他吃力的朝身側被他推開的人影看過去,模糊之間,僅僅能看見那張精致狐面下焦急不堪的眼。

“白樞——!”

白樞已經喪失了五感,他聽不見,也看不到了。

會死掉嗎?

朦胧之中,白樞感到有什麽東西正争先恐後的朝自己的身體裏迸發出來,像是沉寂了許久,終于找到了一個宣洩口。

于是便一發不可收。

他睜開了眼,意識能看到龐大的京都,甚至是更遠的地方。原本遙遠的八重天似乎離他的意識也很近,淡淡的雲擦着他的鼻尖而過,帶着些許濕氣。

越是感觸清晰,越是震驚。

白樞驚異無比的低下頭,他還記得上次有這樣的一種感覺是在千葉神社,為了自保,身體裏的力量驀然湧現出來。五感脫離了身體,然後高高懸挂于空中,俯瞰整個大地。

這就是他所擁有的力量嗎?白樞攤開手心,卻驀地發現自己的手不再是那種縮水一般的幼年孩童的手心。五指修長,根骨分明,這是他自己的手!

也就是說,現在他變回了“原樣”!

種種驚訝,交錯在一起。白樞下意識的将目光挪回混亂不堪的京都,尋找着玉藻前的身影。

入眼的是一片狐火,連綿不斷的狐火在祭壇周圍燃燒,絢麗奪目勝過京都夜晚的花火。連接着暮色沉沉裏的赤霞,仿佛是連天都要燒去一半。

和他之前做的夢何其相似,白樞嘆息。

玉藻前低着頭,狐火在他周圍萦繞,安靜而藏匿殺機,似乎是爆發過,又在醞釀着什麽。

他手中抱着的,正是白樞那具孩童的身體,幼小而又脆弱,屬于人類的體溫溫度正慢慢消減,好像是生命力也随後一起流失掉一樣。

白樞忽而不敢上前去,能恢複出原來的模樣,是他一直所期待的。用這樣的身份站在玉藻前的面前,卻恰好又是他最為糾結的地方。

垂下頭顱的玉藻前像是感知到什麽,順着白樞看他的目光同時擡頭看過去。

視線彙聚?不,玉藻前的眼中什麽都沒有。白樞震驚的發現,自己的身體幾乎接近透明,說不清楚是什麽質感,決計不會是肉體凡胎……莫非是自己的靈魂體不成?可就算變成了魂魄,玉藻前也應該可以看到自己的啊,為什麽看不到……不對,自己要是被他看到了,要怎麽辦呢?

兩種思緒不斷交替占據着大腦。白樞的五感卻不由自主的逐漸消失,還沒有等他作出選擇,眼前又是一片昏黑。

這一次,白樞睜開眼後,是從那具孩童的身體裏蘇醒。

玉藻前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滿眼是失而複得的震驚與喜悅。剛剛那一剎那,他幾乎要失控了。

“白樞。”他輕輕的叫出聲。

“我在,我沒事……”白樞的聲音還帶着幾分虛弱感,意識卻是清晰的。他忽而想起來自己并沒有告訴過玉藻前,關于自己的名字。那一次想要脫口而出的時候,又因為惡鬼之變,無奈停下了。但是這個人到現在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可能是從別人那邊聽過來的吧……

“我一直都很想告訴你……但是我卻一直都忘記了,我還沒有正式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叫白樞,白色的白,木區為樞。”

“好。”

後來,京都陰陽師陸續趕來加入戰鬥,場面慢慢得到了控制。

源江天渾身是血氣,攜斬鬼之刃回到了源家那邊。那只與他相鬥許久的犬妖終究是帶走了那只半妖。

而途中突然顯露出來的九尾妖狐的氣息,在源江天空寂的視線裏已經找不到任何人影。

“轟隆——!”這一次,好端端的天際,似乎是要開始落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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