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事關生死
端午節不算最重要的節慶,不過如今長寧侯府炙手可熱,許多人上趕着來巴結,家裏來了客人,謝堅就得出面接待,逼着這位只會談詩論畫的閑散侯爺每日只與人談講仕途經濟學問,苦不堪言。幸虧還有個謝子晟幫忙,叔侄倆才撐住場面。
謝子晟遺傳了謝墀的智慧,混跡官場的時間不長,卻進退有矩,深得上司喜歡,與之相比,尖子生姜長禮就顯得有那麽一點點木讷了。
端午節這天,謝家的男人在外頭忙着應酬,女人們也只是匆匆聚了一聚,吃了頓飯,就各自散了,蕊心也無心與姐妹們說笑,急着要回涵芬榭。
給沈雲飛做的那件中衣,用的是官造的月白色竹葉暗紋的銀絲羅,質地柔軟,她原來的意思是,裁一裁,縫得精細點就行了,可是荔枝建議她還是繡上些花紋比較好,畢竟是給姑爺做的第一件衣裳,要展現展現姑娘的精心才好。
這話被蕊心翻譯過來,就是要表示一種關心準老公的态度,又想起沈雲飛自從訂親之後,無論有什麽好東西,都忘不了送到侯府一份來,人家既然都有這份心意了,她也要投桃報李才是,蕊心就打算在領口和袖口上繡上一些細碎花草作點綴,可是翻遍了繡花冊子,都沒找到中意的花樣子。
蕊心用了晚膳之後繼續找,才找了幾種備選圖案,就開始上下眼皮打架,今天她光鹹肉粽就吃了六只,有點食困,也沒洗漱,走到床邊鑽進被窩,還沒來得及感慨一下“生活真幸福啊”,就睡着了。
睡到半夜,蕊心被外面嘈雜的喊叫聲驚醒了,含含糊糊地問值夜的枇杷:“外面是什麽動靜?”
枇杷打聽八卦的效率超高,不一會兒,就回來告訴蕊心道:“是淨植居走水了!”
蕊心一骨碌爬了起來,清如!
她想也沒想,順手從床頭拽出一件蜜合色團絲褙子來穿上,就要往外跑,枇杷擔心夜裏冷,又打開箱子,取出一件大毛衣裳來,攆着蕊心給她披上。
淨植居外頭聚了好多人,來來回回地打水救火,紫绡哭天喊地說清如還在裏頭,求人進去救一救他,可火勢這麽猛,下人們也是惜命的,而且主屋都快燒透了,這時候沖進去不但救不了清如,說不定還要搭進一個人去。
謝堅又調了一批人來回擔水,楊氏口中念念有詞,只求神仙保佑,幾個姐妹都急得了不得,蕊心直上火,招呼着下人們動作快點,往燒得通紅的屋子上潑水。
正在大家無計可施的時候,只見一個人披着的厚襖鑽進了熊熊燃燒的屋子——是謝子昀。
最終,謝子昀從燒得只剩下渣兒的淨植居裏背出了清如,清如很快醒了過來,子昀卻倒下了,就在他要離開火場的時候,一根燃燒的房梁突然砸了下來,子昀護住了清如……
太醫來瞧過子昀的病勢之後直搖頭,說是傷到了頭部,只能看天意了,若是能醒過來,子昀就能複原。
淨植居是不能住了,楊氏要給清如再打掃一間院子暫且住下,清如卻說暫且在涵芬榭與蕊心擠一擠就好,住處的事,日後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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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氏也怕一時安排不周,委屈了她,就依了清如。清如住進來之後,蕊心的生活也沒有什麽改變,不過是一早一晚,有人去堂中向清如回話而已。
過了兩天,清如說淨植居走水是因為天幹物燥,眼下正值暮春,天幹物燥也是平常,既然清如都這樣說了,也就沒有人再追究下去了。
子昀還住在他的近水樓,清如除了聽下人回話,看賬冊查庫房之外,就是去子昀那裏照顧她,蕊心覺得子昀是為了救清如才昏迷的,也不覺得清如這樣做有什麽不妥。
只是清如沉默多了,過去姑嫂倆總有說不完的話,現在清如住在這裏,她們一天也說不上三五句話,而且清如的臉色很不好,蠟黃而憔悴的,卻又偏偏不知保養,每日只埋在賬本子裏頭,幾乎成了工作狂。
這天她們用過晚膳,清如三口兩口吃了小半碗粥,就放下筷子,對蕊心說:“我去看看三弟,晚上不用等我了。”
蕊心一陣迷茫,看看謝子昀而已,難道打算徹夜守着他嗎?這話當然不能問出來,蕊心只能答應着,等清如出門之後,又叫荔枝拿過青竹絲編的小笸籮來,給沈雲飛做鞋面。
一做就做到起了更,也不見清如回來,雖然清如說了不用等她,蕊心卻總有種預感,清如好像有什麽事瞞着她,仿佛今天晚上就會發生點兒什麽似的。
谯樓上敲罷了二更,蕊心就有些坐不住了,帶上荔枝就往子昀住的近水樓走去。畢竟是這個時候了,她孤身一人去謝子昀住的地方多有不便,蕊心就沒走前門,而是敲開後面小門,恰好守着小門的是子昀的小厮興兒,興兒平日在府裏多承荔枝的照應,開門見是荔枝扶着三姑娘來了,忙笑道:“三姑娘您裏邊兒請_荔枝姐姐,小心腳底下點……”
蕊心擺了擺手,示意他小點兒聲,就悄悄地帶着荔枝走到近水樓的後門去了,謝子昀的卧房臨着後院,蕊心離得近了就聽到了,卧房裏有兩個女人在争吵。
“三弟哪裏對不起你,你要這樣害他?現在他生死未蔔,你高興了吧!”是清如的聲音。
“他是沒有什麽地方對不起我,要怪就怪他那個會勾引爺們兒的姨娘,害了我一輩子!活該她兒子來抵債!”是秦氏是聲音啊!沙啞中透着狠戾,與她平日畏畏縮縮地作派簡直判若兩人。
清如匪夷所思,“你嫁過來不到半個月,月姨娘就殁了,你們連面都沒見過,她怎麽害你了?”兩個女人的淡影,映在煙白的绡紗上,都是那樣纖瘦細弱,如一吹即斷的蘆葦。
秦氏恨恨不減,“月姨娘是死得早,可是這些年來,她這個死人比活人還厲害!我守了那麽多年空房,好不容易有了瑩心,原以為他的心能收回來一點兒,沒想到他還是那副樣子,比戲文裏的癡情公子還要癡情,他要真那麽想那個女人,為什麽不殉情?我寧可光明正大的守寡,也比這樣守活寡的好!”
清如也怒了,指着秦氏道:“你這樣恨三叔,為什麽不敢去找他算賬?你用這些龌龊手段壞三弟的名聲,你……”
秦氏忽然爆發出一陣狂笑,使蕊心脊背發寒,“是我要壞他的名聲嗎?是他自己不要臉,放着公主不娶,只想勾引寡嫂,跟他爹一樣的不要臉!”
清如忽然揚起手來,打了秦氏一巴掌,只聽清脆的一聲,有人在後面拖住了秦氏,秦氏還不了手,只能在那裏輪番兒地咒罵三老爺,子昀的姨娘,子昀還有清如。
蕊心覺得三觀都要被颠覆了!她一直以為,秦氏和清如是因為同命相憐才互相接近交好,現在想想,一直都是秦氏這個長輩在往淨植居裏紮,可能就是想探究清如和子昀那些扯不斷理還亂的情絲,一個被丈夫冷落心理幾近變态的女人,往往在某些事情上有着超乎常人的靈敏嗅覺,比如發現個奸情什麽的。
只是蕊心覺得秦氏的演技也太好了,府裏所有的人,大概都以為她就是個獨守空房無權無勢的女人,誰也沒看出潛藏在這個女人身上的巨大能量。蕊心突然想起一句話:不怕精神不正常的精神病患者,就怕精神正常的精神病患者。
她現在才覺得淨植居那場火燒的蹊跷,旁邊的廂房都好好的,只有清如住的屋子燒得最旺,擺明就是要置清如于險地,就是為了讓聽到消息趕來的謝子昀,不顧性命去救清如,看來秦氏是吃準了子昀可以為了清如不顧性命,而不顧性命的結果就是,要麽子昀死,要麽清如死,要麽兩人都十分幸運地生還。
子昀死了,三老爺痛失愛子,秦氏會很高興,清如死了,子昀會痛苦一生,說不定痛苦之後還會來個出家遁世什麽的,如果兩個人都活着出來,侯府的人短時間內會對祝賀他們福大命大,但祝賀之後,種種猜測也會随之而來,反正蕊心可以肯定,如果不是她跟清如的關系一直很好,就憑她對八卦的熱情,一定早就開始探究清如和子昀之間的關系了。
清如等着秦氏罵累了,才冷冷問道:“你盯了三弟很久了吧?”
秦氏哼了一聲,不屑道:“本來我還沒那麽确定,只是有一次灌小姐想約他在幽雲館私會,才提醒了我,我知道灌小姐約他,他一定不會去,就讓雅紋模仿你的筆跡寫了張紙條……”說到這裏,秦氏苦澀地笑了笑,“他對你真是情深意重啊!在雲南風霜雨雪這麽多年,居然一直沒有忘了你的筆跡,雅紋寫的紙條上并沒有落款,可是他收到之後,迫不及待地就赴約去了。”雅紋是教瑩心念書的丫鬟,據說寫得一手好字。
秦氏的聲音輕得像呓語,“你比我幸福,我的丈夫在外頭呆上幾年,回來連我的模樣都不記得了,更別說是筆跡!”
清如又問:“也是你派人在淨植居外頭議論說幽雲館出了事,引我趕過去的吧!”
秦氏道:“灌小姐要自作多情,我可不能叫她得逞,她得逞了,謝子昀頂多娶了她,對他的仕途名聲卻沒有多少損害,我得讓他癡戀他的好嫂子,一直戀下去,越陷越深,直到——身敗名裂……””你休想!”清如的聲音有些顫抖。