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沈家的煩惱

宣城侯夫人程氏,生育長子雲飛時難産,九死一生,所以雲飛未出滿月,程氏就找人推算了一卦,說他命中克父母,需要外出暫避幾年為好,當時雲飛的父親正好在軍中效力,壽昌郡主雖然舍不得孫兒,可也不敢馬虎,因此雲飛五歲之前,是跟着乳母敬嬷嬷一家,在宣城侯府的莊子上長大的。

等雲飛回府之後,程氏已經添了次子沈雲翔,雲飛對程氏生疏,程氏對雲飛也淡漠,母子情分,不覺地也就疏離了不少。

程氏在旁的事上偏寵次子,也就罷了,偏還總想着叫次子承爵,幸而侯府一直是壽昌郡主當家,程氏不敢妄行,可程氏锲而不舍,此路不通走彼路,宣城侯爺到西北辦差去了,她就百般地求婆婆壽昌郡主替次子謀一個尚主的機會,如果身為驸馬,雲翔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得到一個爵位了。

壽昌郡主不是沒想過沈雲翔尚主的事,可是在她看來,皇家的公主豈是好娶的?雲翔資質平庸,且不說能不能入公主的眼,就算僥幸尚了主,也要一輩子活在公主媳婦的陰影之下,而程氏卻認為是婆婆偏疼長孫,才不肯為雲翔的事走動。

如果雲飛是庶子,程氏疼愛自己的親生兒子,恐怕他倒更容易想通些,可自己明明與雲翔是一母所生,為什麽在母親那裏的待遇卻總是不同呢?他又想起今日在五雲溪畔,聽到那位姑娘的話:真是不知道現在的日子算是遂心還是不遂心,好像是該遂心的,有時卻又覺得不遂心,可是覺得不遂心的時候,仿佛又是自己不知足。

雲飛覺得比自己肺腑中掏出來的還要真切。

壽昌郡主淡淡道:“你以為祖母是替雲翔謀這個尚主的機會麽?”她搖頭,“錯了,祖母是要為你謀這個機會!”

雲飛怔住,臉色卻比方才更難看了,幹脆道:“勞祖母為孫兒操心了,可孫兒不願尚主!”

這下輪到壽昌郡主發愣了,方才她已經把利害得失都擺明了,尚柔福公主,有利無害,沒想到雲飛這樣不假思索地拒絕了,連考慮都不曾考慮一下。

壽昌郡主想了想,溫言道:“祖母知道你好學上進,日後不想只靠着爵祿混日子,想在朝堂上施展抱負,可是那朝堂之路,豈是好走的?遠的不說,只說眼前諸首輔與嚴次輔的黨争,就是看不見的刀光劍影,!這兩個是位極人臣的,諸首輔還要想着法兒的與康親王結成姻親,又何況他人!”

壽昌郡主說這番話是有用意的,雲飛自幼與外祖家錦鄉侯府的長女定親,錦鄉侯府早已是個空架子了,當時壽昌郡主就十分地不願意,只是感念兒媳婦想幫襯娘家的一片孝心,才答應下來,後來侯府小姐長到四歲上夭折了,誰知程氏見大侄女沒了,又想把小侄女拉來做媳婦。

為着這事,壽昌郡主劈頭蓋臉的罵了程氏一頓,“你們程家的閨女沒人要了?一個兩個都要往沈家塞!雲飛早晚是世子,他的媳婦是要做侯府主母的,你別妄想拿他的親事來添補你的娘家!你若是這樣喜歡拉侄女進門做媳婦,就把程家小姐定給雲翔!”

程氏當然不肯把小侄女定給最心愛的次子,她還盼着雲翔借着妻族之力飛黃騰達呢!此事才暫且作罷,但程家人不死心,隔上一陣總要明裏暗裏地提一提這事,攪得壽昌郡主和雲飛不勝煩惱。

雲飛搖頭道:“祖母,您一向最疼孫兒,這終身大事上,也求祖母一如既往地照拂孫兒吧!”

壽昌郡主是何等剔透的人,面對的又是從小看大的長孫,不禁一喜,問道:“難道我的乖孫兒有了心上人了!”

雲飛笑笑,道:“孫兒如今還不确定呢,等孫兒确定了,再來求祖母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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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昌郡主大喜,笑道:“大哥兒說的是,是得多看看女孩兒的品性,不可急在一時,到底還是我的大哥兒,辦事穩當!”又想了想,問道,“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告訴祖母,祖母也好給你從旁打聽打聽!”

雲飛拈着一枚辛夷花的面果子看,微笑道:“等孫兒心裏有數了,再告訴祖母。”

壽昌郡主知道雲飛是個妥當的,必不肯随意把姑娘的名姓說出來,便也且由他去。

雲飛道:“孫兒的親事,尚須等待緣分,明年的鄉試,後年的會試,卻是眼前就要下功夫的。子晟兄前幾日打聽過了,翁老先生的兄弟,準備從江南移居京城,他費了許多功夫,才說動了翁二先生到長寧侯府講學,前幾日子晟兄邀我到時候一起去聽翁二先生的課,孫兒已經決定去長寧侯府了。”

壽昌郡主一聽,喜憂參半,這翁二先生的學問更勝他的兄長,只不過一生不願入仕,只在江南,為赴考的學子們講學,他教的學生裏頭,光進士就有二十多位,其中還有一位狀元,兩位探花,至于舉人,那更是不計其數了。江南的世家大族,費盡心機地想要聘翁二先生,還難于上青天呢,這一回謝子晟居然請到了他,真是天賜良機。

不過翁二先生雖然書講得好,脾氣也大得很,十五年前,福建巡撫的兒子,只因為在翁二先生的學堂上遲到了兩次,就被老先生毫不客氣地趕出去了。

其實像謝子晟和沈雲飛這樣的權爵子弟,真是沒有必要苦巴巴地考科舉,到時候爵位唾手可得,一輩子衣食無憂,京城權爵子弟中,能如他們這樣的真是很少了,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與子晟童鞋走得格外親近的,都是同樣具有遠大志向的一批有志青年。

壽昌郡主道:“謝家的晟哥兒,的确是個難得的,你跟他交往,祖母也放心,不過聽說翁二先生十分嚴苛,且誰的面子也不買,你這一去,怕是要吃苦了!”

雲飛笑道:“多少寒門子弟不也是這樣過來的麽,憑什麽我們就不成?聽說子晟兄這回召集了幾位待考的學子,還有謝家的旁支子弟,正好我們一起讨論學問。”

壽昌郡主笑道:“那就随你吧,可有一樣,讀書要用心,親事更不能誤,雲翔的親事有你母親盯着,雲姜入宮做了公主伴讀,到時候自然會有好婆家,祖母就只牽挂你,若有合心意的,就來告訴祖母一聲,祖母無論如何也要遂了你的心願!”

雲飛又拿起一枚面果子,眼中神采飛揚,笑道:“祖母放心!”

蕊心沒有心思繼續在浣花莊逛下去了,萬一再遇見什麽人,又是一通麻煩。溜食兒也溜得差不多了,她吩咐同喜趕車,只想快點回淩雲莊香香甜甜地睡一覺,晚上再來一頓野菜大餐。

這樣想着,情緒也好了起來,鄉間大路上吹過來的風,從一側的小窗中擁進來,浩浩地穿過發間,感覺人要飄起來了。

可是越怕什麽越來什麽,蕊心剛剛享受了一會兒明媚陽光,就覺得車子越走越慢,漸漸地停了下來,她感覺不大妙,隔着青色車篷,問同喜:“是不是咱們的車壞了?”

同喜十分淡定地答道:“沒有。”

蕊心松了一口氣,又問:“那你停車做什麽?”

同喜道:“是前面一輛車壞了。”

蕊心掀起窗上的淡色绡紗,再次确定了一下路的寬度,還好,這條大路勉強夠得上雙車道的标準,就吩咐道:“咱們從他們旁邊小心些趕車過去吧。”此時天色尚早,實在修不好車還可以到莊子裏借宿,她不會修車,沒有學雷鋒做好事的能力。

同喜遲疑道:“三姑娘,咱們最好還是下去問一問,前面這人……奴才瞧着像英郡王!”

蕊心頓時血氣上湧,碰上什麽人不好,偏偏碰上他!蕊心默然片刻,一咬牙,一跺腳,自我安慰:我又沒做虧心事,為什麽怕見他!若是知道他車子壞了,不聞不問地過去,那才叫失禮呢!

蕊心吐了一口濁氣,說:“咱們下去看看問一聲吧。”

果然是英郡王和他的長随谷雨。谷雨顯得十分焦灼,不住地在車夫身邊轉來轉去,見到蕊心幾個來了,陰雲密布的臉上突然放了睛,喜滋滋地在英郡王耳邊說了一句話,思淳驀然轉身,沖着緩步走來的蕊心綻出清朗的笑意。

蕊心福了一福,問道:“王爺車子怎麽了?”

思淳道:“沒什麽,寧師傅說是拔了縫,正在修呢!”

谷雨突然擠到前面,打了個千兒,努力作出愁苦的樣子,卻又憋不住滿臉的喜氣洋洋:“能遇上三姑娘真是太好了,寧師傅一個人修,不知要修到什麽時候呢,還請姑娘幫我們個忙!”

蕊心頓感不妙,遲疑道:“我……”

她話音未落,身後的同喜已經滿口應承道:“好說好說,請王爺放心,這浣花莊是咱們長寧侯府的莊子,莊子上的修車師傅我都認識,要使什麽東西也都是齊全的。”

同喜是侯府的小厮,在外面當差,與王府的小厮長随們都熟識的很,英郡王又是侯府姻親,自然更要奉承。

谷雨大喜道:“卻沒想到有這樣巧的事,我們王爺真是有福之人!”

蕊心恨不得一記蘭花拂穴手,點了谷雨的啞穴,這時只聽思淳溫然道:“多謝三妹了,谷雨,你随同喜去莊子上請人,我在這裏等着。”

蕊心忽然靈機一動,殷勤道:“怎能叫王爺在這荒郊野外等着,谷雨,你帶王爺去莊子裏,找個地方歇一歇。”

思淳才說了個“不必”,谷雨已經笑着搶言:“是啊是啊,我們王爺本就是出來踏青的,如今趁着這時逛逛,倒真是天賜的機緣。”

思淳終于耐不住谷雨的油腔滑調了,肅聲道:“還不快去!”

谷雨吐了吐舌頭,跟着同喜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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