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嚴如珂

到了後日,蕊心帶上櫻桃和槟榔兩個,坐一輛淺綠色油車,去了陽翟侯府。陽翟侯府離長寧侯府并不遠,不過半頓飯的工夫,也就到了。

因為兩家小姐交好,下人們之間也是極熟悉的,陽翟侯府角門上守着的小厮見謝三姑娘到了,熟門熟路地請了三姑娘下車,叫小丫頭引着蕊心去嚴文珂的院子。

蕊心一路走,看見府裏青磚碧瓦,百年的老樹,難怪是開國十大侯府之一,只是不少房屋可以看出年久失修的痕跡,來往下人的穿戴也多是半舊的衣裳鞋襪,顯現出寥落之像。

嚴文珂的院子周圍種着一圈高大的榆樹,如今是深秋季節,院裏內外,落木蕭蕭而下,荒疏之景中,卻見一口一口的紅漆大箱子,黑油大櫃子,想必是錦鄉侯府送來的定禮。

嚴文珂已經聽說謝蕊心來了,連忙迎出來,笑道:“妹妹快屋裏坐。”言語爽朗,絲毫看不出大半年不走動的生疏來。

蕊心悄悄地打量她,只見嚴文珂穿着半舊的绛紅紗夾襖,蔥綠撒花绫子褲,烏油油的頭上簪着一支碧玉簪并兩朵玫紅的絹花,那絹花的顏色有些舊了,也并非時新的樣式。

蕊心聽着她進去,一進屋,發現桃心木暖炕上坐着一位盛妝打扮的小姐,穿着粉色亮緞圓領的對襟褂子,玉色印暗金竹葉紋的軟緞裙,插金戴銀,鑲藍綠寶石的攢珠四蝶步搖,銜珠累金絲鳳,在她頭上搖曳生輝,好不熱鬧,蕊心看了,直替她感到脖子疼。

嚴文珂拉着蕊心的手,對榻上那女子笑道:“這就是我先前提起的謝家的三姑娘,名喚蕊心,你年紀比她小兩個月,喚她姐姐就好。”

榻上的女子草草地打量了蕊心一眼,倨傲地點了點頭,并不喚“姐姐”,連禮都沒見一個,于是謝蕊心也如法炮制,皮笑肉不笑地沖她點了個頭完事。

文珂似乎對這女子的無禮不大滿意,又不好說什麽,語氣中就有些不滿,道:“蕊妹妹,這是我堂妹如珂,你們先前沒見過。”

嚴如珂!蕊心立即就想起了她的英雄事跡,看她的眼神也就像是在看一個陰謀家,真是未見其人,先聞其名啊,本來進屋的時候,蕊心還覺得她的姿貌在文珂之上,可如今看她一雙丹鳳三角眼,怎麽瞧怎麽可怖!

嚴如珂好像感覺出了謝蕊心的眼神,煩躁地抱怨了一句:“姐姐的炭盆裏燒的什麽東西?怎麽這屋裏寒浸浸的?”丫鬟立時走過來,拿起放在嚴如珂身旁的一件鵝黃色錦緞紅綢裏滾毛邊的長鬥篷,替她披在身上。

嚴如珂往前走了兩步,探身往炭盆裏看看,拖腔拖調地笑道:“原來是黑炭呀,我說怎麽籠着兩三個炭盆還這樣冷——真是的,煙氣還這樣大!”一邊說,一邊擡起白嫩嫩的手,放在鼻尖上扇了扇。

嚴文珂不悅,冷冷道:“咱們這裏哪比得上妹妹府上呢,誰不知道首輔家都快要用白蠟當柴燒了!”

白蠟當柴燒的是西晉權臣石崇,生平極盡豪奢,最終也沒得善終,如珂聽了,憋得臉通紅,蕊心擔心這位小姐使點兒什麽性子,給嚴文珂大喜的日子添晦氣,忙說道:“當今聖上祟尚節儉,再說如今尚未入冬,這些炭盆盡夠了,我倒覺得嚴姐姐的屋子裏暖洋洋地呢。”

如珂見蕊心替文珂說話,鼻管裏重重地哼了一聲,緊接着卻換上了一副甜絲絲的笑容,道:“久聞謝三姑娘大名,聽說姑娘最近,終于把令堂的嫁妝從令伯母那裏拿回來了呢!哼,令伯母也真是,自己窮困,沒本事弄銀子,就惦記旁人的錢財,可見是‘人窮志短,馬瘦毛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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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如珂指桑罵槐,且又正好戳到了文珂的痛處,還順戴挑拔了一下蕊心與文珂,蕊心不禁暗嘆,怪不得嚴首輔能做到內閣首輔呢,只看其女兒的詭計淩厲,就知道其父的手段了。

她不想得罪這位心狠手辣的嚴小姐,可是對方欺負到頭上來了,她若再不還擊,倒是給人留下軟弱的印像,往後對她會更加肆無忌憚。

蕊心暗暗地握了握文珂的手,笑道:“嚴小姐是從哪裏聽的這些不經之語?大伯母是正經的侯夫人,何來‘窮困’一說?至于貧富,這世間多少貧轉富,又有多少富轉貧,況且待人接物,最重要是性情品德,又怎能以貧富論高低?嚴小姐好歹也是大家閨秀,怎麽不懂這個道理?”

如珂狠狠地瞪了蕊心一眼,她大概從來沒在貴女交際時,吃過這樣的虧,但很快,就又笑生兩靥,道:“三姑娘說得是,如珂受教了!就比如我未來的堂姐夫吧,就是個德行高尚的,只可惜錦鄉侯府好像并不那麽安貧樂道,聽說堂姐夫的妹子,一心想嫁給她的表兄——宣城侯的長子沈雲飛,也是了,那宣城侯家确是個真正的鐘鳴鼎食之家,嫁過去就能享福!不過後來聽說被壽昌郡主罵了一頓,也就熄了心思。”

蕊心有一瞬間的出戲,這個沈雲飛,還是個搶手貨,不知道他能不能将那句“誓無異生子”恪守一世?

擡頭看見盛氣淩人的嚴如珂,蕊心毫不示弱,說道:“嚴小姐請慎言,我和文珂姐姐都未曾聽說過程家小姐的事,況且女兒家的婚事,豈是咱們這些閨閣女子能妄言的,弄不好,就要壞人名聲!”嚴如珂想反駁,蕊心不留給她說話的空隙,“至于壽昌郡主罵人的事,就更是聞所未聞了,郡主是皇室貴女,必定謹守禮儀,豈容旁人亂加指摘!”

這句話徹底把嚴如珂的嘴堵上了,她機關算盡地想嫁給英親王,若是叫外人知道她背後說壽昌郡主的閑話,只怕要壞了自己的大事。

嚴如珂氣得七竅生煙,沒想到這個謝蕊心這樣厲害,還真是小看她了!她狠命咬一咬嘴唇,重重把茶杯一放,道:“我還有事,就不多留了,”沖旁邊侍女喊道,“寒花,咱們走!”

文珂見堂妹吃了癟,心中大樂,立即喜氣洋洋地說道:“本想多留妹妹的,只是三姑娘好容易來了,我還有一籮筐的話要跟她說呢!”

嚴如珂恨恨地看了文珂和蕊心一眼,似乎在想像着那一籮筐的話裏頭有多少內容是嘲笑她的。

如珂頭一揚,挺着胸脯子就往外走,文珂見了,拉了蕊心的手,笑道:“妹妹走慢些,姐姐和蕊妹妹一起送你出去。”

文珂知道如珂這個時候,一定會無比地讨厭她和蕊心這兩個尾巴粘着她出門,才更加執意地要送如珂出去,只要能讓嚴如珂生氣的事,都是她樂意做的。

出了院子,拐上一條小徑,又走了一會兒,就看見二門了,如珂頭也不回地冷冷說道:“姐姐請回吧。”

正在這時,只見二門裏走進兩個人來,有一個蕊心不認識,另一個正是英親王身邊的谷雨,蕊心沒來由地心口一跳。

谷雨也認得蕊心,離得老遠就堆起一臉笑容,快步上來道:“奴才給三位姑娘請安。”又特別地轉向蕊心,問道:“三姑娘可好?最近怎麽沒見姑娘去恪親王府上。”

蕊心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只得回答:“家裏事情多,況且也不好常去攪擾大姐姐。”

谷雨“哦”了一聲,笑道:“那麽奴才替王爺向姑娘問好的,請姑娘一定要保重。”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似乎有什麽話要說,又難以當着人講。

嚴如珂的眼睛已經瞪圓了,回過頭來死盯着蕊心。

蕊心對谷雨笑着點點頭,問道:“你來這裏做什麽?”

谷雨笑道:“大姑娘放小定,”說着看了文珂一眼,“王爺也有一份賀儀要送來,在垂花門那裏正好碰到了趙三哥來接嚴小姐,就一同進來了。”

原來另一個是嚴如珂家的小厮,來接她回府的,蕊心想起來了,開國的十大侯府,近百年來都在與皇族通婚,後宮嫔妃,也是多從這些人家的姑娘中選出的,所以這些公侯之家就沒有不與皇家沾親帶故的。

蕊心笑道:“那你快去辦差吧。”

谷雨的賀儀當然不能直接送到文珂手上,是要先交給府裏總管入賬的。

谷雨打個千兒走了,愣在當地的如珂才有點兒緩過神兒來,對着那個被谷雨稱為“趙三哥”的,厲聲道:“還愣在這兒做什麽?還不快滾去套車!”

然後搖頭擺尾地走掉了。

文珂也對谷雨和蕊心的熟稔暗暗吃驚,不過見嚴如珂氣成那樣,她總是樂見其事,當下只是勸蕊心道:“我堂妹這壞脾氣也沒辦法,蕊妹妹千萬別同她一般見識!”

蕊心笑道:“怎麽會呢?誰家裏沒有一兩個難纏的姊妹?姐姐……”蕊心握住文珂的手,有些激動,“妹妹先前不懂事,誤聽了二姐姐的話,才冷待了姐姐,姐姐不會怪我吧!”

文珂當然知道是錦心從中挑撥,笑道:“還提這些做什麽,妹妹今兒能親自來看我,我就很高興了!”

冬天很快就來了,當窗邊的臘梅打了嬌嫩的花苞時,涵芬榭落了第一場雪。屋裏也開始籠上炭盆,細膩的銀絲炭在黃銅盆裏燃得極旺,烤得整間屋子都暖烘烘的。

蕊心現在除了偶爾到淨植居,在清如那裏學着看更加繁難的賬本子,到楊氏那裏請請安之外,基本上就不出門了。

隔上四五日,楊氏就要把宋珩叫來,讓小廚房給她做些精致的飯菜,當然,每次宋珩都會留下一些自己熬的新鮮枇杷膏,給蕊心用,蕊心堅持用了一段時間之後,咳嗽果然好多了,楊氏知道了,更是歡喜。

作者有話要說:關于男主的事,其實真的很确定的,親們往下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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