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行動最重要

錦心百無聊賴地穿過園子,朝平氏的院子走去,合抱粗的松柏,在寂寥的秋日裏,靜靜散發着凝重的幽香,一株秋杜鵑開得烈烈如焚,用濃麗的色彩裝點了清秋的荒蕪。

遠處一個穿天水碧蹙銀絲绡紗圓領繡裳的丫頭,正在豔豔的秋陽下掐花兒,嘴裏還輕快地哼着小曲兒。

錦心一陣心頭火起。

那丫頭聽見身後腳步聲,回身一看,錦心也看見了她的模樣,這不是涵芬榭的槟榔麽?頓時怒意又增了幾分。

槟榔瞧出錦心面色不善,急欲脫身,轉身行了個禮,只想快快離了此地。

錦心側身向赤金使了個眼色,赤金會意,瞧瞧上前幾步,輕輕地踩住了槟榔的裙腳。

錦心懶洋洋一擺手,道:“免了!”

槟榔聽了,知是放她走,急忙後退幾步就要離去,誰知裙幅一緊,一跤就跌在了地下。槟榔雙手撲在小徑旁邊的粗礫上,柔嫩的手掌磨得生疼,誰知赤金比她叫得還大聲,并伴着厲聲喝斥:“槟榔,你走路沒長眼睛嗎?竟然把大太太的鳳冠撞到地上了,如今鳳冠摔壞了,你賠得起麽?”

槟榔還在莫明其妙,錦心已經三下五除二地吩咐道:“好個不知死活地丫頭,居然撞壞母親的鳳冠,赤金,你去叫人來,把她捆了塞進柴房裏去!”

“是!”赤金興高采烈地答了一聲,邁着小碎步喚人去了。

蕊心得到消息已是半個時辰後,這陣子大太太母女黴運走不停,她已經盡量不去招惹她們那顆受傷的小心髒了,看來有些事是怎麽躲也躲不掉的,人家就是要踩到你頭上來,不是蕊心想息事寧人,旁人就會如你所願的。

既然如此,那就殺上門去。

蕊心沒有半分猶豫,拿出當年殺進老板辦公室讨要獎金的魄力,帶着涵芬榭的一幹人就往館娃閣而去。

當初蕊心第一次知道錦心住的地方叫這個名字的時候,差點沒一下笑噴,居然自封西施!不知道錦心閑來無事,是否也會在屋裏捧着心口皺幾下眉毛。

館娃閣坐落在侯府後園一個最朝陽的地方,院前設着一塊插天的大玲珑山石,與周匝的假山石塊連綿為一,院子四圍也無香花,只有參天的碧樹和牽絲扯蔓的青藤織成一片濃濃綠意,使館娃閣冬暖夏涼。

時維九月,青藤綠樹已經凋謝了一半,蕊心疾步走在悉悉索索的落葉枯藤上,忽然眼波一閃,腳步頓住,回身低聲吩咐了櫻桃和荔枝幾句,兩人點點頭,轉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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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枇杷見她們倆去了,抱怨道:“要我說,當初就該讓崔嬷嬷一查到底,給她們點兒顏色看看,叫她們一見姑娘就打哆嗦,哪裏還會有今天的事?”

蕊心不免回頭瞪了枇杷一眼,這個枇杷,一張嘴還如刀子似的,蕊心道:“不如我變只老虎,人家必定一見我就哆嗦——你也漸漸地大了,平時多跟着櫻桃她們學學,到時候別因為這張嘴壞了事!”

枇杷撅了撅嘴,聲音小了幾分,說道:“知道了,姑娘放心吧!”

蕊心才轉過一座假山,迎面卻碰上一個人,吓了她一跳,定睛一看,覺得甚是眼熟,眼前那人卻喜出望外道:“謝姑娘!”

天哪!真是禍不單行!正在蕊心被槟榔事件氣得眼冒金星時,竟又在內宅裏碰到這個人——浣花莊那個陰魂不散的登徒子!

他怎麽會在這兒的!

其實沈雲飛真不是有意的,今日謝子晟邀請小青煙巷的同窗們在積微堂一聚,旁人昨夜都是住在小青煙巷翁二先生家隔壁的,唯有雲飛昨夜收到家裏傳過來的話,說錦鄉侯府的人又提起了次女與雲飛的親事,壽昌郡主知道了,氣了一場,身子就有些不爽快,雲飛連夜趕回去,晨起守到巳時才回轉青煙巷來,見院子裏的同窗已經去了積微閣,也連忙往侯府裏趕,誰知他路徑不熟,三轉兩繞竟繞進後園來了,迎面撞見魂牽夢萦的佳人,真不知是真是幻……

蕊心就跟回避核幅射似的,轉身就走,誰知那人竟又跟了上來,拱手行禮笑道:“那日在浣花莊,無意間驚吓了姑娘,還請姑娘恕罪!”

蕊心煩不勝煩,道:“那點芝麻小罪就罷了,只是你怎麽又跑到我家後園來?這是府內女眷住的地方,你再跑到這裏來吓人,就是大罪了!”說完瞪了她一眼,轉身又要走。

雲飛笑道:“姑娘誤會我了!我并無沖撞姑娘之意。在下受子晟兄之邀,去積微閣一聚,只因不識路徑……”

蕊心立即指點道:“從這裏往左拐,繞過山坡子,再穿過一個月洞就到了。”

雲飛道:“多謝姑娘,在下是宣城侯府長子,沈雲飛,不知姑娘叫什麽名字!”

這是鬧哪樣?八分鐘約會麽!古代好像沒這麽個新鮮事物!

還沒等蕊心反應過來,枇杷已經跳了出來,斥道:“大膽!姑娘的名字也是你問的!想換庚貼還得拿八色禮盒恭恭敬敬地來讨呢!”

蕊心默默吐血!

她原先只知道枇杷利嘴不饒人,沒想到說出話來還天雷滾滾,這叫什麽話啊!是暗示沈雲飛可以來提親麽?開什麽玩笑!

不過沈雲飛卻一點也不覺枇杷在開玩笑,反而笑吟吟道:“這位姐姐說得是,親事豈能兒戲?在下若要提親,定然要奉上一樣世間最貴重的聘禮:誓無異生子!”

枇杷沒聽懂:“你說生什麽?”

蕊心卻聽懂了,這是隋文帝求娶獨狐伽羅時的豪言壯語:誓無異生子。

就是在孟冰生活的小三橫行的時代,能做出這樣的保證的男人,也基本算是靠譜了,放在古代,能做這樣保證的男人,也基本算是……那個……外星人了。

蕊心擡起頭來,嫣然一笑,然後輕盈地一轉身,飄然去了。

在走出兩三步之後,她那顆牽挂着槟榔并要與謝錦心分個勝負的心裏,突然掠過一絲陰雲:三四個月過去了,英親王算家孝之中不能明着提親,也該有個口頭的說法,為什麽一點消息都沒有?

枇杷快步兩步,趕上來問道:“姑娘,他說生什麽,是什麽樣的聘禮?”

蕊心瞪她,嗔道:“槟榔還不知關在哪裏受苦呢,你倒有這份八卦的閑情!剛才的事,一個字也不許說出去,不然的話……”

枇杷這回倒是伶俐,立刻賭咒發誓道:“不然姑娘只管撕爛我的嘴!”

蕊心擺了一張嚴肅臉,繞過大玲珑山石,繼續往前走,沈雲飛沒聽見主仆二人的話,他只管一瞬不瞬地盯着蕊心進了前面的一所院子,看見門鬥上挂着黑漆嵌蚌的一塊長匾,上書:館娃閣。

雲飛興奮地以拳擊掌,總算知道佳人何處了,回去只管求祖母壽昌郡主作主就是了,沈雲飛沒想到這麽快,夢想就照進了現實,他回頭真要給月老上幾柱清香了。

錦心想不到蕊心這樣快就殺上門來了,不過她正憋着一腔怒火,見了蕊心也并未顯出絲毫愧意,還只管沒事人似的讓坐吩咐赤金倒茶。

蕊心理一理淺綠色素羅繡白玉蘭的裙裾,端然坐下,啓唇道:“聽說槟榔得罪了姐姐,叫姐姐給拿起來了,可有此事?”

錦心輕飄飄地給了一句:“沒錯,我把她關起來了!”

錦心無意隐瞞,這事她本就想耍賴到底,為的是惡心惡心謝蕊心和二房,若是蕊心铩羽而歸,以後二房的丫鬟下人在大房面前就更要矮上三分了。

蕊心斜睨了一眼堂姐,并不着慌,問道:“哦?那就請二姐姐把人交出來吧!”

這樣直接,倒是讓錦心有些意外,錦心道:“難道妹妹不應該先問問槟榔犯了什麽錯麽?她打壞了母親的鳳冠,還出口狡辯,這樣不懂規矩的丫頭,豈能輕饒!”

蕊心輕描淡寫地笑道:“槟榔是我的丫頭,哪怕她打了武則天的寶鏡,趙飛燕的金盤,也該交給我來發落……”

一語未了,赤金已經捧了茶來,卻不敬蕊心是客,先将一碗溫茶端到錦心跟前,同時向錦心打了個眼色,錦心當即領會,唇角浮起得意地笑紋。

赤金又将另一碗茶端至蕊心跟前,蕊心還未接,先就覺察到薄胎繪金的白瓷茶碗異常地燙。

這是赤金使老了的伎倆了,曾經就在素心身上用過,素心在平氏母女手底下讨生活,只得一次又一次地忍下來。

蕊心也曾聽素心哭訴過這事,所以電光火石之間,她下意識地就将茶碗輕輕一撩,一碗滾水一滴不落地潑在赤金肚皮上,赤金當即慘叫一聲,捂着肚子跌倒在地。

蕊心比她叫得還及時,捧着兩根手指,連聲呼痛道:“燙死我了!這樣滾熱的茶水端上來,成心想燙死人麽?”

枇杷會意,立馬跑上來大呼小叫地小題大做,錦心見赤金一計不成,反而先吃了虧,她并不心疼赤金,卻覺得大大地失了面子,急怒攻心之下,只會在屋裏跺腳罵人。

館娃閣的丫鬟亂作一團,有上來勸錦心息怒的,有扶赤金下去的,有上來問蕊心燙得如何的,正在場面無法控制的時候,小丫頭白玉跑進來禀道:“姑……姑娘,涵芬榭來人将槟榔截走了!”

錦心面如土色,她明明将槟榔鎖進館娃閣後院的柴房裏的,涵芬榭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麽?敢從她的地盤上截人?

蕊心見櫻桃她們已然得手,也沒有興致再在這裏耽下去,肅一肅容色道:“既如此,妹妹多謝姐姐放人,少陪了!”

錦心氣血翻湧,伸手攔道:“不許走,館娃閣豈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

蕊心挑起長長地秀眉,笑道:“不然怎麽樣?姐姐難道還要将我關進柴房麽?姐姐的丫頭拿滾茶燙我,我也一樣沒同她計較,姐姐若叫我把赤金帶走,我就把槟榔給你留下!”

剛才明明是蕊心把茶水撩到赤金身上的,錦心沒想到她竟然紅口白牙說得好不坦然,指着蕊心,氣急道:“你……你……你你你……”

蕊心甜甜笑道:“我怎麽樣?二姐姐消消氣,別叫因為丫頭不懂事,惹得二姐姐不快!”

說着,又接着往外走,錦心也顧不得小姐的尊貴了,氣急敗壞地對丫頭們叫道:“你們都是死人哪?還不快攔住她!”

這才有幾個膽子大的上前去攔三姑娘,不料驀地又從門外沖出幾個人來,推開館娃閣的人,連攙帶扶地把蕊心接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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